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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 ASMR 嗎?聽見吃薯片、掏耳朵、梳頭等聲音,有些人會興奮得頭皮發麻,這種感受就是 ASMR。但是也有另一群人,他們聽見某種特定的聲音就會感到極度煩躁,甚至變得怒氣衝天。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現象說明,聽覺與情緒之間存在某種我們尚不了解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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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Discover Magazine
撰文 Nathaniel Scharping
翻譯 王嘉媛
審校 戚譯引
恐音症(misophonia)是一種對特定聲音的厭惡反應,通常表現為煩躁,然後迅速轉變為憤怒。吃東西、嚼口香糖和在鍵盤上打字的聲音都是常見的觸發因素,具體情況因人而異。人為噪聲最有可能引起這種反應,這些聲音通常來自恐音症患者周圍的人,例如家人和朋友。這種情況通常始於兒童期或青春期。儘管科學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受到影響,但一項針對近500名大學生的研究發現,其中 20% 的人存在一定程度的恐音症。
恐音症反應的嚴重程度差異很大,從輕度到使人神經衰弱。有些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自己的症狀,也有人甚至無法忍受基本的社交場合。這裡最典型的症狀是「斷層」。你知道自己不該感到如此憤怒,但這種憤怒是無法阻擋的。
嬰兒在飛機上大喊大叫,夜間汽車的警報聲,這些聲音會讓很多人感到心煩意亂。但是,恐音症觸及了一個更原始的地方。這種反應是難以言說的,它能喚起內心深處來自遠古時期的情感,近似於當陌生人躡手躡腳靠近我們的食物或搶走我們的伴侶時,我們所作出的反應。
無名火起
「恐音症」獲得命名還不到 20 年。埃默里大學(Emory University)的一對夫妻研究小組在研究耳鳴時注意到某些患者有一些不同之處。Pawel 和 Margaret Jastreboff 發現,有些人對特定聲音似乎具有強烈的特異性反應,這點非常奇特。這些症狀不符合聽覺過敏(hyperacusis,討厭音量大的聲音)或聲音恐懼症(phonophobia,討厭所有的聲音)的描述,所以他們想出了一個新名字。
恐音症字面意義為「對聲音的仇恨」,這名字其實不太恰當,因為恐音症患者只討厭某些聲音。但是這個名字仍然被保留了下來,近二十年過去了後,這種疾病已經開始引起嚴肅的科學關注。
有幾項研究對自稱有恐音症的群體進行了調查。其中一項研究追蹤了參與者聽到觸發他們症狀的聲音時皮膚電導率(一種常見的身體喚醒指標)的升高,為恐音症提供了一些證據。這還表明這些聲音以某種方式觸及了自主神經系統,它的一項功能就是觸發我們的戰或逃反應。
這項研究還表明,恐音症與聯覺(synesthesia)具有許多相同的特質。聯覺會導致人們將字母感知為顏色,或為不同的數字賦予特定的身份。研究人員指出,某些聲音引起的情感反應是一種類似的交叉感官知覺,可能源於相同的潛在大腦機制。
恐音症與聯覺的聯繫尚未得到證實,但如果這種聯繫屬實,那麼恐音症可能只是聯覺體驗的另一種表現。這讓人有些沮喪,梵谷在欣賞一幅畫時聽見了交響曲,而有些人聽到的只有單調刺耳的聲音。這些人大腦中所有交叉的導線最終都會聚在一個地方:一個標記有「憤怒」的隱喻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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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並快樂著?
但其他研究表明,恐音症可能源於完全不同的原因。一組科學家讓恐音症患者躺在核磁共振掃描儀中,然後播放可觸發症狀的聲音。與對照組相比,恐音症患者的前腦島異常活躍,那是大腦中與情緒處理有關的區域。不僅如此,他們的前腦島似乎與大腦中負責記憶的部分具有不同尋常的聯繫。
「當他們聽到這些聲音時,他們過去對這些聲音的體驗似乎對他們產生了影響,」這項研究的共同作者,紐卡斯爾大學(Newcastle University )研究人員 Sukhbinder Kumar 說,「對前腦島產生作用的不僅是這種聲音,還有所有的記憶,所有與該聲音相關的過去的經歷,使得腦島高度活躍。」
也就是說,我們將很久以前的一段消極經歷與某種特定聲音關聯起來,哪怕兩者之間其實沒有聯繫,這或許能夠解釋為什麼會產生持續不斷的戰或逃反應,即恐音症的體驗。
Pawel Jastreboff 表示同意。實際上,他認為理論上幾乎任何人都可能患上恐音症,只是有些人可能更容易一些。「我想我有辦法讓任何一個人對任何類型的聲音產生恐音症。我可以讓你一聽到我敲眼鏡腿發出的咔噠咔噠的聲音就要跳牆逃走,」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敲以強調。
但是 Kumar 不太確定——他認為潛在的心理因素可能會使某些人患上這種疾病。他說,我們需要更多的研究來了解這種疾病的神經機制基礎,以及環境和歷史原因恐音症的複雜影響。
恐音症與 ASMR
你可能已經聽說過一種名為 ASMR 的現象,這個詞全稱「自主感覺經絡反應」(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Youtube 上的 ASMR 視頻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觀看量,包括理髮、柔和耳語、輕拍等等。許多人用這些視頻來幫助入睡。
一些人聽見吃 ASMR 的聲音就會產生 ASMR 體驗。圖片來源:Pixabay
ASMR 中特定的觸發聲音通常是既尖銳又柔和的,使人感到一陣陣愉快的戰慄,並伴隨著平靜和放鬆的感覺。大多數人偏好人為觸發的聲音,但也有人報告水管里流水之類的聲音會引起 ASMR。有些人甚至不需要聲音,而是對閃爍在他們臉上的燈光作出反應。
