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凜冬將至》,一個超級電視迷的痴心情書。

2020-07-01   藤井樹觀影團

原標題:毛尖《凜冬將至》,一個超級電視迷的痴心情書。

千等萬盼,毛尖老師終於又出新書了。

因為疫情,全國人民從春節前開始了全民宅家體驗,用毛尖老師的話說,是「全國人民共同感受到假期的'懲罰'。小店的撲克牌賣光,超市的杜蕾斯賣光……」

電視劇也理所當然地代替電影和幾乎一切戶外消閒活動,重新接管了大伙兒茶餘飯後的閒暇時間。從年初的《新世界》,到網感十足的《傳聞中的陳芊芊》,再到最近的廉頗老矣《三叉戟》、爆紅出圈的《隱秘的角落》……這半年的生活,我們有太多的喜怒哀樂是從電視劇中獲得的。

在這個漫長的假期,毛尖老師除了充分利用閒暇來了一場電視劇「大追補」,還一如既往地用犀利又不失幽默的文字,寫下了對國產電視劇的觀感和期待。而毛老師近年來的電視劇評論,集成了一本評論集——《凜冬將至》

1

短文章天下無敵

北大中文系教授賀桂梅教授為毛尖老師的新書《凜冬將至》作序。序言中,毛尖老師被稱為「寫短文章天下無敵」。

身為華東師範大學教授的毛尖,寫文章和「學院派」好像並不那麼搭邊。她調侃自己是「亂來」,但正是這種「問題和語言都來自內心的痛楚,來自對生活修正或讚美的渴望」的短小精悍的批評文字或專欄文章,塑造了一種有效地介入時代生活的文化路徑。

近二十年來,毛尖已經成為當代中國文壇最為風格化的寫作者之一。她的文字、思路和文體已經形成了具高度辨識性卻難以捉摸、不可模仿的「毛尖體」。嬉笑怒罵、揮灑自如,無論電影、文學還是文化事件、生活瑣事,到了毛尖筆下,都妙筆生花,別有一番味道。

毛尖從這個世紀初開始在專欄寫作中引起越來越多的關注,到今天也快二十年了,但她的寫作卻從未疲軟過。這些年,她拿出了十多本隨筆、評論、雜文集,每一本都有特色、有厚度。

據說她一周可以寫四五篇專欄文章,常常是一邊和朋友們吃著飯、聊著天,回家帶著兒子、做著家務,抽空就把文章寫了。

賀桂梅教授說,她就親自見識過一回。有一次,賀教授的幾個朋友在微信群里曬照片、耍嘴皮子逗樂,毛尖教授是其中最活躍的一個。她一會兒發照片,一會兒發表情包,一會兒評點搞怪,和大家一樣不亦樂乎。可是最後等我們互道晚安、準備歇息時,毛尖告訴大家,她剛才寫完了一本書的後記。我頓時呆住。我要抽掉多少根煙、喝掉多少杯咖啡才能寫出一篇文章啊,但毛尖談笑間捎帶手就完成了。這就是毛尖。

毛尖教授《凜冬將至》這本電視劇評論集謙虛地用了「筆記」這個說法,但代表的卻是她影視評論文章的另一種風格,或許可以稱為平民化風格

從2001年迷上《24小時》開始,專業影評人毛尖就變成了電視劇的熱情宣傳員。在2011年的一篇訪談文章中,她這樣說:「國產電影不作為的時代,我們把夢想和熱情都投給了國產連續劇」,「電視劇不僅成為人民娛樂的主體,也接管了電影的全部功能」,並宣稱「一個電視劇進軍電影的時代即將到來,這會是一個比較激動人心的影像新時代」。

但是毛尖很快發現國產劇的情形沒她想像的那樣樂觀。因此,在這本書的《後記》中,毛尖把21世紀中國電視劇的高潮放在了2009年。這一年,各種類型的熱播劇「噴涌而出,要啥有啥」。但是國產劇滑坡的分水嶺也以這一年分斷。

此後的國產劇再難引起毛尖的興奮,但她仍舊是個「國產劇的強迫性觀眾」,多爛的劇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可是爛劇看多了也會生理不適。那個對電影與文學的「非常罪、非常美」一往情深的毛尖,談起國產劇常常變成了吐槽專家。

她挑剔卻不毒舌,而是一腔熱血為國產劇吶喊助力;她機智卻不賣弄,每篇文章都實實在在地就劇情邏輯、演員表演、場景設計和敘事的世界觀等做出評價。

在毛尖看劇的二十年里,美劇《24小時》《權力的遊戲》始終是她的最愛。

她之所以熱愛傑克·鮑爾,是因為他那「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強悍的生命力,是他始終「用永遠政治不正確但永遠正確的方法拯救這個世界」;

