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於微信公眾號 GQ報道(GQREPORT)。在GQ報道後台回復「彩蛋」,送你一個彩蛋。
採訪丁太升的過程並不順暢。三個小時的對話中,他多次表示要終止談話。「你這是給我挖坑。」「你又在挖坑,這就是你說話的臭毛病,讓對方非常不舒服。」「這場談話已經失去了信任的基礎。」而在另外一些時刻,他又表現出強烈的表達慾望,並希望我們傳遞他的看法。「標題有了。」「這句話請寫上,謝謝。」我們無意於表達對個體的抨擊否定,也無意於製造追逐流量的熱點話題。我們試圖通過和丁太升的對話,去探討一些更為重要的問題。
愛奇藝《樂隊的夏天》第八期錄製時,曾發生一場未剪入正式節目的爭執——樂評人丁太升和大張偉以及現場樂迷吵起來了。
爭執的起因是面孔樂隊的表演結束後,主持人馬東請丁太升發表看法。丁太升說,我不想討論面孔的表現,想講幾句題外話——吳青峰的歌詞寫得不好,我在微博上很客觀地分析他歌詞的問題,卻引來了粉絲們的攻擊謾罵。我想給他們一個忠告,要更加理智,要做樂迷,不要做粉絲。
台下的樂迷們紛紛抗議:「我們沒有罵你!」
喧鬧聲中,大張偉站起身來。他認為丁太升是在搞雙重標準:為什麼你表達對吳青峰的看法就是客觀分析,粉絲表達對你的看法就是攻擊謾罵?
丁太升沒有回應,坐了下來。
這只是丁太升在節目裡遇到的諸多質疑中的一次。實際上,包括丁太升在內的專業評審團,自節目開播以來就一直飽受非議。旅行團樂隊認為他們「非常狹隘」,希望可以換一批人;新褲子樂隊批評他們把搖滾樂作為凸顯品位優越感的工具,「非常自私」。
而丁太升,或許是20位專業評審中受到批評最多的一位。他在各種場合批評音樂人諂媚觀眾、陷於流俗,指責主流媒體音樂觀念、音樂審美有問題。「我想讓大家知道什麼樣的音樂是好的音樂,什麼樣的音樂是不好的,它不好在哪兒。」「我的工作有價值,在於它影響了更多的年輕人的音樂審美。」
這種姿態引來諸多非議,認為他觀念陳舊,標準單一,審美觀念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丁太升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輿論場上的處境,他常在微博上張貼網友批評他的截圖,並與對方辯論。有網友說,「看到這麼多人罵你,我就放心了,感謝那些人。」丁太升回復道:「去感謝你父母吧,把你生得如此愚蠢。」
有人認為他是故意發表奇談怪論,博出位,接受GQ報道採訪時,丁太升表示拒絕回應。「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從來不是。我如果靠這些博出位的話,我告訴你啊,以我的這個江湖地位,你們認可我有點地位,對吧,因為你們剛才說了。我大可以去夸那些明星,那我能瞬間漲到一百萬粉絲。」
採訪丁太升的過程並不順暢。三個小時的對話中,他多次表示要終止談話。「你這是給我挖坑。」「你又在挖坑,這就是你說話的臭毛病,讓對方非常不舒服。」「這場談話已經失去了信任的基礎。」
而在另外一些時刻,他又表現出強烈的表達慾望,並希望我們傳遞他的看法。「標題有了。」「這句話請寫上,謝謝。」
實際上,作為一家嚴肅內容的生產機構,GQ報道無意於表達對個體的抨擊否定,也無意於製造追逐流量的熱點話題。我們試圖通過和丁太升的對話,去探討一些更為重要的問題,為持有不同態度的人構建一種相互理解溝通的可能。例如,樂評人的權利是什麼,責任又是什麼?樂評人和樂迷之間為何會發生分歧?審美是否存在高下對錯之分?該如何面對觀念見解的差異?……
以下是GQ報道與丁太升的對話。
審美沒有對錯,但分高下
GQ報道 :你認為節目上呈現的觀點和你本人的觀點是一致的嗎?
