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九大代表、全國婦聯執委、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重慶市政協委員、校長、正高級教師、英語特級教師……她的頭銜數不勝數，但是她最喜歡的還是「老師」這個稱呼，她就是重慶市人民小學教育集團（以下簡稱「人民小學」）總校長楊浪浪。
在炮火硝煙中誕生的人民小學，在新的歷史時期，挑戰無處不在，擺在楊浪浪面前的是一道道教育難題。她36歲任校長，迄今十年。這十年，讓她倍感自豪的事，就是「始終尊重教育規律」。
內斂與開放的相對論
繼承光榮傳統，培養面向未來的孩子
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對優質教育資源日益增長的需求，創建於1945年的人民小學，近年來先後成立了三所分校——重慶市人民（融僑）小學、重慶兩江新區人民小學、重慶市兩江人民小學，並組建了重慶市人民小學教育集團。
作為一所有紅色基因的優質名校，她既是內斂的，也是開放的。學校科研主任陳燕清晰地記得：幾年前，為了打造精品「概念課」，楊浪浪帶領科研室老師們一次次研討，反覆論證，不時還會因為學術觀點的分歧發生激烈爭論。學術討論，沒有領導與下屬的職級關係，有的是教師對專業成長、學生髮展的熱切嚮往。
陳燕認為：「課程改革作為育人質量提升的重要一環，每一步必須慎之又慎。雖然這在別人看來或許有些『保守內斂』，但課程改革的效果將直接作用於學生，不允許多次試錯，更不能推倒重來。」2012年-2016年，學校用5年時間初步構建了以「體驗（Experience)、開放（Open）、綜合（Comprehensive）」為三大核心概念的「EOC」學校課程體系，把選修課程的試點作為突破口。
2016年9月開始，學校課程改革從邊緣走向核心，從試點選修課程向立足國家課程過渡，「EOC」課程研究正式進入第二階段——基於學科的跨學科、跨知識點的綜合性學習。
「跨學科」不是生搬硬套，而是拓展學科邊界，提升學生綜合素質。在六年級上冊語文《學寫簡單的調查報告》的傳統教學中，教師會教授學生學習調查報告的優秀範文，掌握文體結構、格式等。課程改革後，教師把現代教育技術與語文課、數學課融合，引導學生主動思考。
比如：撰寫《關於網絡語使用情況的調查報告》，學生利用統計軟體設計調查問卷，調查結果通過數學中的餅狀圖、柱狀圖、環形圖等呈現，不僅讓數據整理實時、直觀，還使語文能力的增長點更加突出，學生間充分討論，提出更加合理貼切的建議，進而形成調查報告。
楊浪浪強調：「技術更迭太快，教師不能用老舊的辦法教未來的學生，學生的學習也不能僅停留在教室里。我們正在構建基於5G、物聯網技術的協同創新中心，著力拓展學生學習的維度。」
在人民（融僑）小學，副校長尹傑介紹道：「技術為教育賦能，大大增強了課堂實效。」以前，教室要裝台式電腦、大投影屏，還有視頻展台，評講學生作業時，需要把作業置於攝像頭下才能投放在大螢幕展示，這樣老師固定站在講台，走到學生中互動交流的次數變少；設備間連線太多，維護量大，閒置率高。如今，拆走了教室里冗餘設備，只要藉助無線投屏器，老師上課帶著平板電腦走到學生面前，掃描學生的作業就能在大螢幕上展示，既便於教師評講習題，也增強了師生間的互動。
名校之「名」，意味著人民小學肩負著更多的責任和使命，優質的教學成果「走出去」才能惠及更多的人。人民小學是西部小學教育的科研基地和窗口學校，與美國、英國、加拿大、新加坡等國家共計15所學校成為友好學校，建立了教師、學生互訪遊學交流體系。2009年經國家漢辦批准，成為全國首批在海外設立「孔子課堂」的小學。在推進城鄉統籌、教育均衡化發展中，學校充分發揮優質教育資源的引領和輻射作用，通過結對幫扶、支教送教、聯合教研等形式幫助薄弱學校，足跡遍布重慶38個區縣。
嚴格與包容的方程式
夯實教師基本功，寓教於樂增實效
楊浪浪說起話來聲音爽朗，熱情洋溢，日常一身休閒裝，為她平添了幾分親和力。對待教師教學，她是嚴苛的；對待學校日常管理，她又是寬容的。
