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兒時的農村老物件

2020-03-31     老北京故事


母親的這面鏡子大概用了好四十年,這四十年她經歷了太多事。

從朝如青絲到暮成雪,四十一歲開始守寡,步履維艱地養育我們兄妹仨,經營著小雜貨店,飽受惡人欺負,兄長和我的兩次手術,進城後的艱苦創業,她能堅持到今天實在不易。

——魏壁《夢溪Ⅱ》

魏壁,1969年,出生於湖南北部農村。

十幾歲去大城闖蕩,南下深圳,北上大連,忽忽二十載,成為攝影名家,卻越來越厭倦城市,2011年,毅然回歸老家,侍弄薄田幾畝,過上了農夫的日子。

《夢溪》和《夢溪Ⅱ》分別拍攝於他回歸鄉里前和後,前者關涉故鄉的人與土地,後者則聚焦於祖屋的老物件。

魏壁說:在我看來,故鄉的一草一木都散發著光輝,我知道它們一定在靜靜地等著我,相見兩不言。

祖屋(《夢溪Ⅱ》,2010-2013,下同)

祖屋的每個角落都讓我能不自拔,每次從外地回來,我都要無數次回到祖屋。

我知道它們一定在靜靜地等著我,相見兩不言。

雙喜瓷壇

雙喜罈子一般用來裝些糕點什麼的。

本有蓋,一般都無法保留到如今。

這個雙喜罈子在過去家家戶戶都有的,平民手上的這些瓷器大多胎質差、釉質也差,但並不妨礙欣賞其精妙的畫工。

六彎床

父親母親結婚時,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這張六彎床是他們結婚多年方才拼湊打成的。

後來外公中風,癱瘓在床。就是躺在這張床上度過餘生的。

我目睹著昔日的一條硬漢就如此倒下,備受煎熬。

鞋籃

過去婦女做鞋用其裝針線、鞋底用的。

此鞋籃篾工精良,而今這等手藝早已不復存在。

老風車

這個老風車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

小時候我常在風車上爬上爬下。

有時候是配合父母幹活,有時是和小夥伴捉迷藏。

風車在我們農村每家每戶都有的,其結構極為嚴謹科學。

我以為能打風車的木匠便沒有什麼打不成的。

我對過去的匠人是充滿敬意的。如此一個結構複雜的物件不用一顆釘子。

能通過幾百上千年傳下來的這些器物其美感、比例合理性都無可挑剔!