丁太升 :不管是現場也好還是後采也好,都要說很多很多話,節目組會根據他們的需求呈現他們想要呈現的內容,只是借你的口說那些話而已,是他們想呈現的,不是我想呈現的,我說一百句話,A和B是連著的,B和C是連著的,他們可以選擇A和C連著,明白嗎?對,他們可以選擇放D,不放E,我說的是一百句話,他們呈現可能是三句。
GQ報道 :所以你明白綜藝節目所謂的玩法和套路?
丁太升 :我一直知道。
GQ報道 :但是你對這個是認可和接受的?
丁太升 :因為製片方是他們,出品方是他們,我們只是工具。
GQ報道 :你對於專業樂迷的角色定位是什麼?你剛才說你覺得是一個工具?
丁太升 :專業樂迷只是一個打分的工具,但是他票很少,只有40票,每一個樂隊的票數構成,影響局面的永遠是大眾樂迷。而且現場那些樂迷,據我觀察,吳青峰和大張偉的粉絲太多了,每次吳青峰一站在那,一舉手一投足,下面就歡呼聲一片,像瘋了一樣。
GQ報道 :你怎麼看待專業樂迷和大眾樂迷之間巨大的意見分歧?
丁太升 :很正常,你的人生閱歷是怎樣的,他的人生閱歷是怎樣的,每個人都不同,對。比如說你讀過一萬本書,我讀過十本書,那我們看到的這個世界,量是不一樣的。
GQ報道 :你覺得這種分歧是個體間的分歧嗎,還是兩個群體間的分歧?
丁太升 :我從來不是任何群體,是個體之間的。我跟台上其他的專業樂迷也是有分歧的,比如有的人會認為新褲子特別好,有的人說我理解不了這個樂隊,這樣的對話我聽到過。
GQ報道 :所以你覺得跟那個認為新褲子不好的專業樂迷也是無法交流的嗎?
丁太升 :沒必要交流。有什麼必要嗎?就像我認為舒淇最美,你認為大S最美,我們兩個沒法對話的,誰都說服不了誰。
GQ報道 :所以審美其實也沒有對錯。
丁太升 :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對錯,但是我告訴你,美這個東西它一定是分高下的,汪曾祺的文字一定是美的。
GQ報道 :美和不美是有一個標準,但是誰更美是不一定的。
丁太升 :是不一定,但是我會認為以我讀過幾本書的經驗來看的話,我會覺得汪曾祺的文字比絕大多數的中文作家要好太多了,這個是毋庸置疑的,在我這是毋庸置疑的。
GQ報道 :你說過作品的價值需要時間去驗證,那你作為樂評人,為什麼在一種非常自信的狀態下斬釘截鐵地說這個作品就是好的,或那個作品就是垃圾?
丁太升 :以我個人為例的話,我會認為我是基於我二十年的唱片行業的從業經驗。而且我不會把自己定位成一個樂評人,我是一個唱片企劃,我是以一個職業的角度去看待它,明白嗎?
GQ報道 :你一直在強調創作初衷這個事,在你看來存在好的動機或者沒那麼好的動機的區別嗎?
丁太升 :有,比如說《Hey Jude》,保羅·麥卡特尼是寫給他大侄子。他的動機是什麼,是我想跟這個朱莉安說話。比如說《let it be》,動機,我相信可能會是let it be(英語)這句詞。
GQ報道 :你覺得不好的動機,舉個例子。
丁太升 :不好的動機,大街上全是,那些商店裡播放那些東西,快手、抖音上的,真正的好作品不多。
GQ報道 :《學貓叫》的作者說他是寫給他去世的貓的,你覺得他的動機不好嗎?
丁太升 :我不了解,我不想談這個話題。
那些粉絲們拿這個說事, 不可笑嗎?
GQ報道 :你之前在《奇葩大會》上批評《歌手》飆高音的錯誤審美,引起了很大爭議。
丁太升 :這是一個比賽的悖論。高音更容易贏得比賽,所以人們紛紛去追逐那個高音,這個肯定是不正確的。我不是說反對飆高音,它是一種技術手段,你當然可以呈現,但是別只呈現技術,也別只有一種技術。你比如新褲子他不用飆高音,你比如說海龜先生,什麼時候聽他飆高音了?
