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玲:窮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2020-01-15   親愛的卡瑪

每一次,當賈文田說起自己那個如今已是名人的女兒賈玲時,總會紅了眼圈:「我們這閨女不容易,都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我們這孩子很早沒了媽,我這個爸沒能耐,也幫不了她啥,她今天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拼了命奔來的……」

而這樣的時候,賈玲總會上去抱著父親,貼著父親的臉說:「誰說的?爸,你雖然沒錢,但你在那兒,我就有了打拚的力量和勇氣,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有今天,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學說相聲,爸爸是我的第一個粉絲

賈玲出生在湖北襄陽的一個小山村裡,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

現在賈玲愛說自己像母親:長相、性情、脾氣,簡直是和母親一個模子脫出來的,相對而言,寡言、敏感、細膩的父親更像是一片沉默的土地,默默滋養、守護著那母女三人。

賈玲笑說如果按照現在的說法,父親是一位標準的「文藝青年」,父親愛音樂,歌唱水平不俗,至今賈玲還記得,小時候每年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在外面乘涼,就是父親個人演唱會的開始,《小白楊》、《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知音》……引得左鄰右舍也都圍攏來觀看、傾聽,讓小賈玲很得意,在一邊嚷嚷:「賣票!賣票!」她還記得那個時候每年的中秋節,爸爸都會帶著她和姐姐賞月,父女三人一起朗誦蘇軾的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是父親,給了賈玲最初的文藝薰陶,讓她從小就以文藝特長在學校里小有名氣,「那時候我們老師可逗了,在辦公室里待著無聊了,就把我叫過去:『賈玲,給我們表演個節目!』於是我就又唱又跳,把老師們逗得眉開眼笑,再放我回教室。」九歲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給她一盒磁帶,是侯寶林和劉寶瑞說的相聲,她白天黑夜一遍遍反覆聽,像個傻子一樣嘿嘿樂,直到能惟妙惟肖複述所有的內容,一開始她說給家裡人聽,家裡人全逗樂了,尤其是父親,笑過之後很認真地對她說:「丫頭,看樣子你將來能吃文藝這碗飯,爸爸這輩子沒實現自己的理想,你有希望!」後來賈玲纏著姐姐做了自己的搭檔,姐妹倆一個捧一個逗,參加學校里迎新晚會的演出,轟動全校,賈玲初嘗出名的滋味,也就此愛上相聲。

姐妹倆的相聲漸漸說出了名氣。那一年,賈玲和姐姐代表學校參加市裡的文藝匯演,父親幫她們選了一個侯寶林和郭啟儒的相聲段子《抬扛》,為了能在形象上取勝,父親還遊說母親扯一塊布料給姐妹倆做兩件長衫,那時候家裡很窮,母親說什麼也不捨得花錢給女兒做這種「只能穿一次的衣服」,後來還是父親答應省下兩個月的煙錢,母親才勉強同意。賽前賈玲打聽了一下,一等獎的獎金有一千元,她安慰母親說:「媽你放心,我給你把這衣服錢加倍掙回來不就行了麼。」她志在必得地和姐姐商量拿了這一千元該怎麼花,給爸爸買啥給媽媽買啥給自己買啥,一轉眼一千塊錢就分光了。

實際演出那天,賈玲和姐姐都自我感覺良好,似乎那一千塊已經收入囊中,演出完賈玲跑到劇場門口的冷飲攤為自己和姐姐以及帶她們來參賽的父親和老師,一人買了一個平時不捨得吃的冰淇淋,還豪爽地說:「沒事兒,一會兒我就有錢了!」一會兒之後,結果揭曉,主持人從三等獎開始報獲獎名單,一個一個名字報過去,本來還在優哉游哉舔冰淇淋的賈玲到最後也沒聽見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哇哇大哭,冰淇淋也顧不得吃了,化了一手。那一次,是父親將她抱在懷裡,細細擦去她手上的奶油,告訴她:「爸爸覺得你演得最好,他們沒選上你是他們沒眼光。」她抽泣著問爸爸:「真的?」爸爸肯定地告訴她:「真的!」

