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一部《一齣好戲》用荒誕的劇情講述了一段寓言故事。
今年9月,一部《逗愛熊仁鎮》展現了一個虛構的小鎮發生的故事,荒誕中又透露著現實。
《逗愛熊仁鎮》海報
雖然故事背景區別很大,但總覺得有一種隱隱的聯繫,仔細一查,果然——
2019的這個新式寓言故事,正是來自2018年的《一齣好戲》的編劇查慕春導演作品。
《逗愛熊仁鎮》導演
喜劇,有兩種最需要天賦,一種是底層呼喚,全是小人物,得看透整個階層的生活質地,還得帶著苦中作樂的心態。
另一種,是架空第一種的喜劇,就是說,你不但能讓觀眾笑著聊生活之苦,還得安上想像力的翅膀,去創造一個不太熟悉,卻好像誰都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世界。
《逗愛熊仁鎮》就很冒險,它屬於後者,他想在喜劇這類型里飛一把,但又始終能讓你腳夠得著地,防止踩空摔跟頭。
也就是說,它的喜劇模式,既現實,又超現實。
《逗愛熊仁鎮》劇照
故事藍本其實改編自泰片《爭錢斗愛ATM》,架構與起點差不多,銀行公司職員何必(朱亞文 飾)與女主管蒙小鮮(張榕容 飾)是對戀人,但因為公司嚴令禁止辦公室戀情,他們的感情只能半地下。
這時候,一不知名小鎮的自動提款機出故障,數百鎮民趁亂取錢,何必就和蒙小鮮打了個賭,為了將來,誰追回來的帳多,誰就留在公司,另一個,出局。
換句話說,贏了的,繼續工作,輸了的,相夫教子吧。
《逗愛熊仁鎮》劇照
和泰國原版不同的是,電影有個新的落點:荒誕喧鬧後,熊仁鎮的鎮民才明白,為什麼他們鎮上一夜之間熊沒了,心裡也沒了念頭,空落落的。
好,三大線索捋清楚——錢、愛情、熊,分別指代物慾、情慾和信仰(股民請迴避)。
這是當代很多城市已經錯位的價值觀,即:有錢能贖買愛情;有愛情能撇開信仰;掌控信仰,方能忽悠到錢。
如果說《逗愛熊仁鎮》有一個大道理,那它可能就是,在逐利的過程中,回望我們最初堅守的某些原則。
這麼嚴肅的討論,當然不能明說了,明說就是說教,你得藏起來,藏進喜劇。
電影一開場就很卡通,銀幕上介紹登場人物也走起熱血漫畫風,反正就是浮誇,就是先讓你不太相信。
《逗愛熊仁鎮》劇照
一家公司,從上至下,但凡有人對同事動情,就拎包走人,雖然你在現實中不可能遇到這樣反人性的公司,但你一定會遇到類似的難題——要事業還是要婚姻。
導演用了一種「錯位」的方式羞辱了這個疑問——何必與蒙小鮮正在車裡爭吵較勁,誰知一個同事走來,為了避嫌,何必趕忙把蒙小鮮按在他下面,是下面哦,這個詞已經很文明了,但是在車外,同事看到的是何必那種羞羞的不可告人的表情——說的就是,被職業壓制的愛情,有了也這麼畸形。
男主角叫何必,你會發現,之後所有事情都很「何必」。
《逗愛熊仁鎮》劇照
這種畸形,一定會轉化為戾氣,而兩位主人公一開始並不知情。
不知情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必剛來到熊仁鎮,乾淨的小正裝穿著,豪華SUV開著,一種「駕到」的姿態,馬上就給他來意外,車鑰匙掉下水道里了,彎腰一撿,手機也跟著掉進去了……
《逗愛熊仁鎮》劇照
中國的中產,都是偽中產,當你立刻變成「窮人」,你的思維可能會先比「窮人」慢半拍。
為了追債,何必先後遇到分公司接待處主管(王旭峰 飾)、遊戲廳老闆(錢波 飾)、髒辮大金牙的哥(盧野 飾)、紋身機車小哥胡燦爛(王亮 飾)、本土幫派大哥老窩囊(韓彥博 飾),幾乎每一場戰鬥,都是對自己城市人身份的一次羞辱。
《逗愛熊仁鎮》劇照
尤其男主倒了血霉,三次遇到幫派大佬,兩次處理的辦法是活埋,還有一次他主動從三樓陽台上跳了下去。「我太難了」朱亞文真的真情實感到快要溢出大銀幕。
《逗愛熊仁鎮》劇照
然而,有趣的就是這位大佬,最終是他親自把何必還給了蒙小鮮,你會發現,從這個時刻開始,信仰反覆一直根植在「下層」之中,它甚至要開始「還擊」了。
甚至男女主角還有一場互相設計「睡倒「對方的攻堅戰,何必在西瓜里下了強效安眠藥,蒙小鮮同樣在酒里下了,何必喝了酒,蒙小鮮吃了西瓜,兩人一起互掐互扎,像搗中藥一樣有節奏地腦門撞牆,防止睡著,某種程度,像極了對婚姻制度的超強反抗。就是,何必呢!