GQ報道 :上一期「女神合作賽」,你對於海龜和薛凱琪的合作評價很低,這是什麼原因呢?
丁太升 :這個歌不對,在比賽的氛圍裡面不對,它過於小了,過於小巧,而且薛凱琪她把握不了這種東西,她的演唱里我沒感覺到任何的詩意。而且她的那個服裝造型太怪了我覺得。
海龜先生應該是31支樂隊里我最喜歡的一支,我和李紅旗的太太是好多年的朋友,她也是媒體的,我之前跟她說過,我覺得海龜先生太好了。但我會認為這首歌它是一首向下兼容的作品,為了那個薛凱琪。
GQ報道 :那麼哪一支跟「女神」的合作你覺得不是向下兼容,而是向上突破的?
丁太升 :沒有向上的。這些女神其實都是拖後腿的,新褲子這個是我最期待的,但是新褲子這個分之所以那麼低是因為Cindy的那個現場,到第二段的時候,全程不在調里,只是後期修音的時候又修上來了,這是我在這解釋一下為什麼新褲子分那麼低。
GQ報道 :《歌手》播出的時候,你發微博批評了吳青峰的詞不好。為什麼覺得不好?
丁太升 :他的歌詞大多數是有很多小聰明,但是缺少大才氣。別以為他是學中文系,得過金曲獎,就去神化他。他歌詞裡面往往會是堆砌詞組,亂造詞藻的,永遠不是順暢的,我個人會更喜歡那些順暢的。比如說你讀海子的時候,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交給月亮,太他媽牛逼了,這是啪一下一把刀扎在你心上,而不是像《燕窩》那樣,一直去圍繞那個意象在那堆,不是那樣的。
馮唐說過,文字是有金線的,對,我覺得這句話非常討厭,但是非常正確,是有金線的。現在很多的詞作者也好,或者是唱作人也好,他們的詞作都是不及格的,近些年來愈演愈烈。
GQ報道 :你覺得好的歌詞和不好的歌詞的區別是什麼?從我們的角度看,他們可能就是一個小眾的和流行的區別。
丁太升 :不是這樣的。
GQ報道 :你覺得是什麼樣的?
丁太升 :區別在於一氣呵成的才華和唱片工業裡面的堆砌的區別。
GQ報道 :你覺得吳青峰他其實很多歌都是這種唱片工業的堆砌。
丁太升 :對,不過說一句,吳青峰這個新歌挺好聽的,但是歌詞可能會有同樣的問題。
GQ報道 :你最新一期的節目站起來對吳青峰說,他粉絲網絡暴力你。
丁太升 :當時是馬東cue我點評面孔,然後我不太想說面孔,因為面孔的表現大家都知道,我就說了一個題外話,其實我是想說大家別去做粉絲,去做樂迷就行了,去消費你喜歡的音樂人的現場,但是別做粉絲。下邊那些人聽到我提到吳青峰的名字之後就開始起鬨,他們認為我是針對吳青峰在挑事。我並不是想挑事,我是想化解。結果應該是我現場表達能力的問題,還挺有爭議的,所以我覺得我沒表達好。
GQ報道 :那為什麼大張偉反駁了你一句,你就坐下了呢?
丁太升 :因為我覺得我們立場不同,他是需要粉絲的,他要靠粉絲們給他花錢的,我的這個觀點很顯然不符合現在的粉絲經濟。但是我只是想告訴每一個獨立的人,別去做粉絲。哪怕他是一個大明星,哪怕他是彭磊,哪怕他是馬東,你和他是對等的,你在心態上不比他低,而不是他放個屁你要去聞,好香。這句話請寫上,謝謝。
GQ報道 :大張偉的意思應該是,你有批評吳青峰的權利,那麼相應的,吳青峰的粉絲也有批評你的權利。
丁太升 :他是詭辯術,那我為什麼要和他辯論呢?粉絲那是謾罵,和批評是不一樣的。我告訴你,我是基於我的職業素養去說的,因為到現在我依然認為拋開了《歌手》那個節目,吳青峰的歌詞是有問題的,而且他的歌詞如果能更進一步的話,他會是一個更好的一個唱作人,這個有惡意嗎?但他的粉絲們是什麼,是說你媽死了,成百上千個粉絲在他們的群也好,或者是他們的網頁也好,號召這些人來圍攻我,那你覺得這是什麼?網絡暴力,這不是有自主人格的人做的出來的事情。
GQ報道 :那你害怕誤解或爭議嗎?