來自父親的肯定和鼓勵,保護了賈玲對於文藝的熱愛和表演的自信,也激發了她的野心。那個時候,她經常睡在爸爸媽媽中間,翹著二郎腿,暢想未來高談闊論:「等我哪天成腕了,買兩套別墅給你們,一個在城裡一個在鄉下,你們想住哪套就住哪套!」而父親從來都是笑著說:「那我等著了哈,我們拉鉤!」帶著父親培養的自信,賈玲在高考時填報志願的時候,有人向她推薦了中央戲劇學院,她大言不慚:「中央戲劇學院?沒聽說過啊,得了,就考一下吧。」如今的她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也覺得很可樂:「什麼叫井底之蛙?我那時候就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去報考中央戲劇學院是給他們面子!」結果,複試就被涮了下來,站在複試通過的榜單前,賈玲看了一遍又一遍,壓根就不相信自己沒通過,她甚至找到招生辦的老師:「怎麼沒我呢?你們是不是弄錯了?」當確定自己確實是沒通過的時候,強烈的自尊心和不服氣讓她一直忍著眼淚,直到在校門口看見正在等待自己的父親時,她才大哭,還是父親,拍著她的肩膀,為她鳴不平:「別哭!為了證明他們看走眼了,你明年還要考,就考這學校,不信考不上!」

第二年,憋著一口氣的賈玲繼續報考中央戲劇學院,這一次,她同時被表演系和相聲班錄取,招生老師電話打到家裡,想問問她究竟選擇哪個專業,賈玲恰好不在家,是母親接的電話,母親也不懂啊,就問:「這兩專業有啥區別啊?」老師說:「一個是表演,一個是喜劇表演。」,賈媽媽一想,咱家丫頭性格開朗,成天笑呵呵的,當然是適合這個喜劇表演啦,於是自作主張,給女兒選擇了相聲班。等賈玲回到家裡聽媽媽說了情況,連忙給招生辦打電話,說我媽媽胡說,我喜歡錶演啊,我一個女孩子學什麼相聲啊!但是名單已經報上去,無法更改,整個夏天,賈玲每每想到自己將和旖旎瑰麗的明星夢擦肩而過,以後要成為穿上長衫站在台上耍嘴皮子的人,沮喪得難以自持。父親倒是挺高興,對她說:「這個好,適合你,不信你等著瞧!」

如今,已經擁有眾多粉絲的賈玲愛說:「我爸是我的第一位粉絲,他從來沒懷疑過我會成為明星。」

賈玲的父親賈文田

賈玲的父親賈文田

北漂歲月,爸爸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

中戲時的賈玲,師從著名相聲演員馮鞏,她是馮鞏最偏愛的弟子,每次回家,她總愛和父親得瑟師傅是如何對她悉心教導的,於是父親對那個只在電視上見過的「馮師傅」也愛屋及烏起來,有一年寒假結束返校,父親特地準備一大包的襄陽特產:大頭菜、金剛酥、黃酒等等,讓賈玲捎給「馮師傅」,這讓賈玲很為難,一方面:是小女孩的虛榮心,她覺得這些土了吧唧的特產實在不好意思拿出手;另一方面,她想:這不是行賄麼?我哪能做這樣的事兒呢?可是父親執意讓她帶去,和這些特產在一起的,是父親寫的一張紙條:「馮師傅,我女兒就拜託你了!磕頭致謝!」一直到今天,父親都不知道,那些特產沒有送給「馮師傅」,而是進了與賈玲同宿舍的女生的肚子,而那張紙條,卻被賈玲留了下來,放在自己錢包的夾層里,時不時拿出來看看,總要有流淚的衝動,也增添了不懈怠的動力。

但那個時候,身在校園的賈玲從來沒有想像過,一個女孩子想要說相聲,有那麼的難!

大學四年轉眼畢業了,相聲班的學生全都面臨著嚴峻的就業問題,男生的情況還算樂觀,全國各個文藝團體分配分配也就能消化了,剩下幾個女生,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也不怪人家,自古以來,相聲都是男人的天下,作家池莉就曾經說過:「說相聲經常需要插科打諢、嬉皮笑臉、裝瘋賣傻,男人們做做,開心、瀟洒,是一種風度,女人來做,好了,完全是傻大姐一個。」郭德綱也說過:「女人說相聲,禁忌太多了,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說,即使能說的話題,分寸也得掌握好了,太麻煩。」那招個女孩子回去幹什麼?畢業快大半年了,賈玲也沒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在北京舉目無親,要吃要喝要租房子,日子過得挺難,越是難,她骨子裡的倔強越是被激發了出來——我就不信這個邪!誰規定女孩子不能說相聲?我不但要說,還要說個名堂出來!

