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無關風花雪月的藍色生死戀

2019-08-01     靜水人生
01

「如果我的靈兒還在,應該和你一樣,也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老人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感覺靈兒像出了遠門,她似乎沒了從前的悲傷。
那張飽經滄桑的臉,爬滿了皺紋,曲折不均,像極了牆上斑駁的痕跡,留下了歲月的烙印。
老人是我家一門遠房親戚,在那個饑荒的年代,對我們全家有恩,父親每年都會帶著我和孩子們去看望她。
每次見她,都繞不開關於靈兒和小勇的話題。靈兒傳奇又短暫的一生已經在街坊鄰里流傳了二十多年。
但每次悉心聆聽老人講述一次,心靈就被徹底洗滌一次。

02

靈兒是我的女兒,出生在饑荒的六十年代,和小勇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那時全國剛剛恢復高考制度,我自豪的是,靈兒和小勇靠著刻苦自學,均考上了某重點師範大學。
按照各回各鄉的畢業分配製度,兩人均被分配至縣重點高中,接到分配通知的那天,我和靈兒去了她爸的墳前。
參加工作後不久,兩個孩子舉行了簡單的婚禮,那是一對讓人羨慕的戀人。
靈兒教外語,小勇教數學,婚後住在學校分配的一間矮房內,日子雖然艱苦,但兩人舉案齊眉、琴瑟相合。
冬天猛烈的北風,把糊在窗戶上的塑料布吹得嘩啦啦響,小勇會提前把被窩暖熱,讓靈兒睡在裡面,自己睡在靠窗戶的位置。
那時還沒有衛生巾,女人生理期就用布條縫製的衛生帶應對那煩人的幾天。
靈兒痛經,每次生理期都會痛得死去活來,小勇便會悄悄沏好紅糖水端到她面前,然後把她換下的衛生帶洗得乾乾淨淨。
誰能想到,她會患上白血病,臨走時在小勇的懷裡一點一點沒了氣息。
老人講述到此,嘴唇翕動幾下,渾濁的目光里夾雜著溫和的心悸,仿佛冬日裡的陽光,寂寞又溫暖。

03

靈兒白皙的面孔,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驕傲的馬尾,高高的個頭,明艷動人。
小勇小麥般的膚色,濃密的眉毛微微上揚,英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深度近視鏡,斯文有禮。
記得那年兩人帶我外出旅遊,過盤山路時,望著深不見底的山谷,我不由得倒抽涼氣,靈兒和小勇緊緊攥住我的手。

靈兒說媽媽抬頭看天,白雲飄飄,雲霧繚繞,呼吸著山里新鮮的空氣,如在仙境,這輩子我永遠也忘不了。
多好的孩子啊,閻王爺非要把她請走。
靈兒走的那天,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她在小勇的懷裡,嘴唇一張一翕,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好像是要把她碾斷拉碎,無論什麼地方都痛,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靈兒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和小勇抱頭痛哭,我情願死去的那個人是我,留下她和小勇相伴一生。
小勇哭得鼻涕眼淚分不清,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吻她,喊她,狼狽的樣子讓我心疼。
多年後,小勇告訴我靈兒走時,已經有了身孕,他常常陷入痛苦的回憶,甚至做夢都能聽到孩子喊爸爸的聲音。
沒了靈兒,他精神恍惚,教學常常不在狀態,回到那間矮房,他就心如刀割。
改革開放的浪潮來了,他鼓起勇氣辭去了公職,回到鎮上開辦了磚窯廠。

04

靈兒走後,小勇每年春節都會來看我。
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他為我帶來稀罕的滋補品,給我大把的零花錢。每每我拒絕時,他就安慰我說,媽媽,靈兒走了,小勇還在啊!
我受之有愧啊,孩子。
老人家又是一抹溫暖的微笑和一聲長長的嘆息。
後來小勇經人介紹娶了雲兒,我曾一度無比失落難受。
和雲兒成親的第一年,小勇帶著雲兒,一起來看我。他雙膝下跪,求我接受雲兒。
哪有不接受的理兒呀,雲兒長得白白凈凈,像極了我的靈兒,從此我又多了一個閨女。
雲兒生孩時,我和小勇的媽媽一起伺候她的月子,看著這個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小外孫,就像我的靈兒還活著。
小勇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城裡買了房子和車子,多次帶著妻兒來看我,並真誠地邀請我去城裡小住。
我拒絕了,因為小勇已經給予我太多太多,我害怕承受不起啊。
小勇每次給我的零花錢都足以我花上一年半載,同村的老姐妹都羨慕得不行。
就這樣,每年的春節,雷打不動,小勇一家三口都會如期而至。
對我來講,這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我會提前把家裡的庭院打掃得乾乾淨淨,把一家三口專用的被褥曬出太陽的味道。
我的心中,小勇就是我特別的兒子,雲兒就是我特別的閨女。我常常感恩上蒼,好人終有好報。

05

人這一生,你永遠都不知道禍害它哪天會來,十年前,小勇也走了!
他出差時和一輛大貨車相撞身亡,當他的兄弟來向我報喪時,我上下牙哆嗦得說不出話,雙腿顫抖,身子一下倒地。
想不起來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靈兒走了,小勇也走了,把壽延都折給了我!
靈兒走時26歲,小勇走時42歲。
徵得雲兒的同意,親人們把小勇和靈兒葬到了一起。
這一晃又十幾年了,每年的清明,我都會去看望兩個孩子,幾乎每次都能遇到雲兒母子。
我們會在他們的墳頭上插上柳枝,添上一抔新土。
老人家講述這些往事的瞬間,不斷觸動我心頭那根弦。
怎麼聽著像是文學作品裡悽美的愛情傳說呢。
「老姨,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年過花甲的父親大聲說,生怕她耳聾聽不清。
「不zhei不zhei。」老人家上下門牙已經掉光,說話有點跑風。
她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像變魔術一樣從柜子里掏出兩塊巧克力,遞給我的小女兒。
「知道有人不定哪天就會來看我,我就提前備了這些洋糖果。」老人家拄著拐杖,欲起身送別。
望著這張慈祥而滄桑的面孔,眉宇間那抹憂傷讓人心疼。
我突然意淫,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一名編劇,一定拍一部電影,名字就叫《無關風花雪月的藍色生死戀》。

END

作者:靜水,自由撰稿人,高校兼職財稅講師,育兒工作者,品真情冷暖,悟苦樂人生,熬百味雞湯,陪你把孤單變勇敢。轉載請聯繫靜水:jingshui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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