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我們應學會與動物對視,從它們眼中,或許能讀出些道理

2020-03-21     新銳散文



我居住的這座縣城,人們稱蝙蝠為偷鹽老鼠。傳說老鼠因為偷吃了主人家裡的鹽,便長了翅膀,變為長著鼠頭的飛行動物。

最早對蝙蝠的印象,應該是在初中的生物課本上得來的。書上說,由於長期生活在黑暗的岩洞或屋檐下,蝙蝠的視力褪化嚴重,其視力幾乎為零,之所以能在黑暗中快速飛翔而不至於撞在岩石上,得益於它能有效利用超聲波來判斷前方是否有障礙物。想想那麼弱小的動物,居然有著如此敏感的超聲裝置,我在對它懼怕的同時,又似乎多了一些好奇。

一天早上晨練回來,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我發現一隻蝙蝠在客廳里橫衝直撞。它展開的雙翅,有兩隻手掌那麼大。從它急切的樣子,我猜想它自誤打誤撞鑽進屋後就一直想尋求出去的空間,但卻一直沒有找到窗戶小小的空隙。就在它停歇窗台的瞬間,我與它來了一次近距離的對視——它黑黑的小眼睛,露出狡黠的目光,兩隻耳朵高高豎起,渾身泛著烏黑的亮光。只是那麼一瞬,我腦子裡有關它的各種神話傳說紛至沓來,明顯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面前,分明就是一個魔鬼。

就在它再度起飛的又一陣橫衝直撞中,我快步走向窗台,掀起窗簾的一角,好讓窗戶開得更大空間。它非凡的超聲波能力,似乎一下子發揮了作用,就在它將要撞向牆壁的瞬間,突然靈巧地來了一個轉身,從窗戶中飛出,竄向清晨安居北路的天空,轉眼不見蹤影。

類似這樣的相遇,我常常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最好的結局就是它們自己能知趣的避開,千萬可別與我發生肢體的接觸。否則,我會因此而懊惱許久。

小時候,父母常常講與動物有關的故事。在他們講述的故事裡,那些即便長相兇猛諸如獅子老虎般的野獸,都有一顆善良的心。它們常常被擬人化,或捨身報答,或投胎人間,以人的身份感恩前世的相救之恩。或許從那個時候起,我對獅子老虎之類的猛獸便不再懼怕。這倒不是因為與它們沒有相見之緣,而是父母講述的故事時刻在我心裡浮現——它們捨去性命報答主人時,眼神里一定充滿無限的滿足和欣慰。有這樣的眼神相伴,懼怕便沒有生存的依據。倒是日常生活經常可能遇到的小動物,比如蝙蝠、老鼠、蛇之類,反而成為摧毀我意志的東西。

記得一年開春不久,我和幾個小夥伴去割豬草。踩著小夥伴的腳印,我順著一處矮牆往前走。突然,我看到一個岩洞裡有一團盤成圓形的東西。就在我剛剛辨認出是一條蛇時,它原本縮在身子中間的頭突然抬起來,那一瞬間,我與它來了一次短暫的對視。或許,它也被我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仿佛還沒愣過神來,但我已經被它鼓起的雙眼和開始蠕動的身子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跑開都不會了。附近挖地的父親聽到我的哭聲,一溜小跑趕過來,我還在岩洞前丟了魂似的站著。父親慢慢向前移動,突然,他伸出右手,以極快的速度向前一抻,猛一下捉住蛇頭,一條兩三尺長的烏梢蛇被提了起來。父親問我有沒有被它咬到,我搖了搖頭。父親沒說話,提起蛇往旁邊的林地走去。然後,我便看到他彎下腰,一鬆手,並做出了吆喝的手勢。那條蛇,便一頭鑽進樹林,拚命向前竄向。

說到捉蛇,父親是村子裡出了名的高手。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的捉蛇,其實就是給它換一個環境。每年驚蟄過後,村子裡便常有人來收蛇,大的論斤,小的論條。村子裡便常有人上山抓蛇賣錢。但父親從不隨他們上山,即便是房前屋後的竹林石縫發現了蛇,需要父親出面解決時,他也只是輕捏蛇的脖頸,將它們帶到荒坡野地,一放了之。我曾問過他,捉蛇時害怕不害怕。他回答說,捉蛇時,你必須正面與它對視,讓它感受到你無意傷害於它。如果你面露凶光,蛇就能在你身上聞到殺氣。那個時候,即便你有工具,蛇也一定會想辦法反抗,尋找機會攻擊你。對父親的這番話,我因為對蛇始終心有餘悸,自然從來都沒有去作過印證。

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牆角的三株花椒樹上,不知什麼時候落著一隻喜鵲。黑白分明的形象,融合在花椒樹枝頭厚厚的積雪中,要不是我當時正拿著彈弓四處尋覓,也不可能發現枝頭上居然有一隻活物。事實上,我彈弓里的石子並沒有彈向它,它卻一頭從空中栽了下來,「嘭」地一聲掉在地上。我趕緊跑過去,它睜著圓而細小的眼睛,無力地看著我。我用雙手輕輕托起,把它捧回屋子,給它拿來小米,但它只是斜著看了一眼,並沒有我想像中急迫的啄食。大約半個小時後,它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死了。我把它放在牆角,為它蓋上玉米皮。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想到它孤獨而無助的眼神,和那縷慢慢暗淡下去的亮光。

