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甲區塊鏈發展模型：中國區塊鏈產業發展建言

1. 前言

2019年10月24日後，中國開始掀起區塊鏈熱潮，此前中國以發幣和炒幣為主，此後才認真計劃部署區塊鏈。因此整個中國區塊鏈應用仍屬於早期，許多地方政府都在討論如何布局區塊鏈，但是缺乏真正在區塊鏈方面有經驗的技術人才，對國外的現狀和發展趨勢也不是很了解，甚至使用了基於國外偽鏈改造的底層架構。本文討論區塊鏈項目發展模型及國外部署案例，供我國發展區塊鏈產業參考。

2. 區塊鏈產業發展三個模型

中國發展區塊鏈要強化基礎研究，提升原始創新能力，努力讓我國在區塊鏈這個新興領域走在理論最前沿、占據創新制高點、取得產業新優勢。加強區塊鏈標準化研究，提升國際話語權和規則制定權。這些目標都很有挑戰性，但仍可以達到。

為達到這些目標，我們提出區塊鏈發展三部曲：簡單模型、深度融合模型、轉型模型。地方政府或公司發展區塊鏈可以考慮這一路線。

第一步，簡單模型。直接在應用上部署一條鏈，如金融場景下。簡單模型有兩個目的：首先是宣傳地方政府對區塊鏈重視的態度。由於以前幣圈留下許多誤區，如「去中心化」，「區塊鏈沒有新技術」，「區塊鏈只能發幣才有經濟利益」，「偽鏈也安全」，「區塊鏈需要挖礦」，「區塊鏈非常耗能」，都需要時間，才能破除這些誤區，建立清晰的認識。其次是清理戰場，從上海開始清理幣圈。中國區塊鏈產業也由過去地下經濟走向正式舞台，這當中難免會遇到挑戰。一方面過去發幣炒幣的不法行為應該立即停止。另一方面，過去認為區塊鏈都是擾亂金融的機構也需要改變態度。最重要的是一起學習和研究合規區塊鏈技術和應用。

第二，深度融合模型。當了解清楚合規的區塊鏈技術和應用後，再研究如何在傳統或是新興產業上應用區塊鏈技術，區塊鏈可能給產業帶來的益處和市場變化，即區塊鏈如何與產業深度融合，這也需要一些時間。可先成立研究院，深入探索整個產業+區塊鏈的融合發展模式，這點非常重要。

第三，轉型模型。什麼是轉型？就是在區塊鏈和產業深度融合後，使整個產業轉型更迅速、更有效，而且可以從產業的最佳實踐出發，總結區塊鏈產業標準，並沿著「一帶一路」向全球輸出。制定國際標準，牢牢把握話語權，從而領導世界。區塊鏈要有供給側的改革，這是個重大變化，因為當產業轉型時，產業已被區塊鏈變革，這是一個巨大的變革。

如果機構上馬的項目是直接拿鏈部署的（簡單模型），恐怕只能成為一個「學習」型項目。簡單模型的項目如果不能提升至深度融合模型，前景堪憂。表1中列出的重點工作如果沒有進行，就有可能始終在原有模型上徘徊。

區塊鏈應用主要是商業行為、經濟活動，最終必須盈利才能持續，要盈利必須有競爭力。在區塊鏈產業上，競爭非常激烈。為什麼？因為區塊鏈本來就是運行在網際網路上，競爭是全球性的。所以我們建議一個地方就著力發展幾個區塊鏈產業，因為其它地方可能會發展更強大的競爭者。過了3年以後，強大的競爭對手會擠壓剛扶持的新產業。

要具備全球競爭力，不是在某某地方，接了某某大牌公司的鏈，建立某某區塊鏈產業，搞個區塊鏈聯盟那麼簡單的事，這樣只能準備以後再次調整，這其實已經發生了。2年前宣傳的一些區塊鏈項目，已經在暗中尋找替換方案。一些鏈在重要應用領域部署後，卻發現是偽鏈，機構感到責任重大；另一些部署後，功能和性能都出問題；也有些部署後，不能升級。這些問題的出現，部分原因是這些鏈本身就是為炒幣宣傳用。為了拉高幣價，對鏈的功能和性能誇大其詞，經常還隱瞞發幣的行為，有的鏈在國外還被告上法庭，這都是眾所周知的，以後都是問題。

地方區塊鏈產業與他地區塊鏈產業相比競爭力如何？例如能不能競爭過深圳相同區塊鏈產業？再進一步，能不能競爭過國際如倫敦相同區塊鏈產業？如果只為了發展地方產業，大批資金投入後卻沒有競爭力，這是浪費資源。所以要做好戰略規劃，從一開始就想到以後可能是全球競爭。

