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人陰振猷

2019-05-28   樂亭故鄉人

作者:劉慶文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一)

在清代,「京東第一才子」史夢蘭在評價樂亭的望族時,曾說過這樣的話:「吾邑自國朝定鼎以來,著姓首推陰氏,而陰氏中品望最著者,則尤推子翼先生。」

史夢蘭說的陰氏,為當時居住在新寨鎮的陰家,這陰家是個書香門第,而子翼先生名叫陰振猷,子翼是陰振猷的字。新寨陰家和新寨楊家在當時都屬名門望族,楊家出過一名進士,名叫楊開基,就受教於陰家。

這陰振猷雖說生於書香門第的富貴人家,卻是個可憐兒,幼年父母便雙雙去世了。他身體羸弱,皮包骨頭,人們都以為他活不了多久。但在伯父伯母的精心照料下,不僅沒有夭折,卻奇蹟般的長大成人,可體質卻依然不壯,虛弱得一陣風似可吹倒。

陰振猷的伯父叫陰琦,字景韓,號方溪,鄉里人都尊敬的稱他「方溪公」。此人經史詩詞皆通,是個舉人,曾授任三河縣訓導。但他性情剛毅,「遇事直言是非,不說周旋話」,在三河只當了三個月的訓導,就辭職不幹了。他喟嘆說,我雖姓陰,卻不會陰謀,不是混官場的材料。回鄉後,在家中建了個圖書館,集書數千卷,取名曰:「式好齋」,並以讀書教學為樂。陰振猷在伯父的教導下,讀書非常用功,20歲便中了秀才。伯父陰琦見侄兒身體清弱,卻聰敏好學,心裡非常喜歡,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並經常教導他說,咱陰家幾代多致力於教育事業,你將來學業有成,我希望你也從事教育事業,此外便著書立說,別像一些讀書人,削尖了腦袋四處鑽營,當個小小的芝麻官兒,便美的刺登刺登的,不知自己姓什麼了。陰振猷對伯父的教導唯唯諾諾,自己心中卻有主見,他認為只有當官才能為社會多做好事,只要不把自己當官,不端官架子,當官有什麼不好?

陰振猷於嘉慶二十一年(1816)中了舉人。人一中舉,便有了社會地位,普通百姓得呼之曰:「舉人老爺」。陰振猷中舉後,沒有一點兒舉人架子。第二年秋天,他帶著族弟陰鳴鶴到石臼坨去遊覽。

(二)

陰振猷弟兄去石臼坨,陰家是很有錢的,坐車乘轎都沒問題。但弟兄二人卻是徒步而往。這時,田裡的谷穗彎了腰,高粱開始曬青米兒,棉枝上掛滿了青桃兒,天高雲淡,風和日暖。從新寨鎮到石臼坨島,大約有50里路程,弟兄二人身著灰布長衫,背著乾糧,行走在有兩條深深轍痕的土路上。二人抵達海邊,「是土益鹵亦漸泥濘,水沒踝者五里許,沒膝者二里許,又二里許則膝以上者,既出於泥,遂達彼岸」。由此可見,那時登石臼坨島太不容易了,難怪當時的「學士大夫之足跡,終古不及履」。

樂亭的石臼坨島,為華北第一大海島,明朝以前就有一些僧人在島上建廟。而樂亭邑內的學士大夫們,只有進士李中淑在島上留下了《朝陽庵碑記》。這篇碑記是朝陽庵的和尚下島來求他寫的,和尚怎麼說,他就怎麼寫。他覺得島上的和尚們活得很艱難,沒有布施,島上耕種,自食其力,省吃儉用的積攢了60餘年,才將破舊的廟宇修葺一新。這事讓李中淑非常感動,他說:「余欣慕有年,會當身歷其地,以極海外之大觀。」話雖說了,寫的文字也在石臼坨島上刻了碑,但他一生也沒能登上石臼坨。最後病死正定縣學署中,若不是他的學生們集資捐助,這位老先生的屍體都險些運不回家來。

陰振猷拖著疲憊的身子上島了,現在已沒人知道他在島上住了幾天,但卻為石臼坨寫下了頌揚的文章。他的文章同他本人一樣,寫得清秀而明白,有見地、有思想,遣詞造句也極為通暢,不像有的文人那樣文縐縐的,專用一些生僻詞語,以顯擺自己知識的高深。如進士史履晉,他是京東第一才子史夢蘭的兒子,排行老三,石臼坨島潮音寺山門的楹聯就是他撰寫的,此楹聯的署名和書寫年月寫道:「歲在昭陽大淵獻孟陬之月」。這個年月很讓人云遮霧罩。陰振猷的文章從不這樣為之的。陰振猷在生僻字詞方面,在中舉以前就很有研究,他曾將五經上的生僻字詞一一摘錄,並加以詳細註解。但陰振猷寫文章,卻從不用這類生僻的字詞。按說,使用生僻的字詞,陰振猷是很有本事的,他認為在文章中使用生僻的字詞屬於擺格、端架子,他一生最反對這種行為。