為了生存,賈玲到處跑場子,通常她都是和人家開門見山:我是說相聲的,你給我提供個舞台,如果觀眾不買帳,我就自動滾蛋,如果有人喜歡,我就和您三七分成,你拿七我拿三!你看怎麼樣?常常一場演出下來,只能掙個幾十塊錢,最少的一次,只分了七塊錢,來回的路費都不夠!

但即便這樣跑場的機會也不是很多,生存的壓力下,她給飯館刷過盤子,在酒吧當過服務員,去河北販過葡萄,還給人寫過劇本——沒有電腦,就去網吧寫,熬了好幾個通宵,寫了一個十集的網絡劇,劇本給了人家,卻一分錢沒拿到,那次因為拖欠租金被房東攆了出來,吃飯也成了問題,最後,她將自己的隨身聽賣了,賣了20塊錢,就用這20塊錢,每天麵條鹹菜生活了一個星期。為什麼不向父親伸手呢?賈玲說:「我爸也沒錢,而且我不想讓我爸知道我在北京混得不好,因為他一直都很相信我一定能成明星,我不想讓他失望,所以寧可和姐姐要錢也不向我爸伸手。」可賈玲不知道的是,姐姐給她寄的錢,其實都是來自父親,為了給女兒支援,父親戒掉了煙酒,他對賈玲的姐姐說:「別告訴你妹妹,別讓孩子有壓力。」父女倆就這樣相互隱瞞,不說破不追問,但卻時刻準備著為對方傾盡全力。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在北京打拚的賈玲像一隻笨熊一樣到處亂撞,卻撞不開一扇接納自己的門。姐姐和父親商量:「太苦了,讓她回來吧,回來找份工作,一家人在一起也相互有個照應。」父親理解賈玲,說:「再等等吧,她在堅持,我作為父親更要堅持。」那一年的春天,父親悄悄來了一趟北京,打聽了很多人,才找到中國廣播藝術團,找到團長也是女兒師傅的馮鞏,對著同樣也是父親的馮鞏,一直在給女兒打氣其實也在給自己打氣的父親說出了實話:「孩子太苦了,馮師傅你看這孩子是不是這塊料?如果不是,我就帶她回家了,別受罪了。」馮鞏看著眼前這位風塵僕僕眼含熱淚的父親,也動容了,他說:「賈玲是個好苗子,讓她在這裡闖闖吧,你放心,我會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幫她。」聽了馮鞏的這句話,父親再也沒說什麼,當天就回了家,在火車站給賈玲打了個電話:「你就踏踏實實在這裡,不要有後顧之憂,爸爸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會全力支持你!」

至此賈玲成了馮鞏的一塊「心病」,他經常念叨:「怎麼著我也得讓這孩子餓不著肚子,租得起樓房呀。我得對她爸有個交代呀。」

直到2010年,馮鞏向姜昆推薦了賈玲和白凱南的相聲《大話捧逗》,姜昆看了之後覺得不錯,又將之推薦給春晚節目組,於是賈玲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向春晚進發的旅程。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在眼前,這會兒的賈玲卻分外冷靜,她知道,不到最後一秒,事情都隨時有變數,每次父親打電話來問她在幹嘛,她都強忍住沒有將這個消息透露,她擔心的是萬一沒通過,父親承受不起這樣的失望,而給父親一個最好的新年禮物,成了那段時間支持著賈玲的最大的動力。直播那天,上場的前五分鐘,賈玲確信這次一定能登上春晚了,才給父親發了條簡訊:老賈,看電視,你女兒在上面呢!