12月11日，人民小學第67屆教研會「學術微講決賽」在校本部學術報告廳舉行，24位教師經過各分校賽區層層選拔獲得參加決賽的資格。楊浪浪告訴記者：「在6分鐘內，老師們要用高度凝練的語言闡述某一個方面的學術主張，兼顧創造性、思想性、啟迪性，這對老師們來說是一次相互學習的契機，像這樣的教學大練兵活動在學校數不勝數。」
當天，一位數學教師的主題分享，語言生動有趣，創意十足，跨學科知識融合得恰到好處。然而，楊浪浪並不滿意——「儘管報告非常精彩，但是案例陳舊。在人民小學，我不提倡老師上兩節一模一樣的公開課，舉辦兩次創意相同的活動，希望老師們每次都能有一些創新。這樣老師們的創造力才能被激發，內生力才會被喚醒。」
「好奇、勇敢、責任、榮耀」是人民小學的學校精神，楊浪浪期待教師們能永葆好奇心，勇敢地去探索未知世界，肩負社會責任，靠奮鬥獲得成功，感受榮耀時刻。
人民小學的教師選拔標準非常嚴格。就在今年，學校解聘了幾位教師。其中一位音樂教師，歌唱技藝出類拔萃，曾在重慶市南岸區專業歌手大賽中獲一等獎。他們為什麼會被學校解聘呢？楊浪浪坦言：「解聘他們，我為此深感遺憾，但也倍感無奈——這幾位教師專業知識能力沒有轉換成教學能力，業務精進的速度趕不上教育發展的需求。他們怎能不被淘汰呢？對一個校長而言，如果學校沒有『拿得出手』的教師，怎能稱之為優秀校長呢？」
考入人民小學的教師，並不意味著進入了「保險箱」，只有積極進取，不斷提高教育教學水平、教出優秀學生的教師才能享有「金飯碗」。識別人才、用好人才是提高教師質量的基礎，包容人才、關愛人才，才能讓優秀的教師留得住。為了把人才留住，楊浪浪頗費了一番苦心。
學校有一位教師個性鮮明，很擅長燈光音響設備調控，學校大小活動的舞台效果調控他都遊刃有餘，且一專多能，在學校任信息技術、美術學科教師。因其能力出眾，曾被重慶一所高校看中想挖走，該教師也有些動心。為了發揮專業技術人才對學校發展的引領帶動作用，學校購置了一套200多萬的專業信息技術調控設備支持該學科專業發展需要。最後，他非常踏實地留校任教。
每年寒暑假，楊浪浪會給老師下發「特殊」的任務單：看書、旅遊、休息、備課。楊浪浪經常鼓勵教師：「要多專多能，只要你足夠優秀，學校就會為你搭建廣闊的平台。」在她看來，學校給老師們提供不局限於小學教育的面向社會的創造性平台，讓老師們跨學科、跨界成長。在基於愛好的跨界中，老師們不再只是教書匠，而是在好奇探索、張揚個性的同時收穫快樂和成就，抵消職業倦怠。
畢業於西南大學影視編導專業的青年教師張瑜，在擔任語文教師之外，還利用自己所學專業知識研發了電影閱讀課程，將書本知識與電影結合，寓教於樂，深受學生歡迎。教學之餘，他還負責學校宣傳片拍攝與製作、微信公眾號視覺設計，參與學校眾多活動的策劃與執行。張瑜說「：雖然很忙碌，但是很有趣、很快樂。」
「校長，我們班要開睡衣節。」「可以，但是不能穿拖鞋，因為可能會摔跤。」
「校長，我了解了美國職業棒球，是不是也引入來給孩子學學？」「行。」……但凡老師們好的想法、創意，只要指向學生的全面發展，楊浪浪都會不遺餘力地提供支持。
教師選拔從嚴，教師要求從高，團隊氛圍從寬，換來的是一支高素質的教師隊伍、一批批高質量的學生輸出。
2019年6月，人民小學「最好的禮物」2019年度成長大會在重慶大劇院舉行，全校一到三年級近1200名學生無差別地登上大劇院的舞台，以彈唱、詩樂誦、情景劇、熱力舞、英語劇等形式講述與成長有關的故事。人民小學的舞台，不是「眾星捧月」，而是「群星閃耀」。全部的創意策劃、文案劇本、編排訓練、服裝道具、燈光音響都是由人民小學的老師們完成。校長助理劉欣說：「不到20天的時間，能有如此精彩的演出，其間的辛苦難以言說，這對老師們的教學能力是一個檢驗，更是對師生成長的一種鼓舞。」
小事與大事的辯證法
一磚一瓦皆教育，一言一行總關情
學校建築的設計、花壇的改造、閱讀室的家具選擇……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在楊浪浪眼裡都是事關教育的「大事」。楊浪浪認為，學校建築本身就是極重要的課程資源，校園環境應具有激發學生學習熱情的作用。
