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應縣城東邊的最後一盞路燈

2019-09-19     魅力寶應

縣城東邊的最後一盞路燈

文/平津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寶應縣城不大,南到擋軍樓,北到窯河邊,西到運河堤,東到寶中的圍牆。現在的葉挺路當年就叫葉挺路,西到運河堤東到寶應中學大門。寶中的東圍牆以外就是農村了,叫東窯,那裡確實有幾座燒磚的窯。寶中的大門向南是戚家汪,歷史上那個新婚之夜新郎落水身亡的悲情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池塘。戚家汪的東邊是公園,公園的東邊也是東窯了。公園的大門朝南,門前有個用冬青樹圍成的圓形花圃,花圃的南邊有一座朝南的房子,房子地勢高房子也高,屋檐下有兩個不大的對稱的窗子,像兩隻鬼眼睛。東牆角有個小門這是人醫的後門,抬死人出來的門。這房子就是寶應縣人民醫院的太平間。縣城東邊的最後一盞路燈就站在這房子的後沿。這盞路燈就是城鄉分界線。

我父親的工作單位是一個剛組建的單位,全稱叫蘇北農學院寶應函授分校。校長是從糧食局局長位置上調來的袁榮煦。一位學者型官員。我父親大概是常務負責人吧。學校剛組建的,人員校舍都是新的。校舍建在東頭土墩子下面。具體說土墩子位置就是才搬走的政務中心,現農林局。知道它為什麼地勢高了吧?函授分校就在這個大門口向西至花城廣場。土墩子大約不到二十米高,南北走向,約150—200米長。就是座小土山。上面有座紅磚砌的房子,原來住過雷達部隊,後來空掉了,冷清卻還不算破敗。站在小山上向西看,越過農田可以看到寶應縣城,向東就是農村了有點荒涼。學校建在農田中間。校舍有兩排房子,南邊一排是教室辦公室,北邊一排是食堂,宿舍,倉庫。兩排房子中間的院子裡長的蔬菜。這塊小菜地主要由兩個聘用的高中畢業回鄉青年伺弄,這兩人一個叫任開友,一個叫畢定良。這兩個人都很優秀,可是因為編制的原因以後都離開了學校,聽說這兩人以後都有所建樹。

函授分校的教學對象主要是回鄉的和插隊的知識青年。課程有農林蠶桑,水稻栽培,畜牧獸醫等。確也培養出一批本土人才,比如後來城鎮獸醫站的胡小林站長等。除了蘇農的老師來上課,集中學習以外,教學工作主要在各鄉鎮。平常學校里比較冷清。白天大家上班鬧革命晚上就沒人了。我父親主動承擔了住校值班的任務。還帶上了我。

每天晚上和父親一起從公園門口的最後一盞路燈下走向黑暗的田野。那盞路燈也就40 瓦吧,照到地下也就是昏暗的一團光線。走過路燈的垂直線,我們的身影逐漸拉長,越拉越長,越拉越暗,直到一片漆黑。回頭一看那盞路燈卻顯得特別的亮。看不到路燈下面的景物,但太平間的那兩個檐下窗卻特別清楚,破了的玻璃偶然一動光線一閃,似乎房子裡面有光亮。不禁一下寒顫。前面的田野里有時會看到幽幽的藍光,微風吹來那團藍光還會微微的晃動。那是磷火或稱鬼火,不難看,也不太恐怖。我寧可看著鬼火也不願回頭看那盞路燈,和路燈照亮的像鬼眼睛一樣的檐下窗。那時晚間的田野特別靜,沒有廣播電視的聲音,沒有汽車馬達的聲音,農家為了省燈油天一黑就睡覺了,沒有一絲聲響,安靜極了。我們就這樣靜靜的走到學校。在我父親的宿舍里讀毛主席詩詞,讀《老三篇》,沒一點干擾,心無旁騖很快就背熟了。到現在還能背出不少。