區塊鏈發展三部曲中每部曲都需要投資，區塊鏈技術也要提高，產業也會改變，這是個長遠項目，不是短期項目。

表1：三種模型對比

3. 美國區塊鏈應用案例

3年前，美國政府開始使用製造零配件的區塊鏈溯源項目，在進行一段時間後，和3D列印也產生關聯。這對一些產業而言非常重要，如飛機零配件、汽車零配件、精密儀器零配件等。

美國醫藥供應鏈管理系統是重要區塊鏈應用，其目的也是溯源。這是個龐大的計劃，由美國政府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管局，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聯合產業協會合作開發。從2017年起就開始討論是不是需要使用區塊鏈。經過將近一年的公開討論，才決定使用區塊鏈。討論的重點是區塊鏈到底算不算核心技術? 如果區塊鏈不是核心技術，哪個才算核心技術？例如大數據、人工智慧、物聯網、雲計算，可不可以解決溯源問題? 最後認定區塊鏈是核心技術，因為只有區塊鏈可以保證數據不能被更改。而其他技術不能解決這溯源問題，只能算支撐技術，而不是核心技術。

在證實區塊鏈是核心技術後，又經過半年研究，美國才制定醫藥供應鏈管理標準，並於2019年開始實驗。該標準不是區塊鏈標準，而是區塊鏈產業應用標準，包括以下特性：1）有整體應用框架； 2） 有接口定義； 3）有驗證算法；4）沒有區塊鏈功能或是性能標準； 5）沒有區塊鏈參考架構； 6）可行動(Actionable)。第6項「可行動的標準」表示具備這一標準後，商家可在同一標準上開展公開、公平競爭。比如說，有驗證算法，任何機構可用同樣算法驗證自己的系統能否通過檢驗。基於這一標準，相關企業都可參與。這不同於一些區塊鏈參考標準，只能參考，不能行動。而且標準是開放的，沒有固定的部分，可以發展創新，以後系統也可以疊代。

第4項和第5項特徵可能會讓人覺得奇怪，區塊鏈應用標準居然沒有確定區塊鏈系統標準！

其實這是很聰明的做法，因為區塊鏈仍在不斷發展，以後可能會與現在大不相同。這在筆者今年2月7日《從大數據時代走向區塊鏈時代：互鏈網新思維和新架構》一文中已寫的非常清楚，中美發展的下一代區塊鏈系統和現在區塊鏈系統差異非常大，包括系統整體架構、功能、性能、安全。現在就制定區塊鏈標準是不合宜的，會影響區塊鏈的發展。但區塊鏈在應用上的接口、功能和性能必須定下來。

該系統初始定位就在「深度融合模型」階段，預備向「轉型模型」演進。由美國政府機構FDA指導，在其領導下，眾多機構加入。具體可參考《2018年美國版「統一度量衡」-鏈網醫藥供應鏈管理》。

4. 政務和公共業務是區塊鏈優先應用場景

政府和公共事務是我們認為區塊鏈最重要的應用領域，也是應最先部署的領域。海關就是一個例子，美國海關2019年開始實驗，實驗結果以一句話來概括：「無缺點」(no drawback)。美國海關認為使用區塊鏈後：

海關和交易方同時間得到信息，作業方便許多；提高工作效率，收據處理方便；業務迅速完成處理；大量減少手工文件處理，數據傳遞容易;提早發現問題，容易追溯需要調查的對象；和進口商直接聯絡；容易找到過去文件。

醫藥供應鏈管理區塊鏈也是一個重要政務項目，由美國政府領導，但又是民間項目，既可以盈利，又可以保證人民生命安全。2012年，美國發現假藥，其時已有幾百人因假藥傷亡。這引起美國政府高度關注，開啟醫藥供應鏈管理系統，整合製藥商、醫院、物流公司、藥房、批發商，保險公司、相關金融機構，要求必須上鏈，統一管理。這是第一步（深度融合模型）。完成後，基於此開展供應鏈金融，就不只是保障生命安全，還能產生經濟價值。這一系統建立後，保險業務更加便利，出事風險更低，這是第二步（轉型模型）。美國經過將近三年的公開討論、研究、實驗（從2017年開始），直接進入深度融合模型，而不經過簡單模型。

有人認為政務沒有經濟價值，國外分析師的分析與此剛好相反。政務鏈打通以後，經濟價值是最高的。比如上述美國醫藥供應鏈管理系統，原來是保證生命安全的，初看好像沒有盈利性。當供應鏈管理系統出現後，保險公司風險降低，健保機構虛報情形減少，供應商可以融到資金，國稅局可以收到應收的稅金，經濟價值凸顯。正是看到其巨大經濟價值，美國著名投資公司高盛集團已投資這個項目，這是一個重要的風向標，投資公司的嗅覺一向很敏銳。美國有6萬家藥房、幾千家大醫院、幾千個醫藥、幾百家製藥商，還有眾多物流公司都需要上鏈。2019年，美國光是醫生處方藥費用就超過3600億美元，而且2013年就已立法要求，在2023年前，美國所有醫藥都必須確保真實。醫藥供應鏈管理鏈的經濟價值非常明顯。一旦這項目開始運行，其他國家也會加入，這樣美國會帶頭建立國際醫藥供應鏈管理系統標準，市場會更大，也有全球影響力。這也是筆者一直談的無幣區塊鏈應用的巨大價值，而且沒有炒幣風險。因為只有產業深度融合後，價值才凸顯出來。

