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偷拍的壹讀君 | 敏敏
如果一個女子被一男子偷拍，而她選擇曝光男子，你怎麼看？如果這一偷拍最終被證明是誤會，女子仍然故意傳播呢？如果這個女子還是985高校新聞學院的研究生呢？
這件看起來充滿反轉的事，就發生在最近。
6月7日，廣州地鐵8號線上，鄧先生的父親（下文稱「大叔」）蹲著玩手機，被一女子懷疑在偷拍，要求檢查手機相冊，結果發現是誤會。但隨後，該女子在網上曝光大叔是猥瑣男，並發布了她當時拍的視頻。她稱大叔手法嫻熟，不是第一次作案，並表示「如果他真的沒有偷拍，那他為什麼不為自己發聲？」。
一向對偷拍者深惡痛絕的網友，這一次卻沒有站在女生這邊。
原來，在這件事上熱搜之前，該女子已經和大叔在警方調解下達成和解，警方還要求她刪除視頻，但沒想到，大叔的兒子後來又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了該視頻，並認出了自己的父親。
隨著事件發酵，該女子的信息也被扒了出來，大家發現，她是四川大學新聞學院的研究生，還是從河南大學保送去的。
而這邊，面對網上仍在傳播的視頻，大叔一家決定報警，「希望她能公開道歉。」
6月11日，鄧先生陪同父親到廣州鷺江站派出所報警，當天下午，該女子也趕到派出所。當日17時許，雙方達成一致，該女子在網上發布公開道歉信。
圖源：微博截圖
鄧先生表示，當時該女子哭著說學校里準備開除她，希望能夠取得自己和父親的諒解。最終，鄧先生表示，只要她在網上公開道歉就行，「她是大學生，我們是農民工，她的文化水平比我們高，犯了錯我們應該給她一次機會。她（考上大學）不容易，希望學校不要開除她。」
今天，四川大學對媒體表示，學校對此高度重視，已密切聯繫屬地警方及當事學生了解核實情況，將按程序依規依紀處理。
但是，她雖然獲得了大叔一家的原諒，網友卻不買帳。
對於目前的結果，有網友直言，她不是因為對不起大叔哭，是因為學校準備處罰她哭；有網友表示，她還是新聞學院的學生，沒有一點倫理道德；還有網友表示疑惑，該女子的行為不算誹謗嗎，嫖娼的學生被開除了，她為什麼不被開除？
女子的行為算誹謗嗎？
已知大叔沒有偷拍，卻依然發視頻曝光對方，並說對方是猥瑣男，這一行為是普通侵權行為，還是構成誹謗罪？
北京市兩高律師事務所的張荊律師認為，根據《民法典》相關規定，該女子的行為侵犯了大叔的人格權，其中包括名譽權、隱私權。
對於人格權被侵害，作為受害者的大叔可以要求侵權方停止侵害、排除妨礙、消除危險、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賠禮道歉，也可以主張賠償損失，比如因案件產生的律師費、訴訟費等，但精神賠償一般是不支持的。
但是，張荊律師認為，該女子的行為還構不成誹謗罪。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對誹謗罪和侮辱罪的規定如下：
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前款罪，告訴的才處理，但是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除外。
通過信息網絡實施第一款規定的行為，被害人向人民法院告訴，但提供證據確有困難的，人民法院可以要求公安機關提供協助。
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前款罪，告訴的才處理，但是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除外。
通過信息網絡實施第一款規定的行為，被害人向人民法院告訴，但提供證據確有困難的，人民法院可以要求公安機關提供協助。
誹謗罪屬於刑事案件，其「標準」是比較高的。
對此，北京市京都律師事務所律師陳飛解釋道，要定性為誹謗罪，必須滿足捏造事實和情節嚴重這兩個要素。綜合本事件已經公開的信息，客觀上看不出該女子有捏造事實這一具體要素，而更多的是表達自己的主觀評價。
但該女子的行為算得上情節嚴重。
《關於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寫道，利用信息網絡誹謗他人，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一款規定的「情節嚴重」：
（一）同一誹謗信息實際被點擊、瀏覽次數達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轉發次數達到五百次以上的；
（二）造成被害人或者其近親屬精神失常、自殘、自殺等嚴重後果的；
（三）二年內曾因誹謗受過行政處罰，又誹謗他人的；
（四）其他情節嚴重的情形。
目前，該女子發布的文字和視頻已經被刪除，但從留存的截圖來看，相關視頻的播放量已經超過20萬，符合上述「情節嚴重」的第一條規定。
但因為該女子並沒有捏造事實，所以難以被判定為誹謗罪。
不過，該女子在社交平台發布的文字和視頻中表示大叔是猥瑣男，這算人格侮辱，該女子有被判定為侮辱罪的風險。
但現在當事人已經原諒該女子，表示在對方道歉後不會上訴。
有網友拿這個案件和此前「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出軌」案做對比，並提出一個問題，這件事是否有可能從自訴走向公訴，由國家追究該女子的責任呢？杭州女子被造謠案件就是從自訴走向了公訴。
北京春林律師事務所主任龐九林律師表示，兩個案件還是有很大區別。
要從自訴走向公訴，需要達到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程度，根據《關於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二款規定的「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
