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鋪滿草原,萬物都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2019-12-24     文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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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最先醒來的不是人,不是牛羊,是小蟲。早晨五點多,天還是黑的,只有一彎白生生的上弦月孤懸在東方的半空,無邊的草原已經遍地蟲鳴了。

什麼都看不真切。繁密的叫聲在黑暗裡層層湧起,如清露,升到草尖尖上,又層層落下。彎腰把手伸向草叢,就能掬起滿滿一捧叫聲。不同的小蟲,叫聲不同。圓的,扁的,長的,短的,銳的,鈍的,粗的,細的,軟的,硬的,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有一種小蟲,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像是樂隊中的領唱,浮在眾聲之上。它是草原晨曲的統領。

蟲鳴像一隻只柔軟的小手,把夜的黑一點點輕輕抹去,天漸漸亮起來。六點半,蟲聲依舊。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小蟲,沒有一隻因為疲憊而停止鳴叫,廣袤的草原喧騰不已。冰片似的彎月不見了,東方翻滾著一大片濃重的黑雲,幾團毛絨絨的黃雲混雜其中。雲彩下,與草原相接處澄明一片。而其他三面的山巔,則被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那霧突然打開柵欄的白馬群一樣俯衝而下,在低處的草原上散開來。

東方的黑雲越來越重,不停變換著各種奇異的景象,似在孕育什麼。果然,十幾分鐘後,黑雲再也包裹不住,奇蹟般的,明晃晃的太陽一躍而出,草原瞬間被照亮。我的影子像一個踩著高蹺的巨人鋪在一片密草叢上。別處的草叢都在晨光里因掛滿了露水珠而亮堂堂的,唯那片,因為承載了我的影子,綠沉沉的。草原舉著我,花草舉著我的影子。草原因我的存在而多了一點分量。我展開雙臂,上下擺動,影子像一隻大鳥飛起來。

天空藍澈清透,像是剛剛誕生。蟲鳴更稠密了,與露珠一樣多,似乎每一株垂著露珠的草尖花尖上,都頂著一聲蟲鳴。這一片草原平時定是少有人來,花草高而密,沒了腿腳,要唰啦唰啦蹚著走。濃重的露水,很快就把衣褲濡濕了,貼在身上涼冰冰的。我迎著太陽走,迎著滿草原的露珠走。天只管藍,雲只管白,草只管綠,花只管開,蟲只管在看不見的泥土裡歡叫,牛羊只管慢慢吃草。萬物都是自己想要的樣子。我采了一把野花,高高舉起來,像舉著一束鮮花的火炬。這一刻,我知道,我舉起了自己理想中的一小段生活。這一刻的我,懷抱巨大的無法言說的安寧與喜悅,像草原上亘古就有的一個自在生命,正是我想要的那個我。生之艱,活之難,有這一刻在世間曾經真切存在過,一個微小的個體,生命總算豐盈過。這樣的時刻充滿了彈性,它會在以後漫漫歲月中,在無數次的回憶中,無限拉長。

不知什麼花開了,香氣瀰漫。那香味飄得不高,剛好到人俯下身子靠近大地的距離。美好的事物,有時會向人索要一種謙卑的姿態。從泥土裡升起的鳥鳴,花朵一樣鋪了一層。草原里有兩道深深的車轍,裸露著土地,像兩道長長的傷疤。有兩道花草被人以碾壓的方式驅趕出了草原,再也回不來了。這個夏天,它們再也聽不到本該屬於它們的蟲鳴了。以後的夏天也不會。一個早晨,我都在草原上走。我到哪裡,哪裡露珠搖落;我到哪裡,哪裡蟲聲涌動;我到哪裡,哪裡花草吐香。我深陷露珠、花香與蟲鳴,深陷明澈、清香與歡愉。八點,陽光熱起來,照在哪裡哪裡熱烘烘的。一切大白於天下,秘密再也無處藏身。我手握花束走向住的帳篷,走進另一種生活。

新媒體編輯:李凌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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