不論是海關還是醫藥項目，都是由政府組織，沒有「去中心化」思想，而且和產業深度融合。醫藥鏈還有保護病人的功能，海關鏈和走私、假貨正面作戰，都是利國利民。

5. 基於區塊鏈的疫情防範系統

值此新型冠狀病毒爆發之際，許多人都在思考如何在疫情防範上使用區塊鏈。事實上，疫情上報系統在中國早已開發部署，但沒有使用區塊鏈技術，這次也沒有發揮作用。大家可以用下面問題清單進行檢查，看看自己的計劃有沒有持續的生命力，該清單從表1推導出來的：

1）是否有頂層制度設計？這項目需要有長期計劃，最後成為轉型項目，在理論上有最前沿的技術，擁有創新制高點，可以建立國際標準。

2）是否有足夠動力使相關方如政府機構、企業、高校、基金積極參與？項目對相關各方都有好處，可以發揮區塊鏈在「促進數據共享、優化業務流程、降低運營成本、提升協同效率、建設可信體系」的作用。

3）是否有建立生態圈的計劃？包括哪些政府部門、企業、金融機構、高校？可以「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建立完善的人才培養體系，打造多種形式的高層次人才培養平台」，可以「打通創新鏈、應用鏈、價值鏈。構建區塊鏈產業生態」。

4）是否有相關法規支持？是否建立產業沙盒查驗區塊鏈項目？可以「加強行業自律」，也可以 「落實安全責任，把依法治網落實到區塊鏈管理中，推動區塊鏈安全有序發展」。

5）是否有合規區塊鏈技術，並有將來技術升級的計劃？不會使用發過幣的鏈或是偽鏈技術？可以「使區塊鏈技術在建設網絡強國、發展數字經濟、助力經濟社會發展等方面發揮更大作用」。

6）現在有足夠的基礎設施支持？或是預備建立新產業基礎設施的計劃？可以使「我國在區塊鏈領域擁有良好基礎，要加快推動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積極推進區塊鏈和經濟社會融合發展」。

前幾年區塊鏈項目遇到很大困境，我們不需要再經歷一次。第5個問題「需要新技術」，像美國大型醫藥供應鏈管理區塊鏈項目，還需要兩種新技術：1）新共識機制（穿透式共識）；2）互鏈網(區塊鏈網際網路)技術。這些都還有待開發，這在筆者2019年4月文中已提到。

我們不能為了區塊鏈而區塊鏈，如果沒有解決產業痛點，沒有科技的突破，這種系統未來必定會遇到困難。同時，還需要做大量商業模式研究，因為區塊鏈項目需要盈利，而且作為中國發展重大突破口，對外輸出我們的區塊鏈技術和產業標準，讓其真正走出國門，打開全球許多市場。

這次的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據稱是因為人類貪圖口欲，吃野味所致。每年2月第三個星期六是世界穿山甲日，2020年也就是今天是世界穿山甲日。在穿山甲日，我們希望因為這次病毒的施虐，人們可以注意到穿山甲的生存困境，因為穿山甲非常容易捕殺，每年在走私貨品中被捕殺的穿山甲就超過10萬隻。因此，穿山甲在世界許多地方瀕臨滅絕。在中國它是二級保護動物,因為數量銳減，實際上應該被列為一級保護動物。穿山甲是哺乳類動物，性情溫和害羞而行動遲緩，在野外有時可以看到穿山甲母親帶著小穿山甲。有時為了保護幼兒，母親犧牲自己把幼兒包住，因為幼兒甲片沒有長成，這樣溫柔可愛的哺乳類動物不應該從地球上消失。從2020年穿山甲日開始，讓我們保護好穿山甲，我們的區塊鏈發展模型成果也將以穿山甲命名，以資紀念。

作者：

蔡維德

北航數字社會與區塊鏈實驗室主任，天德科技首席科學家，國家科技部重大項目負責人，中國信息界區塊鏈研究院院長，國家大數據（貴州）綜合試驗區區塊鏈網際網路實驗室主任， 天民（青島）國際沙盒研究院院長， 賽迪（青島）區塊鏈研究院名譽院長，中國亞洲經濟發展協會區塊鏈產業專業委員會會長，北互金區塊鏈專委會主任

姜曉芳

北航計算機學院博士生，特許金融分析師(CFA)，北京金融分析師協會發起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