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切利曾描繪過一場關於春天的盛宴，畫中站著愛神維納斯，調皮的丘比特，眾神信使墨丘利等九人。就在維納斯左側，三個面容姣好、身著薄紗的女子正手拉手，似正翩翩起舞，享受歡宴。

這三個女子便是「美惠三女神」。她們象徵著所有美好的事物，所經之處，鋪滿了鮮花、愉悅與慾望。這從虛空混沌中走出的輕盈身姿，就這樣不斷被藝術家們描繪、歌頌，直至今天。

註：羅馬神話中，美惠三女神被稱為卡里忒斯（Charites）。

羅浮宮中一個靜謐角落，優雅的三位女神正相互依靠著，姿態親密，神情輕鬆

今天我們就來講講，美惠三女神的故事。

在歡樂中誕生的她們

關於美惠女神的傳說眾說紛紜，甚至連形象與數量都大有不同，赫西俄德在《神譜》中的描述成為最廣泛的說法：宙斯與大洋神的女兒歐律諾墨生下了三個女孩，分別叫做塔莉亞（Thalia），歐佛洛緒涅（Euphrosyne），以及阿格萊亞（Aglaia）。

拉斐爾筆下的美惠三女神具有古典神韻，手捧金蘋果，正反交錯站立，往後的藝術創作也大多沿用了這樣的站立狀態/1504年/現藏於孔蒂博物館

大洋神之女，長相美麗的歐律諾墨為宙斯生了臉蛋可愛的美惠三女神——阿格萊亞、歐佛洛緒涅和討人喜歡的塔莉亞。她們顧盼之間含情脈脈、令人銷魂盪魄。她們動人之處在於眉毛下的那雙眼睛的秋波。

——赫西俄德《神譜》

塔莉亞，意為「繁花盛開」，代表著宴會之樂，是激勵女神；

歐佛洛緒涅，意為「興高采烈」，是歡樂女神；

而最小的阿格萊亞，即「光芒四射」，也是光輝女神。

奧林匹斯山是她們的遊戲樂園，哪兒有宴會，哪兒就有為眾神表演的三位女神。她們形影不離，姿態曼妙優雅，隨著阿波羅的齊特拉琴，踩著樂點翩翩起舞。

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畫家威廉·愛德華·弗羅斯特也用畫筆詮釋了他心中的三女神，在鮮花樂園中，她們與三個孩童載歌載舞。儘管依舊呈兩正一反的站立姿態，但可以從她們的神情體態中看出對孩子的用心關注，倒讓這關於神靈的畫作充滿了人情味。

美惠三女神正為天后朱諾（赫拉）穿衣裝扮，愛神丘比特在一旁玩耍著/Andrea Appiani/1811

與維納斯形影不離的三姐妹

從荷馬所著的《伊利亞特》與《奧德賽》起，後世傳說中的美惠三女神總是長伴維納斯左右。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從海中誕生，美惠三女神便翩然而來，穿上可愛的衣裙，為她送上舞蹈。

註：希臘神話中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對應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

波提切利名作《維納斯的誕生》，右側送上錦袍的女神，一說為美惠三女神之一，另一說為春神。

戴著精緻王冠的阿芙洛狄忒（維納斯）從海中升起，在她周圍，身著美麗長裙的美惠三女神正翩翩起舞。

——Quintus Smyrnaeus《特洛伊陷落》

她們在迪亞海濱，親手為維納斯縫製美麗而不朽的紫色長袍，也在賽普勒斯的聖所里，為維納斯用芳香的油膏沐浴。

美惠三女神用天堂的香油為阿芙洛狄忒（維納斯）沐浴，就像永恆之神的身上盛開的花朵——這是神賜的甘甜的油，充盈著芬芳。

——《荷馬讚美詩》

陪維納斯之子、愛神丘比特玩耍，也是美惠女神的樂趣之一。在法國宮廷御用畫師弗朗索瓦·布歇的筆下，女神們溫柔又活潑，偶爾將憨態可掬的丘比特「舉高高」，或是拿花朵逗弄懵懂的小愛神，歡樂愜意的氛圍似乎快要從畫布中溢出。