她迷戀《權力的遊戲》,是因為其中營造出的那個活生生的世界顯示出「生而為人的豪華」,她從中體味出命運的無情才是歷史的真實。

因此,她用這部美劇的核心台詞作為此書的書名:「凜冬將至」。

2

「接受了生活改造」的文藝中年

毛尖愛電視劇,絲毫不遜色於她愛電影愛文學。但與愛電影愛文學略有不同,毛尖愛電視劇不僅僅是一種趣味性的個人愛好,也包含了某種道德心和責任感。「道德心」和「責任感」這樣的詞用來形容毛尖可能是有些矯情,但很貼切。

如果說在寫《非常罪 非常美》的時期,毛尖帶有某種小資情調的自戀和多情的話,那麼寫《凜冬將至》的毛尖卻多了許多硬朗、質樸和對於世界的美好願望。

毛尖不大用「大眾」和「平民」這樣的詞,她更願意使用「人民」這樣的政治術語,因為那代表的是她對普普通通、健康硬朗的中國人的熱愛和期待。

因此,看反腐劇,她想的是如何讓人民認出《蝸居》中的宋秘書無非就是《紅岩》里的甫志高;看耽美劇,她讀出的是資產階級二代的美學語法;看打性別牌的《歡樂頌》,她體味出的是陳腐的「金錢頌」……她的批判立場是尖銳的,卻一點兒也不高調。

毛尖說,她是一個「接受了生活改造」的文藝中年。「改造」一詞包含的疼痛感,或許只有毛尖自己知道吧。但這也並不意味著對生活的妥協。或許可以說,「文藝」(特別是19世紀經典文學、20世紀經典電影)曾為毛尖創造過一個精神的故鄉。

但在與生活短兵相接的無數瞬間,她懂得了文藝不是逃離生活的避難所,而是讓她獲得一種觀看、理解和投入生活世界的方法。在與時代生活貼身肉搏的瑣屑戰鬥中,毛尖獲得了一種硬朗的「意志」,她稱之為「修正生活的意志」。我相信,這是毛尖的劇評以及所有文章中散發著質樸色調的原力所在。

毛尖其實是多面孔的,這是她的文章花樣百出的原因,也是她人見人愛、男女通吃的原因。

人們經常會看到毛尖的機靈、聰明和犀利潑辣。但在這張面孔背後,還有熱愛傑克·鮑爾和金庸的毛尖,這是少年熱血痴迷於英雄夢的毛尖;

有熱愛海子、茨維塔耶娃和里爾克的毛尖,這是詩人和少女詩意的毛尖;

還有作為「好學生」的毛尖:她尊重那些認真生活的人,也尊重那些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中有敬業精神的人,並且從他們身上源源不斷地吸取她渴望的能量。比如她從格非的課堂上學會了如何看電影,從陸灝那裡學會寫專欄,從導師王曉明那裡學會改造世界的熱情……這使她總能保持一份樸素和謙遜,一種在生活中不斷生長的虔誠感,通人情事理,卻並不世故。

她喜歡在文章中講一些八卦和段子,周圍的師友經常在她的文章中友情出演,讓人真假難辨,但誰也不會覺得被冒犯。

賀桂梅教授讀到毛尖寫金庸的那篇文章才驚訝地發現,金庸世界的英雄譜系在毛尖的白日夢中占據主要地位的,居然是常常被人忽略的郭襄,這個一輩子愛著神鵰大俠卻不求回報的女孩子。賀教授由此知道,毛尖對人情事理的體認源自何處……

但是毛尖的文章不會告訴你那樣的時刻:在一次訪談中,她提到她在香港讀書的三年,其實是很寂寞的,經常獨自一人一天在圖書館看五六部電影。後來她畢業的時候,去向音像資料管理員告別。那人告訴她說:你是我們這邊接待了最多次數的學生。

這樣的情境令人心動。這才是更為常態的毛尖生活。正是在那些寂寞地獨自面對銀幕世界和自我的無數時間裡,後來的毛尖慢慢長成,並以文字破繭而出,化蛹為蝶。

毛尖為這本書所寫的後記是憂傷的,「雨中靜止的火車」表達了她對中國電視劇的期待和憂患。這種古典式的責任感在今天已經不多見了。

賀桂梅教授在序言中這樣寫道:

事實上,近些年來,我漸漸在毛尖的文字中讀出了一種變化,用她自己的表述是,「陽光下抖掉枝葉和花朵,現在我可以枯萎而進入真理。」她依然幽默犀利,卻變得更為嚴肅了一些;她談「抒情」,想到的是要節制泛濫的情感,而感受大地天空的壯闊;她談人生和命運,更讚美那種被剝奪之後不屈不撓的熱血,那種來自生命原力的「邪惡和豐饒」……

