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黃河邊,星星俯衝了下來

2019-09-16     文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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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書界奧斯卡」

深夜的黃河,落滿了星星。

開始不多,隻眼前一小片,被水波拉長了,像是一叢叢白色的水草。靜靜地凝望河面,神跡顯現,白亮的星星一顆顆從水底悠悠地升上來。夜半,黃河被星星填滿,成了人間儲存星辰的密室。夜給了黃河另一種面目,一改白日的渾濁,澄明乾淨。泥沙為星星故,沉陷到水底。

黃河裡的星只是一部分。天空圓圓地扣住曠野,河是窄長的一條,黃河之外,星垂四野。

嚴嚴罩下來的星空,旮旮旯旯角角落落都是星星。它們大小不一。明暗不一。遠近不一。高低不一。疏密不一。稠密處,分不出星星的顆粒,白茫茫一片,雲絮一樣,從天的一端,橫跨黃河,扯到另一端,架起一座白燦燦的星橋,天上一彎,河裡半彎。那分明是銀河了。我在故鄉遍尋不著,原來它在這裡。若黃河再寬出去些,更多的星星就有了在人間的參照。

這是黃河首曲處,草原上有木屋沿河而建。我放下行囊,臨水而居。

黃河九曲第一灣

屋子三面大落地玻璃窗。人在室內,天空,草原,山川,河流,牛羊,牧人,牧羊犬,花草,土撥鼠,舉目可見。外有篷布搭的涼亭。傍晚,我將粗茶淡飯端至亭內,一個人坐下來,與蒼茫群山,與黃河,與滿天雲彩,與煌煌落日,共進晚餐。一個人,竟同時擁有這麼多美妙的事物。

正是月末。深夜,我躺在床上,久久望著星空。看著看著,群星像被突然鬆手撒了下來,爭相俯衝,在快要抵達齊腰深的茂草時,燈盞一樣懸墜著,不再下落。星星在抵達塵世時,到底還是有所保留。只差一株草的距離,天和地就被星星連在一起了。

躺下,與黃河平行;頭西腳東,與黃河流向相同。波光粼粼的河水略高於我的臉,那樣近,滿載著星辰的河水流過我,似乎我是一條大魚,正在黃河裡遊動。不忍睡,看到夜深,卻又早早起來。河面上霧氣升騰,好像河水沸沸地開了。鷗鳥在迷霧中貼著水皮低飛,忽然一掠而起,在半空鳴叫著疾飛而去。太陽像一枚白金鑄的薄薄的硬幣,在濃雲重彩里緩緩穿行。整整一天,我都在等候夜晚再次降臨,等候星空。

木質的屋子孤立河畔,除了不遠處幾座同樣供旅人歇息的木屋,四周沒有人煙,沒有燈火,夜黑得純粹徹底,像一隻密閉的蚌。終於,天黑了。像清晨的花草掛滿露珠,夜空又涌滿了星星。白日高遠的蒼穹換成另一種姿態,帶著一整條銀河與滿天星辰,俯衝下來,像一頂開著白碎花的黑帳篷,以我為中心,在窗外紮下,將我環罩其中。

銀河

黃河裡,又落滿了小銀魚一樣的星斗。它們將白日渾濁的河水淘洗得清澈明凈。把身體放平,像一條河流一樣躺下。群山消弭,黃河消隱,草原消退,大地消失,目之所及,只有夜空。它是夜的唯一,也是夜的全部。此刻,它是世間的王。

只有深夜不忍睡去的人才知道,草原的夜空,不在天上,而在地下。

與我共處一室的幾十隻飛蛾停止了撲撞,天地肅寂。屋子面南,東窗外,西窗外,南窗外,星如遊動的螢火。我走出木房,置身曠野。浩瀚星空是我的屋宇。漫天星辰撲落,如嚴冬,滿目飛雪。我仰起臉,伸出雙手,希望接住一捧星星。

但我很快就返身而回,高處不勝寒。火爐點燃,一床棉被仍覺輕薄,再疊加一床。海拔3460米的草原的冷,用一間木屋,將我與星空隔離開來。一顆星星上垂下一根繩子,它們系在我的眼睫上。我頻頻醒來。每一次,都見繁星亮在身側。

五點半,室內盈滿蜜色的光芒。向外望,藍色晴空下是柔和的香檳色雲彩。日出我東窗,黃河在西窗外,天漸漸亮了。

新媒體編輯 李凌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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