是什麼帶來了這種刺激感仍然是個謎。從表面上看,它們似乎與特別動人的音樂或藝術所帶來的脊椎發麻的感覺類似,但是研究表明這兩種現象是不同的。而且 ASMR 似乎與性快感沒有任何聯繫。
到目前為止,很少有科學家對這種體驗進行過研究。不過最近一項針對自稱有ASMR體驗的參與者的研究提供了證據,表明那的確是某種真實的體驗。當觀看產生 ASMR 反應的視頻時,參與者的心率下降,這是一种放松的表現;與此同時,他們的皮膚電導率增加,表明他們的身體處於喚起狀態。綜上所述,研究結果表明當被試觀看 ASMR 視頻時,他們身上確實發生了一些不自主的反應。
將 ASMR 確認為一種真實現象是研究該情況的必要第一步。但正是這種矛盾的反應組合引起了研究的共同作者、英國謝菲爾德大學(University of Sheffield)的心理學研究員 Giulia Poerio 的興趣,她說,經歷 ASMR 的人們似乎既放鬆又興奮,這暗示了這種經歷的多面性。
「從情感科學的角度來看,這確實很有趣,因為它似乎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情感,就像懷舊一樣也是一種複雜的情感,因為它們涉及了一種混合的情感狀態。」她說。
少數研究利用大腦成像技術研究 ASMR 敏感性個體,其中一項發現他們大腦中控制與記憶和情感相關的內向思維的區域發生了變化。基於這點,研究人員認為有 ASMR 體驗的人可能無法抑制同時涉及感官和情緒的體驗。結果就是當我們暴露在某些特定的聲音中時可能會感到一種幸福的激動。
但令人困惑的是,似乎並非每個人都可以進入這種情緒狀態。雖然 ASMR 並不罕見,但在經歷過 ASMR 的人與沒有經歷過 ASMR 的人之間似乎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恐音症悖論
那麼,如果一個人同時經歷了這兩種性質相似的、但功能截然相反的情況,這該如何解釋呢?這種「聽覺受虐傾向」是否有科學的解釋?
Poerio 說,她同時患有 ASMR 和恐音症,並且她認為這相當普遍。她的研究小組正在開展一項研究,以進一步探索兩者之間的聯繫。Jastreboff 也說他見過這樣的人。儘管 ASMR 和恐音症在外在體驗上有根本的不同,但實際上它們之間的共同點可能比表面上看起來更多。
「我們的有效假設是,這反映了一種潛在的感官敏感性,」Poerio 說,「那些產生了 ASMR 或恐音症等體驗的人,他們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體驗世界。外部世界與他們的情感之間的聯繫與沒有這些體驗的人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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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這種差異上來自於我們大腦中神經圖譜的細微變化。在那些體驗到恐音症或 ASMR 的人腦中,輸入信號一路經過不同的部位,導致了不同程度的憤怒或幸福。而且在某些情況下,這兩種情緒是重疊的。
大腦中的聲音
Kumar 認為這些現象也可能與當時的情境有關。大多數恐音症患者只會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才會有這種體驗,表明情境對這樣的反應很重要。ASMR 也遵循類似的規律。最強烈的 ASMR 反應通常是由人而不是機器發出的聲音引發,並且通常是來自特定的、往往是私密的互動,例如理髮或化妝教程。
Kumar 指出我們的大腦處理聲音的區域不止一個。在最低層次上,我們的大腦僅處理聲音的聲學特徵;但在心智的更高層次,傳入的聲波也會激活與情感或記憶等相關的大腦區域。並且這些高階區域不僅受到聲音,還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
Kumar 認為,聲波觸發器(trigger)剛好伴隨著一個已經以某種方式啟動的環境,這可能有助於解釋為什麼有些人對聲音有如此強烈的反應。而且,由於聲音在我們的記憶中揮之不去,因此曾經惹惱你的觸發器可能會在不同情況下繼續困擾著你。
目前尚無證據表明記憶和 ASMR 之間存在聯繫,這可能是由於那種刺痛感來自我們大腦中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但這其中似乎確實存在著社會關係的元素在起作用。Poerio 在一項研究中發現,參與者在觀看 ASMR 視頻後感覺與他人的聯繫更加緊密。這是有道理的,因為 ASMR 通常體現了與其他人互動的基本方式,例如梳頭的聲音。從這個角度來看,ASMR 可能是社交互動的演化推動力,是一種與人類同胞建立聯繫的小小獎勵。它也為人帶來一個邪惡的孿生兄弟,那可能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就目前而言,ASMR 仍然是人類大腦中一個令人愉悅的怪癖,而恐音症是一些人必須處理的事情。目前已經出現了一些治療恐音症的方法,主要是認知行為療法的變體。Jastreboff 表示,他已經成功地使用了一種方法來治療恐音症,該方法使用多種刺激來緩慢地重新訓練大腦,使其擺脫對特定聲音的消極反應。他甚至聲稱已經完全治癒了一些人,儘管這些結果還未被其他任何人重複出來。
應對恐音症是否會影響 ASMR 體驗?這個問題還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不過兩者似乎可能以不同的方式運作。如果它們在某種程度上有功能上的聯繫,如果消除憤怒也會減輕幸福,你會選擇什麼呢?好的和壞的能平衡嗎?或者,從根本上來說,感覺會不會比麻木更好?
或許,聲音在頭腦中的角力只是一個提醒,告訴我們事情總有正反兩面。痛苦和愉悅——徹頭徹尾的孿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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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略作刪改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Gl-1P24BMH2_cNUgP_zO.html編輯:fengy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