她這些年的文章也變得更嚴謹了,幾乎一篇是一篇,篇篇都成為微信上點擊率最高的話題。我想這也許預示著毛尖更大的轉變。「凜冬將至」或許是人到中年後的毛尖對人生和世界的另一種體認,她將變得更硬朗而質樸,逐漸稱得起「智慧」這樣的字眼。

讀毛尖的這些文字有時讓我想起王安憶。在王安憶這麼多年豐厚而紮實的實力派寫作中,我一直對她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的一些中短篇小說抱有濃厚的閱讀興趣。我相信,後來寫上海的王安憶就誕生於這個時期。

其中,我反覆閱讀過的是《烏托邦詩篇》。這是一篇回顧自己創作經歷的中篇小說,也是一篇獻給陳映真的不像愛情但情書一樣的小說。在告別陳映真的時刻,王安憶這樣來寫她的精神轉變:「我覺得從此我的生命要走一個逆行的路線,就是說,它曾經從現實世界出發,走進一個虛妄的世界,今後,它將從虛妄的世界出發,走進一個現實的世界。」從真實世界走向虛妄世界是浪漫主義的理想,而從虛妄世界走進現實世界則是改造世界的行動。正因為有這樣一個「逆行路線」,我從來不把王安憶後來的上海寫作看作一種「紀實」,相反,我覺得書寫上海正是她「創造世界的方法」。

我感覺,當毛尖在談「真理」談「枯萎」特別是談「凜冬將至」的時候,她體認到的或許也是王安憶當年感受過的那個精神過程。正因為有了對真實世界的「殘酷」本質和「髒亂差」的文化一線體認,改造世界、創造世界的意識和願望才更為自覺,也更為強烈。

凜冬將至,但新的故事會開始。

3

過目難忘「毛尖體」

毛尖老師的獨家「毛尖體」,讀來無時無刻不感受著思維跳躍和邏輯清晰的並存。兩個多月前,毛尖老師接受藤井樹觀影團「我的隔離期生活」專題採訪時,用「一部《特朗普》,一部《張文宏》」概括今年年初這個「漫長的假期」。

乍讀眼前一亮,細細想來又鞭辟入裡。

在毛尖老師這本新書《凜冬將至》里,對電視劇的點評更是金句迭出。小編偷偷從書里摘幾句,你細品。

評二十五集忽然變成四十八集的《長安十二時辰》,「回頭看,大案牘術跟劇中的地下城和葛老、長安名妓和花街藝人一樣,出場效果和實際功能就是淘寶的賣家秀和買家秀,最終淪為一場視覺虛無。」

痛心於涉黑劇中主角們僅有的牛哄哄「老子天下第一」,呼籲「熒幕掃黑時代,給每個劇組派個政委吧,狙擊一下這種萬千寵愛集一身的超級自信二貨。」

評電視劇過於普遍的爛尾現象:「我佛慈悲,這個世界上最苦的不是戀人,是電視劇觀眾。凡人皆有一死,神劇也是。」

評倪大紅老師在影視劇里的出演:「《戰狼》里,他兩眼放空,戴著手銬抽雪茄,世界在他周圍灰飛煙滅,他卻巋然不動。一時間,我們的正邪都受到考驗。大眼袋就像他自己的配樂:'咚咚咚,咚!'」

自嘲自己的遊戲癮:「活了半輩子,我的最大淫慾,很多朋友以為是影視劇,其實不是,是遊戲。憑著遊戲,我贏得過我兒子和不少年輕朋友的尊敬,而為了討年輕人的這一點點掌聲,我在視力老花的年齡,還加深了近視度數。」

談六十年來中國電視劇在長度和小明星霸屏率方面的」增長「,笑言「什麼時候能在這兩方面去去油、去去膩,即便在四十五分鐘的陳思誠廣告里插播一個倪大紅的眼袋霜,我也能接受。」

評電視劇《我的前半生》:「馬伊利扮演的子君失婚後從頭開始,一年不到從社會最底層擠入了她聰明無比的閨蜜奮鬥了半輩子的圈子,中國階層流動性這麼大,可以直接嚇死川普。」

……

嬉笑怒罵,卻無一不是對國產電視劇飽含深情的期待。

夏日的午後,捧一本《凜冬將至》,茶几上備幾塊西瓜,就可以度過一個足夠豐富又愜意的周末。

那麼朋友,我們就在書中的每一段文字里會面!

註:文章第一、二部分內容節選自賀桂梅教授為《凜冬將至》所作的序《毛尖本色》,略有改動。

微博:@藤井樹觀影團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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