後來,我不止一次與動物進行過對視。只不過,這樣的對視,只可能出現在動物園。記得我剛從部隊轉業回來不久,雅安碧峰峽動物園開園。那是一個很特別的動物園,人們需要坐在遊覽車裡從自由活動的動物中間穿行。這種做法,在二十年前的確算得上是一種創舉,在剛剛興起的旅遊熱中颳起一陣旋風,「碧峰峽模式」也因此讓開發企業賺得缽滿盆滿。就是那次在動物園的遊覽,讓我有機會與各種動物進行近距離的對視——悠閒的老虎,用懶散的眼神看你一眼,慢騰騰地繞過觀光車,獨自向山林走去。獅子似乎剛剛睡醒,微微抬一下眼皮,算是和你打過招呼,打一個長長的哈欠,又把碩大的頭放在地上,滿足地睡去。駝鳥把眼睛鼓得大大的,左一下右一下地看你,眼神里全是期待,它想從你的手裡討到零食。而那些把頭揚樹枝高處的長頸鹿,只在覓食的空隙,才甩你一眼,眼神里寫滿不屑一顧。至於赫赫有名的大熊貓,則往往一邊咬著脆嫩的箭竹,一邊用長著白眼圈的眼睛盯你一眼,但分明是在炫耀無比滿足和自我陶醉。半天的遊覽,實際上我不可能把園中的400多種動物全都看一遍,但哪怕只和它們中的極少數對視,分明都能感覺到它們眼神里的閒適、安靜、安逸。

一度時期,關於新冠病毒的來源,「野生動物說」最為引人關注,而這種野生動物,大多指向蝙蝠。當然,也有中間宿主為穿山甲的爆料。不管針對哪一種動物,都說是因為有人食用的緣故。此說的佐證,便是有人在網絡上爆出食客在某餐廳當眾品嘗蝙蝠的視頻。有人一邊教人如何食用蝙蝠,一邊從渾身烏黑的蝙蝠身上撕下一小塊肉,誇張地咀嚼起來,並做出大快朵頤的表情,引得旁邊的帥哥美女爭相品嘗。

且不說食客面目猙獰的吃相,也不說看客躍躍欲試的動作,單說蝙蝠那魔鬼般的長相,即使是頂級廚師的手藝,一般人可能都沒有食慾。但這世上就真有這樣一些人,敢於挑戰人類的底線,做出一些常人無法想像的事來。

然而,後來的認知,讓我對這個長相可怕的動物有了些許的敬畏——科學家從蝙蝠的身上,居然分離出超過80種的病毒。而正是因為蝙蝠成為這些病毒的天然宿主,才避免了病毒對其他動物包括人類的侵害。而從那時起,對蝙蝠,我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敬畏。

古人云,「畏不敢肆而德以成,無畏則從其所欲而及於禍」。人一旦沒有了敬畏之心,便會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最終害人害己。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自然界有它運轉的規律,其中也蘊含著許多不可破譯的奧秘。如果說這世上真有造物主的話,那麼,她在創造生靈的時候,一定已經為每一種生靈安排了必然的命運。按照這樣的命運,每一種生靈都可以沿著既定的壽數,一步步從生走向死,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輪迴。這種天定的命數,除去迷信的成分,自然的法則應該是貫穿其中的主題。從古自今,但凡人類遭受的災難,無一例外都是自然法則遭受破壞的必然結果——你超越法則索取多少,自然就會加倍索回多少。

敬畏不是懼怕,而是心懷神聖的崇敬、涇渭分明的適可而止的捨棄。

敬畏自然,遵循四季輪迴的法則,你的春天花會開、夏日有清風、秋日有碩果、冬季有冰雪。天藍水碧便不會是奢望,草木豐茂不是傳說,風吹草地見牛羊也不再是夢想。

敬畏生命,遵循存在即是合理的鐵律,你便不會妄生人是宇宙主宰的想法。你會善待每一條生命,不管它是須臾便是一生的昆蟲還是命長百年的老龜。因為你懂得,敬畏它們,其實也就是敬畏生命、尊重自己。

懂得敬畏,你便會遵循已經沉澱數千年的定律,不越界,不逾矩,看草木枯榮,觀雲捲雲舒,任風霜雨雪,讓外界歸於和諧,讓內心始終安寧,讓世界永遠太平。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妄顧敬畏挑戰法則。殊不知自然界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你試錯的機會,人類也因此可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疫情之下,我們應該學會與動物對視。從它們的眼神里,或許我們能讀出一些道理。

作者簡介:劉干能,男,1965年3月出生,四川天全縣人,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在部隊服役從事電視新聞宣傳十餘年,現供職於四川天全縣人大農業工委。愛好文字,有作品在《四川文學》《四川政協報》《四川農村日報》等報刊發表。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S1YXAHEBrZ4kL1VipI5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