一天晚上當我們又走到那盞路燈下的時候看到前面的田野里有大團的火光,地點大約就是現在的康源大藥房向北四五米的地方。我們走向前去看到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和尚在往一口架空的大缸下面添柴火。這口大缸直徑有一米五,六,上面倒扣著一口小缸。他告訴我們他是城隍廟的和尚,大缸里火化的是他的師傅,84歲。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父母和親人,從小就跟著師傅住在城隍廟裡,幾十年了。師傅是他唯一的親人,現在師傅死了城隍廟被hwb砸了廟裡的菩薩也被燒了。 hwb說了要他滾出城隍廟,現在沒有出家的地方,也沒有回家的地方,不知道往哪裡去。hwb還說了等師傅火化了要把這口火化缸砸了。以後圓寂了連坐化都不可能了,生死兩難。說著流出了兩行眼淚。可憐的和尚,等待他的是淒涼,孤獨和無助。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這片田野里的光。

寶應有幾句惡毒的罵人的話:綠蠟燭,套蒲包的。就是咒人長不大,未成年就會死的意思。「綠蠟燭」是說成年人死了祭奠時點紅蠟燭,未成年死了點綠蠟燭。點綠蠟燭我沒見過。套蒲包到真見過。那時人們經濟條件差,醫療條件也差嬰幼兒死亡率相當高,死孩子的事常有發生。有個瘸腿的中年漢子就以幫人埋葬死亡的嬰童為生。此人整天在人醫周圍轉悠,看到哪家死孩子了就湊上前去,跟喪主談好後就拿個蒲包把個死孩子往蒲包里一裝,蒲包口用草繩一紮,兩隻手向後一彎把那蒲包夾起來就走了。有次我看到那孩子稍微大點,蒲包紮起來兩隻小棉鞋露在蒲包口外,瘸漢子走路一顛一拐,那雙小棉鞋一搖一甩,挺瘮人的。這漢子埋孩子的地點相對固定,就在土墩子的東面坡地上,那裡地勢高,乾燥,沒有莊稼,距離醫院也不算遠。他如意了,可害了我們了。有天早上,我醒來以後父親對我說,你不要到食堂里去。我每天早上要到食堂里舀水刷牙洗臉,今天叫我別去,為什麼?我還是聽話的,就沒去。過了一會,他從外面帶了一個人回來去了食堂,聽到他們在那裡說什麼,聲音還越說越大了,我就走過去看看,看到食堂的大灶後面地面上一張報紙蓋著個什麼,我爸看到我來了就跟那人說,不談了,不談了就按你說的,快點。那人就用糞勺把報紙下面蓋著的東西推到糞兜子裡,我爸給了他五角錢,那人就走了。我看到報紙下面蓋著的是一些骨頭和血酷淋洛的東西。原來是學校的狗從地里刨出了個死孩子拖到食堂的鍋門口吃,吃的剩下來的,噁心吧!我爸找了個拾糞的叫他清了走,談好的二角錢,到了現場又變卦了非要五角錢不可。狗太犯嫌了,那個拾糞的太犯嫌不講信用。那個瘸腿漢子更犯嫌,你收了人家的錢了,就不能埋深點嗎?

忽一日接到通知我父親要去五七幹校,進學習班了,我們的住校值班就結束了。

我有個願望,哪天能朝著這盞路燈走過去,應該越走越亮。可是沒能實現。那盞路燈早就沒了.。

現在那裡馬路寬闊,高樓林立,商賈雲集,燈光璀璨,完全沒有50年前的一點影子。現在的和尚也沒那時候的困苦了,活得滋潤著呢。

套蒲包更沒可能,就連套蒲包這樣帶有時代印記的罵人的詞彙也沒幾個人聽得懂了。

我還是沒忘五十年前城東那最後一盞路燈。它記載著悲涼。

本文系運河兒女(ID:yunhernv)出品,寶應生活網經授權發布。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9NKOSW0BJleJMoPMMeCh.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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