陰振猷為後人留下了《游石臼坨序》和《石臼坨朝陽庵記略》等文字。他生有一雙慧眼,看事物能高瞻遠矚。在那個年代就主張保護環境。他在文章中說,石臼坨海島「其境之沉鬱、景色之幽曠、氣象之雄奇」是各地均少見的,要加強保護,一旦「洋溢乎庸耳俗目」,「遂不瞬目間,而已變潔凈場,成污穢土」。

(三)

俗話說,文如其人,陰振猷的文風和他的人格很相似,質樸而清新。可嘆的是,他考了6次也沒能中進士。他同京東第一才子史夢蘭一樣,有才學而沒有運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雖說是宿命,但畢竟被多數人所首肯。陰振猷在40歲以後,終於認命了,他被朝廷任命為遼寧省復州學正。他的伯父陰琦向來對他抱有很大希望,認為他一定能中進士的,萬沒想到,這個「兒子」才40歲剛剛出頭便對前途自暴自棄了。伯父見他要出關做事,對他說,關外天寒地凍,你體格又差,教職又是冷官,咱家的日子又不愁過,有必要去受這份罪嗎?陰振猷說:「官無大小,盡職為難,教職雖冷官,豈無職所當盡哉?」伯父陰琦說:「古有《詠山海關》的詩句:『馬後桃花馬前雪,叫人哪得不回頭』,你可要三思而行。」陰振猷說:「優遊養望的官,都是一些不稱職的官,我沒有當縣令等行政官的本事,管州縣的教育,是稱職的,絕不會給陰家丟臉。」

陰振猷沒有聽從伯父陰琦的勸阻,沒有繼續高考,千里迢迢來到遼寧復州。時值隆冬,那割鼻子割臉的寒風吹得他透心涼,他的手腳都生了凍瘡,卻仍堅持到學宮和各地的私塾講課。一個學生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送他一雙 鞋。這雙 鞋是用老糜犴皮縫的,裡面絮滿 草,穿在腳上暖融融的。這個學生告訴他說,老糜犴是鹿的一種,這種鹿個頭像牛一樣大,比較呆傻,它的皮又厚又結實,不僅能做 鞋,還可以做大衣。後來,這學生又送給他一件老糜犴皮大衣,這大衣毛朝外,裡面襯以羊羔皮。有了這件皮衣,陰振猷穿著它,頂風冒雪去各處私塾講學更勤了。陰振猷往來各處私塾講課、視察,對社會上的事也很關心。當時復州地方流行「蓋平票」,這蓋平票相當於現在的「打白條」,買賣貨物、糧食,官府不給現金。且這種「白條子」還可以彼此流通。因這是官府行為,商家和百姓對「蓋平票」敢怒而不敢言。陰振猷對此非常氣憤,「乃作書數千言」往上邊反映這一弊端。很快引起上邊重視,發令禁止,解決了多年讓商民頭痛的弊端。

當時的復州是個窮鄉僻壤之地,陰振猷發現這裡有很多婦女因丈夫早亡,雖沿村乞討還照料公婆,志不改嫁,便搜集材料,「著《女士奇行傳》二卷,以表彰之。出俸錢鏤版存學宮,訓誨弟子,文行兼重,復之風俗為之丕變。」陰振猷在復州當了6年學正,把復州的教育事業搞上去了,由於《女士奇行傳》的刊行,使復州的民風也發生了根本變化,自然受到了上邊的稱讚。一日,撫台大人請他吃頓飯,菜是清燉皇魚。他從沒吃過這種皇魚。外有一層厚皮,中間夾一層白膘,緊連著厚厚的瘦肉,和豬肉一模一樣,卻比豬肉鮮嫩適口。這種魚產於松花江,專供應皇上食用,故名「皇魚」;在這次皇魚宴上,這位撫台大人「以縣令舉不就」。

陰振猷是喜歡當官的,而且盡職盡責,但為什麼「以縣令舉不就」呢?這件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姑且存疑。後來,陰琦的夫人去世了,他由遼寧復州回到了家,一住就是10多年,寫了《前型記略》、《庭訓筆記》、《亦愛吾廬詩文集》等著作,每日裡粗茶淡飯,衣著樸素,生活上和普通百姓無甚區別。

道光二十八年,陰振猷又被選任平山縣訓導,上任不久便死在任上。靈柩歸鄉之日,親朋好友前往數十里外迎接,陰氏整個家族的人員皆痛哭流涕,可見陰振猷平素的人緣之好、德行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