丁太升 :活著如果怕爭議,你活著幹嗎?十年前吧,我從做草莓的時候,豆瓣上就有無數人罵黑刀傻缺的。這個世界誰跟誰能互相理解,他們發現一個樂隊好像盤尼西林,叫Radiohead。他們是這種水平的人,他們罵你,你有什麼辦法?
GQ報道 :粉絲們最近從網上挖出了你之前寫的歌詞,認為你的歌詞寫的不怎麼樣。你知道這件事嗎?
丁太升 :我知道,就兩千五百年,什麼屎還是要拉什麼的。但我說了,那個是中國一個詞作家陳卓先生的一個隨筆,當時我21歲,我覺得很好玩的一個隨筆,那我就把它寫成一首歌,那首歌它其實用到了很多結構,轉調等等,很有意思的一首歌,只是當時我沒有製作,只是在閣樓上現場唱了一遍,李健我們兩個合作,李健打手鼓,我彈琴唱,他給我唱和聲。
他們拿那個歌詞說事我覺得很可笑,陳卓老師那篇隨筆非常深,兩千五百年,核心是什麼,兩千五百年了,人變化了嗎?人都上月亮上了,但是你屎還是要拉,這是很牛逼的一個隨筆,格局很高的,視野很開闊的,那些粉絲們拿這個說事,不可笑嗎,更顯得他們無知。
你別給我挖坑
GQ報道 :所以你從來不覺得你跟大眾之間是可以溝通的嗎?
丁太升 :人和人沒法溝通,我和你也沒法溝通,你明白嗎?我們現在只能儘量的在一個基於這篇文章的基礎上坐這聊天,否則我們生活中是沒有交集的。
GQ報道 :那你覺得交流有意義嗎?
丁太升 :沒有意義,所以我現在選擇基本不交流,我相當一段時間,你知道,我的微博是關閉了評論的,因為我覺得交流無意義,汪曾祺和你交流沒有意義,王小波和你交流沒有意義,錢學森和你交流也沒有意義。
GQ報道 :是有一部分人交流沒有意義,還是所有人之間交流都沒有意義?
丁太升 :絕大多數。
GQ報道 :極少數是誰?
丁太升 :比如說我和我老婆之間的交流是有意義的。
GQ報道 :為什麼?
丁太升 :因為我要給這個家庭一個更好的氛圍。
GQ報道 :你們的立場和利益訴求都是一致的。
丁太升 :對。
GQ報道 :可能無關品位、知識、價值觀。
丁太升 :我先說好,你別給我挖坑,因為我腦子太慢了,我和我太太之間,首先我們是有一個共同的基礎的,所以你別給我挖坑。
GQ報道 :這不是挖坑,這只是好奇。
丁太升 :我知道,但是你這句話是可以挖出非常大的坑來的。
GQ報道 :是嗎?
丁太升 :是,如果我來寫這篇文章寫你的話,同樣的一段話,我能給你挖一個巨大的坑。
GQ報道 :我想知道這個巨大的坑是什麼?
丁太升 :我告訴你,我做了二十年的唱片文案,我寫過可能得有一兩百萬字的各種文案,我太知道文字是什麼。
GQ報道 :我想知道剛才那句話的坑是什麼?
