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靠「生活在別處」吸引觀眾的旅行類綜藝扎堆出現,今年各製作方又把鏡頭集體移向最熟悉的空間——家。最近,三家主流視頻網站分別推出獨居觀察類綜藝節目,愛奇藝的《我要這樣生活》、騰訊的《讓生活好看》和優酷的《看我的生活》幾乎在同一時間上線。作為同類型的節目,它們不僅名字類似,還同樣採用了紀實拍攝加觀察室解讀的模式。
為什麼要觀察獨居生活?與那些選秀、遊戲和旅行類節目給觀眾帶來的娛樂體驗相比,這種狀態聽起來就無聊,我也好奇怎麼能變成一種影像奇觀。幾檔節目依次看下來,有的從不同年齡群尋求差異碰撞,有的在敘事上打破結構重建秩序,有的以「獨居」為引子試圖探討更鮮活的社會議題……
「孤獨」能夠被大眾娛樂平台重視起來,足以證明這已經是一種普遍的現代情緒了。社交平台上流行過一張「國際孤獨等級表」,從一個人逛超市到一個人看電影,再到一個人做手術,似乎每一項需要獨自去完成的事情都對應著一種糟糕的體驗。於是,這些獨居觀察類綜藝誕生的背景,必然是創作者們相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過上了獨居生活。
另一個原因在於,獨居生活已經能夠走出污名化,好好討論了。傳統中國人大多聚群而居,不管是福建的土樓,還是北京的四合院,人們都習慣了以家族為核心的熱鬧生活,「獨居」似乎游離在主流之外。只是隨著城市化和相應的人口流動,獨居變成了一種被迫的但又正當的生活方式。這些觀察類綜藝對此情此景的展演,也得以站在一個關切而非獵奇的視角。
正因如此,這些扎堆出現的綜藝其實折射的是受眾的集體心境。 「30歲應該完成怎樣的人生目標」這樣的大討論,實習、租房、養寵物這些具體的生活情節,都給看節目的人豎起一面鏡子:我雖然一個人生活,但有這麼多人和我一樣。其實在這些綜藝之前的很多觀察類節目,已經或多或少展現了不同人的獨居生活,比如去年的《我家那閨女》中,單身且獨居的女兒們面對父母的催婚,也用自己的生活回答著「一個人也過得很快樂」。
這些節目有一個共同的價值傾向,否認獨居生活等於孤獨。節目中有像許魏洲那樣自律的人,整理床鋪、嚴格健身、控制飲食,每件都不落下;也有像佘詩曼那樣簡約但一個人吃飯從不潦草對付,少食多餐卻充滿「一人食」的儀式感……他們的生活不會因為獨居而失去色彩,觀眾看見的也都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樣貌。梭羅當時在瓦爾登湖住了兩年多,他最後也發現,「一個在進行思考或從事勞動的人總是孤獨的……由身體上和精神上的健康有力,我們也能不斷獲得相類似的,不過是更加正常、更加自然的陪伴與鼓舞,並進而懂得我們從不孤獨。」
但另一問題在於,最可怕的不是獨居生活的孤獨,而是精神上的荒蕪。鄭爽在《讓生活好看》的開頭也直接說道,「生活是很好獨立的,精神不是很好獨立。」提倡精神上的獨立似乎是這些節目早就埋藏好了的線索。這些節目在呈現生活的潮流時,和《瓦爾登湖》一樣,也都夾雜了幾分浪漫的懷想。不管他們處於什麼年齡,何種狀態,都似乎在追求一種孤獨與陪伴之間微妙的平衡,由此延伸出對人生意義的探討。
由於各種綜藝節目的開掘,親密關係的展示早已呈現嚴重透支,從情侶到夫妻,到父子、母女、婆媳等各種代際關係。這些綜藝避免不了不同人之間的觀念衝突、矛盾升級,吵吵鬧鬧一哭一笑,自然有人願意看。而把觀察對象對準獨居生活,源頭上就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戲劇張力和潛在的驚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由於沒有外在的感官刺激,獨居觀察類綜藝不像是真人秀,而像對話節目。
不過,對明星獨居生活的展示和想像,真的能讓觀眾找到代入感嗎?影像的娛樂性真的可以抵消現實中獨居的焦慮嗎?這些綜藝是明星的,也是被建構的,縱使他們褪去華服回歸日常,也都保持著中產以上的華麗姿態。《我要這樣生活》觀察嘉賓秦霄賢調侃到,「看完人家的生活,自己就不該活著。」不管是周筆暢為自己準備的精緻早餐,還是馬思純度過的繪畫插花的一天,對於很多觀眾來說,可能都是無法抵達和觸摸的。我們咽下濾鏡和落差,只言羨慕和嚮往。對於每天背著壓力,生活不規律,又缺乏情感互動和寄託的獨居青年來說,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生活在別處」呢?
明星藝人的獨居生活,相較於七千萬獨居群體而言,顯然過於片面。如果非要看更豐富的獨居生活樣本,那麼出現在新聞和紀錄片里的人可能才是更真實的存在。只是作為一種突然成為潮流的節目類型,獨居生活觀察類綜藝有它獨特的歷史背景與使命。疫情中的年輕人被長時間困在家裡,我們期望得到「該如何獨居」的正確答案。
文|張榆澤
編輯|於靜
本文刊載於北京青年報2020年6月12日C3版《青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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