煤油燈

煤油燈本有玻璃罩的,而今已不易尋見。

在沒有電燈的年代,煤油燈便是我們唯一的照明工具。

哥哥與我常用一盞燈寫作業,幾個小時下來,鼻孔里儘是黑色的煙灰。

我學習不認真,一到寫作業就犯困,便會遭他耳光,他是老大呀。

自從一次我還手給他一悶拳後,他便再沒有打過我。

梯子

兒時就見過這張梯子。最下邊的這個蹬就是用鐵絲加固的。

蹬上弧線是幾代人踏出來的。而今被我收藏在儲物間裡,捨不得再用。

稻草把

過去稻子收割後,稻草紮成草把,晾乾後可以紮成小把子當柴燒。

稻草在過去還是重要的建築材料,茅草屋的天蓋就是由它鋪就的,只是不能持久,隔年便要翻新一次。

朽木

大堰碼頭拾得這塊朽木。

朽木固不可雕,在我看來,故鄉的一草一木都散發著光輝。

雞罩

這種竹編的雞罩是專門用來關小雞的,它縫小,黃鼠不易下手。

雞罩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功效,就是拿它來罩魚。

打稻機軲子

打稻機是脫粒用的,過去打稻子全靠人力使其轉動,轉得呼呼生風。

打稻機一般兩人同時使用,時間久了,軲子上的木條便呈凹陷狀。

這活少年時我沒少干,每逢雙搶、秋收,兄妹仨都是逃不脫的。

夾子

少年時我曾使用過,拿它挑秧挑稻子,挑起來一彈一彈。

若把握不好節奏,即使很輕的擔子也會很累人的。

聽說我的親爺,力大無比,可惜去世得太早。

育祖伯說爺爺去世前一周一個人吃了一條七斤多重的鯉魚,回家便發起病來。

相傳被吃的鯉魚是個魚精,故不治。

在我父親還是個少年時,奶奶便改了嫁,父親是在一個叔伯爺爺手裡長大的。

叔伯爺爺是個瞎子,爺孫倆相依為命。

在我出生不久,這個瞎子爺爺就去世了。母親是八抬大轎嫁到施家來的。

那時她十八歲嫁過來時,屋前這顆柚子樹還是根小苗兒,轉眼半個世紀過去了。

棉鞋

我青年時,母親為我做的這雙棉鞋,竟然保留至今。

二十多年過去,見之讓我心酸。而今我一直珍藏,一年不捨得穿一次。

讀書板凳

我回老家後,這條板凳又開始伴隨著我。

小時候,我坐在中間的橫格上寫作業。

母親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讀書板凳。

至今我們兄妹仨都管它叫讀書板凳。

棒槌

過去,連搓衣板都還沒有的年代,洗衣靠的是雙手搓和棒槌的來回敲打。

時間久了,棒槌的底部變回光滑如玉,摸起來極溫潤的。

木扁擔

木扁擔是梨木製成為佳。

兒時家門前有棵漂亮的大梨樹,父親為了製作兩條木扁擔給伐了,讓我好不心痛。

去春,在原地上,我又植了兩棵。

明年好開花了。

籮筐

我約十三四歲,搞雙搶時,父母忙不過來,我就用此籮筐挑谷回家,一百來斤,不容易的。自那時起,便有了些力氣。

搭筢子

筢子其實有很多種,有筢稻子的,有筢雜草松毛的。

筢松毛的由金竹編成,精美得很。

此筢子是在晾曬稻子時將稻子鋪平之用的,待鋪平之後,另一種帶寬齒的木筢子將稻子筢成窄細壠狀,如此有利風乾的。

稻子沉,故此筢為木質。

沖擔

沖擔兩頭尖,挑乾柴之用。

成捆的柴火立在那兒使勁往裡一捅,謂之沖,故曰沖擔。

沖擔形極簡,充滿力量。

撐架

又稱撐架火腿,冬日烤火時架在上面烤火,同時還可燒水。

升子

量器,量米之用。

奶奶家遺物,上有公平交易四字。

雞公車

雞公車大概是因其形如雞公而得名。

此雞公車是大美爺爺遺物。

此車古法製成,雖已殘破,但其風骨仍在。

雞公車設計極為合理,大小軲轆各一。

遇小溝坎時,一抬把手,大軲轆也就順勢過去了。

合作化時,需繳公糧,父親都是用雞公車將稻子送到十多公里的元家港。

大堤上人山人海,驗收人員刁蠻得很。

收不收全由他們心情決定。

如此古法製成的雞公車,十里八屯,已不易尋得。

綠釉大缸