丁太升 :是什麼,我告訴你,你可以把他寫成雖然這兩個人沒有共同的知識層面,價值觀等等,但是他們為了一個家庭所謂的平穩而委曲求全。你們有你們的利益訴求,我覺得無所謂。但我覺得咱們首先要有一個良好的對話氛圍。如果說是,因為這個節目,現在目前有這麼大的爭議,你們去放大這個爭議的話,那真的很沒意思。
GQ報道 :我們不是為了放大爭議,我們就是為了解開爭議,我們是想要構建一個溝通的基礎,因為你也覺得現在很多人跟你交流不了,我們想弄清楚原因是什麼。
丁太升 :不是交流不了,是我覺得交流無意義。
GQ報道 :有人會覺得你在音樂行業裡面有一定的話語權,你在進行意見表達的時候應當對公眾負有某種程度上的責任。
丁太升 :我只對我兒子有責任,還有我老婆和我父母,我對其他人沒有責任。
GQ報道 :那你有想過乾脆停止在大眾媒體前的表達這些東西嗎?
丁太升 :我不想成為一條蛆,我不想成為那缸里的一條蛆。和變成一條蛆相比,接受這些傷害是正常的。而且我覺得這幾年以來,我自從辭職之後,這四年,我非常快樂,我活的非常快樂。
跟天才們比,那我可能幾乎一無是處
GQ報道 :你四年沒有工作,那你都在做什麼?
丁太升 :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寫小說,寫劇本,我拍紀錄片,我給自己的定位是一個創作者。我覺得我在創作上是一個缺少更大才華的人。因為在2002年的時候,一天晚上木馬的主唱謝強,清醒的沈黎暉,摩登的另外一個企劃,我們在一起玩,彈著木吉他。謝強新寫了一首歌還沒有歌詞,他就在那哼唱,我的天,好有才華。有才華的人這麼多,我為什麼還要去繼續創作呢?所以我在那之後我很長時間沒有再繼續寫歌了。
GQ報道 :但是你提到你現在又重新開始創作?
丁太升 :時隔多年,十五年,十六年過去,我覺得我可以寫出不一樣的好來,對,比如說我現在,我也在寫歌,重新寫歌,也做紀錄片,我也寫詩,我的詩我覺得比一些人寫的要好,比一些所謂的詩人寫的要好,我的小說,我是一個差不多四十萬字的一個小i說,我也一直在寫,它橫跨幾十年的一個歷史,涉及到幾個國家,很有意思,這個可能也不是一般人能寫得了,我能夠努力的寫出來,這個對我來講也很有意義,它不一定能夠出版,但就是很有意義。
那當然了,比我認識的那些天才們,我不如他們,但我覺得這個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現在還能做音樂,我能用我的方式去做,我能寫我的東西。而且我不認為說一個作品是一定要被人認可才好的,其實我的快樂在於,比如說我前兩天完成那個作品,叫《狼狗》,那個東西我從來沒指望它會被人認可。因為那個東西它太個人了,而且我覺得它是一首充滿了黑色荒誕的一首作品,而且它是一個悲劇,它像卓別林一樣的悲劇。
GQ報道 :那你覺得自己是平庸的嗎?
丁太升 :我當然不是平庸的,我比太多人有才華了。但是跟天才們比,那我可能幾乎一無是處,我覺得無所謂。
GQ報道 :沈黎暉也說,他覺得真正頂尖、出色的作品一定會得到市場的認可的,如果它還沒有得到那麼廣泛的認可,就是因為它還不夠好。
丁太升 :我認可啊,對,但是這個好呢,是一個悖論其實。比如說《小時代》非常被市場認可,但它不一定是好作品。那有一些作品呢,比如說梵谷,比如說海子的詩,在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沒被認可過,海子每天去敲門,你聽聽我的詩,被人罵傻,被無數人罵傻。外界的認可,我從來沒想,其實以我做這麼多年企劃的經驗,我想做一首被傳唱的那種土歌其實很容易,我覺得。
GQ報道 :你提到自己在寫小說,進展怎麼樣了?
丁太升 :寫完三章了,一共四十章,寫完三章了,四十分之三。兩年寫了三萬字。我不著急,我覺得可能我如果能用十年把它寫完我就很滿意了。它是一個歷史小說,裡面有人性,有愛情。
GQ報道 :你批評的歌手有很多,你批判的邊界是什麼?是你覺得作品的好壞與它的影響力不匹配時就會去指點嗎?