寫到這,特別要說明,《逗愛熊仁鎮》不是那種一個麥格芬吃到最後的喜劇,它大部分時間都處在自由敘事當中,每一個小人物都會打破另外一組人物的行事效率。
這就需要更多的小人物的人物性來做支撐。
《逗愛熊仁鎮》劇照
全片最出彩的是盧野扮演的的哥,他有多出彩呢,他的戲劇位置就相當於《瘋狂的石頭》里的黃渤,《夏洛特煩惱》里的艾倫。
對敵。
當得知坐上自己車的男主是代表銀行來查帳的,犯下滔天罪行的他開始緊張,焦慮,男主問他,你咋了冒這麼多汗捏?大金牙回:實不相瞞,我其實是水瓶座的。
對友。
紋身機車小哥是大金牙的好基友,危難時刻,小哥打算拋棄大金牙,大金牙說我可救過你的命啊,小哥懵了,啥時候?大金牙回:玩《魂斗羅》的時候。
升華。
大決戰結束,全片收尾,何必與蒙小鮮也要回城了,但車壞了,受傷的大金牙笑著語重心長地說,要不要我打表送你回去?
《逗愛熊仁鎮》劇照
盧野抖的每一個包袱,都是對流行文化或城市生活關係的一次解構,他的每一個回答,都在證明,還有一群小人物,原本就在這個鎮上老老實實地活著。
就說剛才那句《魂斗羅》的台詞,觀眾聽著是一個笑話,但是在當事人心中,那可能就是最重的感情,這樣一個無價值無意義無信仰的窮鄉僻壤,精神生活都是一線城市咀嚼過的偶像記憶,那《魂斗羅》已經算是最頂尖的精神快樂了,電影里反覆描寫遊戲機廳,但卻沒有卡拉OK廳,想想這裡得有多單純,能在熊仁鎮玩《魂斗羅》救朋友一條命的,也能在現實里救人一條命,而事實上,大金牙最後的確做到了。
《逗愛熊仁鎮》劇照
熊仁鎮還有一對土土的情侶,胡燦爛和遊戲廳老闆女兒熊夢雲,他們幾乎就是鎮上唯一一對在談戀愛的人,他們沒有辦公室壓力,他們的壓力在於他們年輕。
熊夢雲是典型的蛋白質少女,胡燦爛是劉德華郭富城機車模仿愛好者,他們之間最大的隱患就是性教育在當地還不夠普及……當熊夢雲開玩笑說懷了小寶寶,胡燦爛也沒有思考就逃跑了,因為電視里都這麼演。
小人物是一個矛盾體,導演這個定律,就是他們有時候可恨,但同時也可愛。觀眾並不想真的用自己代入他們,但是他們卻能映射觀眾自己。
小人物是要留心的。
留心你就會發現,這鎮子那麼多奇形怪狀,奇聞異事,但只有熊夢雲帶個「熊」字,當你發現,最後主角們面對反派即將退縮時,只有她在吶喊,喊出來的不是憤怒,而是信仰。
對吧,她剛剛還扮成童顏女學生,超短褲若隱若現地誘惑男友,現在一想,都是假象,她只是一直守候著純真,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會看到什麼樣的純真,就會看到什麼樣的熊仁鎮。
生活很苦,但是把所有人的這些苦難集中在一起,讓你選擇,你還會選擇你原來的那份。
何必和蒙小鮮回到公司,高調結婚。
整個銀行全部得到了「新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