（一）引發群體性事件的；
（二）引發公共秩序混亂的；
（三）引發民族、宗教衝突的；
（四）誹謗多人，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的；
（五）損害國家形象，嚴重危害國家利益的；
（六）造成惡劣國際影響的；
（七）其他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情形。
龐九林認為，曝光大叔的女子，從客觀上來說並非惡意捏造，而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出軌案則是純粹的捏造事實，而且，本次事件中的女子事後有道歉行為，而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事件捏造聊天內容的郎某和何某道歉態度消極，賠償問題無果，再加上社會影響惡劣，才最終由自訴走向公訴。
至於有網友所說的，該女子疑似在評論區用小號發言，引導大家不要再計較此事，張荊律師認為，她的道歉行為是毋庸置疑的，「對於同一個案件，我們要允許不同的個體有不同的情緒和理解，無論如何，客觀上她已經道歉了，這已經滿足了法律的要求。我們不必苛責一個從內而外的、完美的道歉。」
是否開除學生，誰說了算？
根據《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對有違反法律法規、本規定以及學校紀律行為的學生，學校應當給予批評教育，並可視情節輕重，給予如下紀律處分：
警告
嚴重警告
記過
留校察看
開除學籍
警告
嚴重警告
記過
留校察看
開除學籍
其中，開除學籍是最重的懲罰。也因為開除學籍處分影響重大，因此要對學生作出開除學籍的處理或者處分決定的，應當提交校長辦公會或者校長授權的專門會議研究決定，並應當事先進行合法性審查。學生若對處理或處分不服，可以在接到學校處理或者處分決定書之日起10日內，向學校學生申訴處理委員會提出書面申訴。
至於什麼情況下會給予開除學籍處罰，高校是有一定自主權的。
《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十二條規定，學生有下列八種情形之一的，學校可以給予開除學籍處分。
圖源：《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截圖
但是，也僅僅是可以開除學籍，而非必須。
因此，有時會出現對於同樣的事件，不同學校做出不同處理的例子，比如，對於嫖娼，不同學校的處理就並非完全一致。
此前，中國科學院大學博士生胡某宗被其岳父舉報長期沉迷嫖娼，並有錄音、病例等為證，但學校並未對其做出開除處理。
圖源：當事人提供
在中國科學院大學給到的《信訪處理意見書》中明確寫著：
學校不是國家執法機關或審判機關，無權自行調查及判定胡某宗是否存在嫖娼行為，因此建議您通過正規法律途徑維護合法權益。如果胡某宗因嫖娼行為受到了行政處罰或刑事處罰，學校將依據有關規定對其進行處理。
《意見書》中並未明確表示如果胡某宗嫖娼，會給什麼處理。
我們查詢了《中國科學院大學學生紀律處分條例》，其第十六條表示，如有賣淫嫖娼行為，給予留校察看以上處分，未說明此處所言的嫖娼是否以受到行政處罰或刑事處罰為準。
圖源：《中國科學院大學學生紀律處分條例》截圖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復旦大學3名研究生（1名博士生和2名碩士生）就因嫖娼被學校開除，學校的處罰決定顯示：為嚴肅校紀，教育本人，依照《復旦大學學生紀律處分條例》第四十條之規定，經2021年9月6日校長辦公會議審議，決定給予開除學籍處分。如不服本決定、可在處分決定書送達之日起十日內向復旦大學學生申訴處理委員會提出申訴。
圖源：《復旦大學學生紀律處分條例》截圖
後續是，學生起訴了學校處罰過重，但一審二審均被駁回，維持原判。
不過，過往也有告學校處罰太重贏了的例子。
暨南大學的碩士研究生甘某連續兩次被發現課程論文抄襲，最終暨南大學給予甘某開除學籍處分。
隨後甘某先是向廣東省教育廳提出申訴，後一路起訴到最高人民法院，最終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暨南大學給予開除學籍處分時適用法律有誤，應予撤銷。鑒於甘露實際上已經退學多年，最終，最高院確認暨南大學暨學[2006]33號《關於給予碩士研究生甘露開除學籍處分的決定》違法。
綜合看來，可以說學校在給學生何種處罰上有一定自主權，但依然需要依據相關法律法規。
那麼，四川大學會給曝光大叔偷拍自己的女子開除學籍處理嗎？
龐九林表示，目前來說該女子並未被認定為違法行為，更沒有被認定為犯罪行為，僅僅是侵權行為，如果四川大學因侵權行為就對該女子做出開除處罰，有點重。
不過，該女子也未必會被開除。最新消息是，川大工作人員稱，網傳女生會被開除不是學校官方的發聲，現在處理結果還沒有出來。
參考資料：
[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
[2]《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
[3] 廣東普法：復旦研究生嫖娼被開除後起訴學校！二審宣判！
[4]央視新聞：「杭州取快遞女子被造謠」案，判了！
[5]法律請你愛你評論：高校依據校規就可以開除學生？法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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