丁太升 :他進入到公眾領域很重要,比如張傑,他參加我是歌手,我會說他哪裡好,哪裡不好。但他平時出自己的專輯也好,或者是開演唱會也好,我沒有必要。
GQ報道 :那你覺得你的評價標準是統一的嗎?
丁太升 :基本上,我覺得應該是,我自認為是。
GQ報道 :我們也知道節目裡一些評委老師其實在私底下挺敢說的,但是他在節目上所呈現的是一種非常和平與愛的表達。
丁太升 :對。每一個人選擇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做他自己,一定有理由的,對。我們沒有權利要求別人一定要做一個英雄,做一個高尚的人。
GQ報道 :有些人會認為你是靠這些激烈的言論博出位?
丁太升 :我不回應,因為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從來不是。我如果靠這些博出位的話,我告訴你啊,以我的這個江湖地位,你們認可我有點地位,對吧,因為你們剛才說了。我大可以去夸那些明星,那我能瞬間漲到一百萬粉絲。因為我身邊有這樣的案例。其實可以做到說一些片湯兒話,誰都不得罪,聽起來還像是真話。但我只是想說一些真話,對得起我的職業操守。
GQ報道 :有的創作者他會覺得說,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經典的好作品,那我為什麼不花時間投入到欣賞這些作品、創作這些作品中去,而不是花時間去和吳青峰的粉絲打嘴仗?
丁太升 :我經常自嘲是一個熱心電視觀眾。其實我在看這些節目的時候,也是在認知這個行業,這是一個自我消遣,也是一個認知的過程,他不矛盾。
我一直在妥協
GQ報道 :看你微博,父親的這個身份對你來說非常的重要,你提到你會給孩子聽很多的歌,會希望培養他獨立的審美。
丁太升 :但是我現在很擔心他將來如果成為了一個讀很多書、聽很多音樂、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電影的人,他的人生會不會變得很難。因為周圍全是蛆,而他是一個知道世界本質的人,他該怎麼辦,那些人會認為他是異端。我這幾天在想這個問題。
GQ報道 :這是來自於你自己的經歷嗎?
丁太升 :不完全,來自於我的觀察。因為這個世界越來越反智,越來越給極端者以空間。所以你作為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會很難。
GQ報道 :所以你的孩子,你從來沒有讓他接觸過《學貓叫》這樣的東西?
丁太升 :目前沒有。我覺得他不會在一個無菌的狀態下長大,他一定會接觸各種各樣的東西,但是這個不重要,他會知道這個世界是多元的。但是回到家庭,他的家庭教育會告訴他,怎樣的藝術作品是更好的東西,是更好的作品。我每天都在看書,他也喜歡看書,他說爸爸你給我念這本,他有幾百本書現在。
GQ報道 :你在孩子面前是一個溫柔父親的形象,但為什麼在鏡頭所聚焦的地方,我們看到的你是一個非黑即白,姿態強烈的形象?
丁太升 :那些人都沒見過我,你見過我,你也知道我性格里有很強的一面,但是我有非常溫和的一面。比如說我在談到我們喜歡的東西,詩歌、電影,音樂,我眼睛裡是冒著光的,臉上是帶著笑的。
GQ報道 :所以你覺得40歲的你和20歲的你有什麼不一樣?
丁太升 :我覺得現在的我肯定是更了解這個世界,也更溫和。
GQ報道 :願意做出妥協嗎?
丁太升 :我一直在妥協。
GQ報道 :什麼事情是你在妥協的?
丁太升 :比如說婚姻,婚姻裡邊將來你結婚你就知道,一定要做出妥協,不斷的妥協。
GQ報道 :除去私人的部分,社會化的過程當中你願意做出妥協嗎?
丁太升 :願意,比如說你在發一條微博的時候,你先自己把它閹割一遍。█
本文來源於微信公眾號 GQ報道(GQREPORT)。在GQ報道後台回復「彩蛋」,送你一個彩蛋。
採訪、撰文:衛詩婕、張潔瓊
編輯:何瑫
運營編輯:佟通通
微信編輯:尹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