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五店市|莊炮成:歸來仍是故園

2019-11-09     晉江鄉訊

尋找五店市
當我們談論五店市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建築,文創,美食,節俗,傳承,慢生活……這些詞大抵會攻占人們的第一印象。

你問,五店市的基因是什麼?五店市的秉性是怎樣的?五店市有什麼味道?要了解這些,起碼要知道,這裡曾經的樣子,以及它有過的故事和歷史。
可是,在這個呈現的時代,恐怕沒多少人懂得消失的含義。

一個地方的文明,總會以它特有的造型出現,而決定這種造型的力量是什麼呢?我們該用什麼來體現五店市獨有的文化載體呢?

從最開始,五店市就選擇了建築。閩南最大古厝群五店市,現有130棟歷史風貌建築。建築作為城市的載體,讓人得以窺探這裡或輝煌或心酸的過往,它們厚重依然,屹立不倒,它們承載著信仰和生活,具有一種安慰人心的力量。

而這一次,我們選擇了「口述歷史」。

歷史(history)這個詞在英文中可以分解成兩個詞,即「他的」「故事」。五店市的歷史,到底是誰的故事呢?

人們常說,文化歸屬往往在潛意識中,比如,用什麼語言數數、說夢話。放在五店市的記憶里,這份潛意識的歸屬感,我們以「口述」的方式,邁出了第一步。

五店市 歸來仍是故園

口述人:莊炮成

莊炮成的名字,紀念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時代。
1949年,莊炮成在炮火中出生。
五店市是他的故鄉,他自小住在明朝就建在五店市的那棟祖厝里,操著一口純正的「地瓜腔」。
莊炮成的另外一個名字「莊耶穌爾」,泄露了他的血緣。

他有1/2菲律賓血統,奶奶和媽媽都是土生土長的菲律賓人。大哥只有菲律賓名,戶口本與身份證上都是「莊羅密島」。

可難過的是,他不懂菲律賓語,連親人寫過來的信都看不懂,互相來往的信件,都是各說各話,證明兩邊親人都還健在。

祖父的一生,親歷了「這世上所有的暫別,如果碰到亂世,就是永別」的痛楚。百年間,莊炮成一家三代,歷經波瀾壯闊的時局變革,分離之痛與故土之情,縮影了那個時代很多晉江華僑的坎坷與堅韌。
莊炮成戲稱自己是「五店市的海上絲綢之路結晶」,年近古稀,仍奔波於五店市,為各種閩南傳統活動忙碌著。他的故事裡,有五店市舊時的模樣。

管蓬角 異鄉客

我的故事,從祖父和祖厝開始說吧。

祖厝所在的位置舊稱「管蓬角」,在今天的五店市井口巷附近。

祖父在祖厝告別了髮妻。離開時是清末,山河破碎。他下南洋,遠赴菲律賓,做挑夫,像閩南俗語裡「空空手,五粒鈕」那樣白手起家,撐起了家。

為了站住腳跟,祖父選擇與當地人結婚,並生下獨子——我的父親莊珍威。髮妻成了「番客嬸」,和守寡的妯娌守著祖厝,一生未育,將芳華化作等待,活成了當時五店市非常有威望的大祖母,鄉親的紅白事都會找她主持。

在匯款單上寫下「泉州南門外28路虎爺巷」,祖父給五店市的家寄錢,沒有斷過。

1914年,祖父回到五店市。漂泊了十多年,他想家,想故鄉。帶著7歲的父親回來認祖歸宗、修葺祖墳,沉寂的祖厝終於熱鬧了一陣。修完祖墳,祖父又帶著父親回到菲律賓,經營雜貨鋪生意。


他沒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踏上故土。

這時候該說說父親。父親遇到了我的母親顏君掌(菲律賓名音譯),經祖父鼓動,在馬尼拉學習理髮。抗戰前夕趁著局勢稍微穩定,父親帶著母親和我的大哥大姐,回五店市探親,並在五店市的下市(當時五店市集貿地)開了青陽第一家理髮店,取名「小呂宋」。菲律賓的理髮手法和髮型吸引了厝邊,「小呂宋」開得紅紅火火。

抗戰爆發,整個東亞、東南亞時局動盪,兵荒馬亂中,祖父失聯了。祖父客死他鄉,直到今天,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因病而死,還是死於炮火,連墓地都無處可尋。

新中國成立後,時局穩定下來。我們託人在菲律賓抽絲剝繭地找了五六年,終於找到了祖母和母親在菲律賓的親人,逐漸建立了聯繫。

戰亂時,父親想過去菲律賓找祖父,並去了位於鼓浪嶼的菲律賓駐廈門領事館,打算辦理「大字」(即護照)。當時的領館人員得知父親會國語、菲律賓土著語和英語,懇切地留他擔任翻譯。

這一留,時局再變。我們和祖父,就這樣山重水遠地隔開了。

一封信 一枚稅

我在廈門出生,一歲時跟著父母回到了五店市的祖厝。

父親還在下市繼續開理髮店。店後來傳給了我,現在傳給了我女兒,開業至今。

1975年是記憶里特別的一年。那年中菲建交,我們與菲律賓的親人開始書信往來。菲律賓語寫的信,只有母親看得懂。母親去世後,那些信再無人能看懂,至今我們仍不知具體是說了些什麼。

祖父畢生的遺憾,大概是故土家人未再見吧。而我能做的,就是守護五店市。

五店市這片土地,見證我成長,讓父親立足,寄存著祖父的鄉愁,安放了無數華人華僑的思念。

我們翻新了祖厝。父親將祖厝後的一片農耕地捐給了政府,支持教育發展。這片農耕地上建起了晉江第二中學,也就是現在的第一中學。捐地證明上,留下了建國後晉江的第一枚稅號。

1966年左右,「破四舊」席捲全國。看著隊伍即將衝進莊氏家廟,族中老人召集三四十個男青年包括我在內,開始行動。在長輩的指揮下,我們連夜和了紅土,準備白灰,將家廟的雕塑糊上紅土、刷上白灰、寫上語錄,就這樣完整保護了家廟。改革開放後,我們將紅土褪去,雕塑得以重見天日,現在還能依稀看到雕塑上紅土的痕跡。

我走上五店市文化守護之路,就是從這次的家廟保護開始的。從此,我與其他五店市人一起,修葺虎爺廟,守護莊氏家廟,也看著五店市從七零八落又再一次慢慢聚集了起來。

護照辦理便捷了後,我和哥哥終於在2005年踏上了菲律賓省親的路。從此,我頻繁來往於閩南和菲律賓,將五店市的閩南文化講給那裡的莊氏宗親聽,講給菲律賓人聽。尤其是虎爺廟與莊氏家廟的近況,莊氏宗親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

我希望盡我所能,把五店市弘揚出去,把傳統文化傳承下去。

因為我知道,海內外五百萬晉江人,有無數家庭都曾經歷過我們家的生離死別,而他們的根,仍在晉江。

無論是建築、家廟、活動、文化,它們能保留住,就是讓晉江的海外遊子們,歸來時仍能看到心心念念的樣子。

來源:海峽都市報、晉江五店市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UICWVG4BMH2_cNUgrC7r.html





















來,甜一下

2019-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