畫有蘭草的綠釉大缸是外公外婆從梅家港搬來時一併搬來的雖已殘破,但依舊不失氣質,外婆祖上是大戶人家,一般人家是用不起這麼漂亮的缸的。

而今,這口缸經我修復後被我放在迴廊里揚起了睡蓮。

老箱子

老箱子是外婆留下的。

銅質把手,紋飾古雅。

箱子上是我少年時使用過的畫板。

遺憾的是我荒廢了太多的光陰,也荒廢了我曾經的夢想。

我知道我自幼就熱愛繪畫。

掀盆

掀盆是我們這裡的俗稱,其他地方有無此物我不知道。

掀盆將稻子揚上天,藉由風勢,穀殼草末便隨風飄開去。

這把掀盆是大美爺爺用了一輩子之物。

大美爺爺是個對我們家有恩的人。

枷椅

枷椅是供一兩歲小伢坐的。

枷椅裡頭的小座椅是可旋轉的,小傢伙坐在裡頭其實更自由。

爹媽也可騰出手來干點的。

這個枷椅是我姐夫兒時坐過的,也就是說這個枷椅少說也有五十年了。

而今我兒每天坐著它,每次放進去他都非常開心。

子瓦

祖屋年久失修,早已不堪風雨,拆除它時我卸下了一些瓦片,以作念想。

我們管這種瓦叫子瓦,是否正確我並不太確定的。

子瓦為純手工製成,其工藝如同制陶。

和泥、拉胚成一個圓筒狀,半干後一掰三塊,干透後入窯燒制便成。

我家後院就曾是一口窯,把握火候是個技術活,沒有親歷過全過程,我是無法描繪得明白的。

豬漕

這個半截豬漕,父親在世時我就見過,那時我們家還非常窮,連重新鑿一個新豬漕都是為難的。能將就便將就了。

兒時,每天放學後,拖著個大簍子到處尋豬草,如每天的作業。

每個孩子都這樣過的,不是放牛就是尋豬草。養肥的豬一年也吃不上幾頓,全給賣了。

狗柑刺

狗柑刺栽在院子周圍當界子用再好不過。

盜固不可放,但可防隔壁左右的雞來搗自家菜地。

春天來時,狗柑刺開的小碎花也是好看的很。

還有一種刺叫貓兒刺,葉如貓耳,或許應該叫貓耳刺,也可發揮同樣作用的。

母親的大蒜種子

艾蒿

端午節時家家戶戶都要插在門口的艾蒿,在老人講,有去邪之功效,艾蒿在中醫上為純陽之物,作用良多:止血、消炎、去癢。肚痛喝上兩碗也能好的,小時候是家裡的常備之物。

俺家小兒剛出生時,臍帶因濕水發炎。嫂子教我燒點艾葉灰敷上,果真兩日便好。

楠竹筍

父親在世時,後院是一片竹林,浩浩蕩蕩,美極了。

十年文革期間,為了所謂割掉資本主義尾巴,被全部伐沒了。

而今,我在後院再次植起竹子,數年後應可成林。

椿樹

我依稀記得我們家還是土磚屋時,屋檐下就種有一排如這般大小的椿樹苗。

後來在一張闊別了二十八年的全家福上得到證實,在我新屋建成後,光銀叔問我為何種那麼些椿樹苗,我知道說與他聽他也不理解的。

冬瓜

兒時,滿園子都是冬瓜。

大的有我一人高,豐收時滿屋子摞的都是冬瓜。

北瓜為何物,除了我們局部地區知道外,一般是不知道的。

北瓜即南瓜。

一次,老大充硬氣漢,非要幫母親端一缽北瓜湯,結果掉地了,害得全家人吃光飯。

棉梗

我喜歡冬日下雪天迎風而立的棉梗。

在荒原的映襯下,總以為它有某種風骨在。

江薯

江薯是我們這裡的俗稱,其實就是地瓜。

小時候常偷公家的江薯,投來的江薯蹭吧蹭吧就拿來充飢,也常被看管發現,一頓狂追,很是狼狽,但也刺激。

一次,江薯吃多了,肚子劇痛,被送去醫院,從此便再沒吃過江薯,三十多年了。

拍攝《夢溪》期間,我身處大連,常年的漂泊,離家越久就越是思念我的這片故土,拍的是一種鄉愁,給我早逝的父親的。

《夢溪Ⅱ》,是我已經居住在了夢溪,在祖上居住的原址上我建造了自己的屋,種上了我記憶中的梨樹、椿樹。

東窗外是母親的菜地。

這組片子拍的都是些舊物,裡頭有很多關於我母親的故事,算是獻給我的母親,獻給他們勤勞苦難的那一代。

——魏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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