美惠三女神長伴維納斯左右，也因此見證了她在愛中的兜兜轉轉。她們感慨維納斯被迫嫁給醜陋的鍛造之神赫菲斯托斯，欣慰於她與戰神的熾熱愛火，也在凡間少年阿多尼斯逝去時，目睹維納斯的悲傷哀慟。

這是雅克-路易·大衛離世前的最後一幅創作，維納斯為情人戰神馬爾斯獻上花環，美惠三女神取走頭盔與盾牌，丘比特則解開戰神的鞋帶，意味著戰爭已經結束。畫作也表達了作者對和平的渴望/1824年

頗為耐人尋味的是，被維納斯厭棄的丈夫赫菲斯托斯，最終娶了美惠三女神中的阿格萊亞。阿格萊亞或許並不如維納斯明艷，但她的真誠與光彩，無不讓赫菲斯托斯感到熨貼滿足。他們彼此相愛，幸福相依，生下的四個小女兒也成為年輕一代的「美惠女神」。

讓-艾蒂安·里奧塔筆下的美惠三女神，顯得溫柔無比，如尚未經事的少女般純潔/1737年/現藏於荷蘭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

愛是什麼？對維納斯而言，它是轟轟烈烈的爆發，絢爛璀璨的綻放。但對美惠三女神而言，所有快樂都值得被珍惜，而愛，便是最恆久、最柔軟的快樂。

施予萬千甜蜜祝福

除了維納斯身邊，還有哪裡可以找到她們？婚禮或新生，一定有她們的身影——眾神都曾因她們而感受到歡樂的意義，接受過她們帶著蜜意的祝福。

美惠三女神站在山丘間，俯瞰平靜溫柔的地中海。畫中三人的站姿模仿了公元2世紀的美惠三女神大理石群雕，極具古典美感/Émile-René Ménard/佳士得以375,000美元的高價成交

宙斯的女兒，繆斯與美惠三女神，曾來參加卡德摩斯的婚禮。她們唱著美妙的詩句：那些被愛的總是如此美麗，不被愛的便是醜陋的。

這便是你不朽的嘴唇所唱的詩。

——泰奧格尼斯《輓歌》

丘比特與普賽克的婚禮，在經過漫長的愛的歷練後終於如期而至。在這眾神共慶的盛典上，自然少不了美惠三女神的身影。她們送上香脂，那馥郁的氣息傳遍每個角落，是為新人獻上的甜蜜祝願。

在愛神丘比特和普賽克的婚禮上，荷萊用玫瑰與其它花朵點亮了現場，而美惠三女神正散溢著香氣。

——阿普列尤斯《金驢記》

潘多拉帶著罪罰與詛咒出生，但美惠三女神依然翩然前來，為她裝扮，獻上繁花，並親手將精美的項鍊戴於她的脖頸。

潘多拉誕生時，兩位美惠女神正為她塗香膏、梳頭髮，另一位在為她的腳綁帶/James Barry/現藏於曼徹斯特藝術畫廊

美惠三女神為眾神獻上慶賀、舞步與詩歌，也降臨善意於人間。她們有施予恩惠的特權，以回報行善事的人們。所有真摯善良的人，都理應得到美惠女神給予的獎賞。

美惠三女神，你們的禮物是所有凡人的快樂，是一切甜美的東西，是智慧、美麗與榮耀。

——品達《奧林匹亞頌》

正如雅典娜象徵著智慧，阿波羅代表著音律，在凡人心中，美惠三女神能帶來優雅與魅力。魯本斯曾為亨利四世的妻子瑪麗·德·美第奇繪製肖像組畫，在他的構思下，為瑪麗提供教育的正是尊貴的天神們，其中便有美惠三女神的身影。