2013年7月，楊浪浪在清華大學參加培訓，硬生生從教室附近的建築書店搬回了一米多高的各類建築書籍、圖冊。剛回學校就迫不及待地和大家一道分享、閱讀、鑑賞、討論。紙上得來終覺淺，於是她又奔赴北京、上海、杭州、深圳訪問名校，吸取優秀校園建築的營養；上網查找各國傑出公共建築。
讀百卷書、閱千棟屋、行萬里路之後，她開始了與建築設計師深度對話，逐步將建築理念轉化為建築實體。國際部主任趙玉寒指著學校教師閱覽室的沙發告訴記者：「這些沙發，都是楊校長領著大家在成都家具店精心挑選後，大貨車運送回學校，老師們自行組裝的。」
在人民小學本部，學科教師的創意都變成了現實。美術教師將封閉的花壇改為互動參與式的「叢林樂園」，學生在這裡收穫快樂的同時，接近了自然，鍛鍊了體能；基於學校自身厚重的歷史積澱，修建的「映像童年館」，突出文化中歷史與現代的碰撞；利用重慶地形的高低落差，建造大跨度、高立面的藝術長廊，拉伸了藝術氛圍的縱深，讓學生更自然地感受藝術之美；卓琳樓修繕如舊的民國風格還原了歷史文化元素。在這些嘗試中，建築本身作為課程資源的力量得以彰顯。
一磚一瓦皆教育，一言一行總關情。無論是學校建築中的點點滴滴設計，還是教師的一言一行，都在以潤物細無聲的力量助力學生「最美的童年」。
何霞是人民小學的一位語文教師。幾年前，她的班上來了一位特殊的兒童軒軒。從此，狀況百出:經常破壞校園花草和公物；書包和抽屜里都是垃圾，書和本子總是「蓬頭垢面」；注意力不集中，做事拖拉，課堂作業從未在學校完成過……
最初，何霞認為是家庭教育的問題，她多次和軒軒父母溝通，家長改變了教育方式，教師用盡了辦法，然而收效甚微。於是，何霞開始尋求醫生朋友、專業書籍的幫助。在《多動兒童正面教養》和《多動症兒童的科學教養》兩本書中，她驚奇地發現：「所有案例簡直跟軒軒太像了！孩子頑劣的原因或許是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俗稱『多動症』)。」在何霞的建議下，家長帶著孩子去上海求醫後得以確診。
作為班主任，何霞說：「我無法改變他這種與生俱來的傾向，但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善家庭和學校的環境，幫助他改善行為和學習狀況，引導孩子向上向善。」現在，軒軒已經上初三，注意力水平有了明顯的提高。軒軒家長每每和何霞通電話，總是感激地說：「老師，要不是您讓我了解了多動症，我的孩子不知道要挨多少打罵，親子關係不知道有多糟糕……」談及這些，何霞倍感欣慰，禁不住潸然淚下。
「讓最美的童年在這裡發生」是人民小學的辦學理念，也是老師們努力的方向。楊浪浪說：「當校長是個技術活兒。」內斂與開放、嚴格與包容、小事與大事，是她一路走來對教育管理分寸的拿捏。作為校長，她的教育管理智慧早已在辦學成果中呈現。
回望來時路，建校伊始，劉伯承元帥為學校命名並題寫辦學宗旨：「我們要為將來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培養人才，他們必須有文化、有道德、愛勞動、愛祖國，具有創造精神和鐵的紀律。這個辦學宗旨一定要明確，千萬不能培養特殊階層和嬌驕兒。」74年來，這個辦學宗旨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師生，他們沒有陶醉在昔日的榮光里，而是在時空轉換中不斷探尋教育的邊界，攀爬教育的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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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本文刊於《教育家》雜誌2020年第1期，原標題《童年，最深的眷念在學校——訪重慶市人民小學教育集團總校長楊浪浪》
作者｜吳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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