那天,賈文田看著電視里的女兒——這是一個他幻想多少次的場景,能夠在電視里看見女兒,終於成了真,他老淚縱橫,以至都不知道女兒演了些啥……他反反覆復只念叨著一句話:「這孩子,太苦了,終於熬出頭了……」



母親去世,我幫爸爸找老伴

母親,是賈玲全家人內心的隱痛。

賈玲在中戲讀書的第一年,有一次,父親開著自己的小翻斗車,帶著母親一起去搬稻草,或許是稻草堆得太高了,母親只能坐在邊邊上,不慎從翻斗車上摔下來,磕著小腦,送到醫院搶救無效死亡。那之後的幾年,父親只要說起母親,就會流淚,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流淚,讓賈玲和姐姐一度非常擔心父親會得抑鬱症。

有一次,姐姐賈丹打電話告訴賈玲,夜裡她聽見父親房間裡有人在說話,就悄悄推開父親的門一看,看見父親抱著母親的遺像,一邊哭一邊說:「我現在就是為了倆孩子活著,等她們成了家有了歸宿,我就去找你去,你別急啊,等著我啊……」父親的狀態讓姐妹倆非常擔心,在襄陽電視台工作的賈丹,放著台里分給她的宿舍不住,每天下班後都要趕回家裡陪伴父親,私下裡她對妹妹賈玲說:「你多給爸打電話,你是爸的開心果,你不知道他每次和你在電話里聊完之後有多開心。」

打長途很費錢,尤其是賈玲為了讓父親開心,在電話里耍寶、賣萌,一個電話下來基本就是一部獨幕劇,這筆電話費對於當時生存都成問題的賈玲來說是筆不小的開支,父親喜歡在電話里聽見女兒的聲音,甚至這是他活著的唯一樂趣,但他也知道女兒沒錢,那時候的賈玲居無定所,也沒個固定電話。所以每次她打電話給父親,父親一接通,就會趕緊對她說:「你掛了,我打過去。」

這樣的「話療」雖然多多少少緩解了父親喪偶的悲痛,但是賈玲和姐姐都知道:父親還不老,而她們姐妹倆也終將有各自的生活,不可能總是陪伴在父親的身邊,所以給父親再尋覓一位伴侶才是最好的辦法。最初每次和父親說起這件事,父親的態度都是非常排斥的,直接說:「這是不可能的。我想都不可能往那方面想。」賈玲和姐姐也就只能將幫父親擇偶這件事從明面上轉到地下。那陣子姐妹倆之間的通話經常是這樣的——妹妹問:「怎麼樣?有目標麼?」姐姐答:「有一位,還要看老頭兒的意思!」姐妹倆這是幫著父親相親呢。

姐妹倆看著不錯的人選,因為擔心父親對續弦的排斥,每次都要找各種理由讓父親與其接觸。這方面賈玲的鬼主意特多,父親到現在都不知道,女兒們隔三差五以各種理由讓自己見到的女人,其實都是她們心目中的「繼母」人選。終於有一次,姐姐賈丹發現父親似乎對自己介紹的一位阿姨不那麼反感,兩人甚至還相約著每天早晨一起去公園鍛鍊身體,賈丹興奮壞了,打電話給賈玲:「有情況啊,老頭好像挺喜歡!」賈玲「指示」:「乘熱打鐵一鼓作氣!」

這位阿姨,現在成了賈玲姐妹倆的繼母,也是父親很滿意的伴侶。父親說:「我們這位人老實,對我的倆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我最看重的就是這點,尤其是我這小女兒,那麼早就沒了媽……」說著眼圈又紅了,這時候賈玲就會在一旁打趣:「別別,爸,明明是你自己心裡喜歡人家,可別栽到我身上!」

如今父親有了滿意的歸宿,賈玲和姐姐也放心了,尤其是賈玲,在父親的再婚典禮上長舒一口氣說:「好了,我現在不用再在電話里費盡心機逗我爸開心了,你們不知道那又多難,幾乎每次通電話,就是要即興編一部獨幕劇!」今年,賈玲給父親繼母在老家買了套新房子,她對父親說:「爸,當初承諾你的別墅現在女兒暫時還買不起,不過我會努力的,你再等等哈!」而父親,還是像她小時候那樣笑著說:「那我就等著了哈,我們拉鉤!」


賈玲和姐姐

作者簡介:卡瑪,專欄作家,婚姻家庭諮詢師。諮詢範圍:婚戀情感、兩性關係,案例經驗累計10000小時。出版有《和你一起慢慢變好》、《兩個人的修行——給婚姻的50個提醒》、《心理諮詢師手記》等作品。微信公眾號:親愛的卡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