媽媽的糝子面
文/ 閏土
農曆二月的天氣,雖說「驚蟄」己過,但早上還是冷颼颼的。上午的太陽還算有些溫度,明媚的陽光普照著大地,照耀著山川平原的角角落落。一朵朵金黃色的迎春花在坡邊塄口盛開,惹來了蜜蜂圍繞著黃燦燦的小花上下飛舞。村頭的幾棵大柳樹,柳絮長長的垂掉在細小的嫩枝上,隨著春風搖擺,幾隻麻雀在樹上嘰嘰喳喳的叫嚷著,好似在爭吵著關於春天的話題。綠油油的麥田像綠色海洋,舒坦的鋪展在黃土高原上。
一日無事,突然就想去看望常年有病的娘姨。娘姨兒子、媳婦都常年在外打工,家裡只留姨夫和娘姨。我去的遲,原打算不在她家吃午飯,去後卻發現娘姨和姨夫正做午飯。他們見我來了,熱情地招呼我坐下,娘姨給姨夫使了個眼色,姨父立馬就出去了。我向娘姨請安之後,拉了一會兒家常,就要回家,娘姨說啥也不讓我走,非得讓我吃過飯後再回去。我看她真生氣了,只好說隨便吃點啥都行。娘姨說「正月肉菜吃膩了,我和你姨夫準備上午吃糝子面,沒想到我娃來了,姨讓你姨夫把糝子面舀出來,給我娃做哨子面吃。」
我一聽有糝子面吃,高興的直叫好。連忙說:「姨,咱就吃糝子面,正月肉菜吃多了,剛想吃點素的。」姨見我態度堅決,只好說;「難為我娃了,你媽過去和我一樣,都愛吃糝子面。那時生活困難,常常把糝子散稀,下一大把從地里挖回的野菜,再擀一點薄面,切成核桃大小的面片,下到鍋里煮一會兒,用勺舀到碗里,再倒些干辣子和成的醋水水,好吃的很。」
不知是正月肉菜吃多了還是咋的,姨給糝子面里炒了點蒜苗、豆腐,再向鍋里下了些青菜,更加增添了飯的香味。娘姨給我舀了一碗,糝子面那濃濃的、誘人香氣撲鼻而來,加上娘姨那獨道的做法,更使人食慾大增。我顧不得飯燙,幾大口就把一碗糝子面咥完了。娘姨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高興的說;「別急,別急,看把我娃噎的,吃完了鍋里還有呢。」
娘姨和姨夫各自舀了一碗,娘姨一邊吃一邊又講起了過去那辛酸的歷史。
「那時你外爺外婆要了我姊妹四個,解放前沒吃沒喝的,大家吃光了野菜、樹葉甚至榆樹皮,大部分窮人外出逃荒。你外爺一看沒辦法,總不能叫一家人餓死呀,他就帶著兩個你舅、你媽和我,去五十多里外的深山老林白家塬開荒種地。由於春季雨水少,只能種少量的麥子,大多數都種玉米,也種些白豆、黑豆,卻被野兔糟蹋了不少。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我經常和你媽去山溝里拔野菜,讓外婆蒸些野菜麥飯,再做些玉米面糊糊,但你外婆最拿手的還是糝子面。」
「你媽做糝子面的手藝,就是跟你外婆學的 。」 娘姨滔滔不絕的給我講道,「你外婆做的糝子面和別人不一樣,不知是她自已摸索的,還是跟別人學的,看似做法一樣,口味卻不一樣。 你嘗今天娘姨做的咋樣,吃完了姨給我娃再舀……」
媽媽去逝快十個年頭了,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吃過這麼可口的糝子面。妻子在我的喊叫下,偶爾做上一兩次,還稀湯寡水的不粘羅,哪有今天這麼味美香破嘴的味道。
晚上回到家,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在日光燈下,一個人靜靜的回憶著那過去的事情。沒有心思看電視里戰鬥激烈的故事片,也無心翻閱扣人心弦的雜誌書刊,更無心查看微信上朋友的文稿,更別說和文友聊天了。一絲春天明月的清輝,透過窗戶的玻璃,照亮了房間,溫柔而明亮。我由今天的糝子面,想起了早逝的媽媽的音容笑貌。
「媽媽,如果您還活著該有多好啊,我就能天天吃到您做的糝子面了,我想您啊,媽媽……」
記得小時候,我很淘氣。不但貪玩,也不好好拔豬草,媽媽經常鼓勵我說;「好好給豬拔草,回來了媽給我娃做糝子面吃。」 同樣的糝子面,在媽媽的手裡就風味獨特,她老人家熬糝子從掌握火候到撒糝子、下面、下菜的分量掌握的相當好,而且還不糊鍋。
後來生活好轉了。有一次,家裡來了幾個親戚,媽媽說上午給每個人咥一碗乾麵,親戚們卻異口同聲說要吃媽媽做的糝子面。當時家裡卻已經不吃糝子了,無奈,媽媽就偷偷向鄰居借了兩碗糝子,上午做了一頓香噴噴的糝子面。我清楚的記得,媽媽做了半鍋,親戚們吃得一點都不剩,媽媽只好給我鏟了不滿一碗的鍋底刮刮。親戚們笑著說,做了半天飯給廚子卻沒吃的了。大家都笑了,他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說,本來他們一人吃兩碗就夠了,可媽媽做的太好吃,每人又鬆了一下褲帶多加了一碗,所以導致主人卻沒飯吃了。
媽媽卻樂呵呵地說:「我們沒飯了沒事,在自已家裡,隨便吃點啥都行,只要你們吃好就行。」
在那個貧困的歲月里,媽媽常常把拔來的野菜,除做菜麥飯和菜疙瘩後,其餘的都下到鍋里,做了糝子面。有時候家裡沒饃了,媽媽就一天做三頓糝子面。那時候,飯菜里油水少,人的肚子老的飢,唯有糝子面還耐飢。我和弟妹們每人都能吃兩碗,爸爸是家裡的壯勞力,一頓能吃三大碗。
一次放學回家,我幫媽媽做糝子面時,媽媽告訴我,她在我舅家當娃娃時,外婆就教她咋做飯。她第一個掌握要領的就是糝子面,娘姨做糝子面的技巧還是她教的。
月光不知啥時候從窗口溜過,屋內一片漆黑。門外的春風呼呼地刮著,吹打著沒有樹葉的樹幹,發出 「沙沙」的響聲。我翻了個身,聽見大街上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
來源:扶風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