畫中，紅裙子的瑪麗·德·美第奇被幾個天神圍繞：智慧女神雅典娜教給瑪麗武力與文學；正在拉琴的阿波羅教給瑪麗音樂與藝術；赫耳墨斯飛於空中，指導瑪麗口才；而赤身的美惠三女神，將授予瑪麗優雅魅力

凝固的永恆

除了歡樂與美好，美惠三女神在藝術中，還有另一層特殊含義：她們也是裝飾女神。因此，許多工藝品與藝術裝飾都青睞美惠三女神的主題。

美惠三女神油畫，正中心為美惠三女神，另外四幅圓形小畫分別描述了國家、家庭、宗教與藝術的「三美惠」/Sir Lawrence Alma-Tadema/蘇富比拍賣行以162,500美元的價格拍出。

早在公元2世紀，便有以美惠三女神為主題的浮雕作品，此後，繪畫、雕塑、陶瓷、銀刻等各類藝術作品更是層出不窮。

公元2世紀美惠三女神羅馬大理石浮雕，人物肉體豐腴，關節、手部線條等細節清晰，浮雕背景隱約可見是一個祭壇/佳士得拍賣行成交價505,250英鎊

義大利天才雕塑家安東尼奧·卡諾瓦擅長塑造神話形象，美惠三女神更在他的刻刀下凝結為永恆。安寧的神態，堅韌的肉體，柔和的曲線，都將三位女神的魅力帶到人間此刻。

義大利雕塑家Antonio Canova刻刀下的美惠三女神，據說曾存世兩套大理石作品，一套存於俄羅斯聖彼得堡冬宮，一套存於英國V&A美術館。

19世紀中期雕塑家以卡諾瓦的作品為藍本，創作真人大小大理石雕塑。在橢圓形底座上，三人相互擁抱/佳士得拍賣行以505,875英鎊的價格成交

19世紀上半葉，以卡諾瓦作品為藍本的青銅雕塑，蘇富比拍賣行以10000英鎊的價格售出。

以美惠三女神為基礎，還衍生出了許多極為精美的工藝品。無論是象牙、陶瓷、金銀各類材質，還是杯器、座鐘、擺件等各色器具，在她們的裝點下，都蘊涵了「幸運」的意味。

十八世紀中期美惠三女神與丘比特象牙杯，據推測作品出自雕塑家Gérard van Opstal/佳士得拍賣價格為313,000歐元

塞弗爾出品以美惠三女神為主題的大型座鐘，以艾蒂安·莫里斯的雕塑作品為藍本，現存於西班牙裝飾藝術博物館

梅森出品美惠三女神造型瓷器擺件/1880/佳士得拍賣行以12,500美元成交

美惠女神所代表的歡愉、希望與熱切，就這樣通過一件件藝術品，帶給觀者更為真實的感官享受。人們總願意相信，美惠三女神的降臨，一定伴隨著最美好的結局，就此有了憧憬未來的勇氣。

托舉愛神搖籃的美惠三女神/Louis-Simon Boizot/蘇富比拍賣行以74,500英鎊的價格成交

以卡諾瓦雕塑為藍本製作的義大利雕塑「美惠三女神」/蘇富比拍賣行以5000英鎊成交

或許再也沒有哪段神話，比美惠三女神的故事更讓人感到愉悅。詩人花費種種筆墨，寫下對她們的讚頌，不僅是單純地誇耀美麗容顏、優雅體態，更有一種對快樂、繁榮與豐饒的期許，藏在韻律之間。

美惠三女神的赤誠之心，是給予萬神與凡人載歌載舞的宴饗，至誠至真的祝福。在你尚未明晰時，她們早已來到身邊，是金黃田野的豐收季節，更是這漫長一生中，恆河沙數的歡樂時刻。

偉大的卡里忒斯，一切迷人的景色，豐裕的歡樂，純潔，都屬於你：所有凡人渴望的、曾多次祈禱的繁榮與公平。

——《俄耳浦斯讚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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