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圈裡的從業者,哪怕不知道那部獲得第46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的《悲情都市》,也很難不認識侯孝賢。
大導演,名利雙收,業界重磅。
能上他的戲,如同小雞仔兒長了老鷹翅膀,一飛沖天是遲早的事兒。
多少人趨之若鶩的機會,有個人拒絕了。
伊能靜。
理由還頗為荒唐。
開拍前不久,16歲的她接到36歲初戀男友的電話。
一句「我想你」,誆騙的伊能靜放了侯孝賢的鴿子,拒絕了《悲情都市》。
原以為能與男友雙宿雙飛,到頭來,愛情和事業,在伊能靜16歲那年就已經失去了一大半。
如今她52歲。
還是沒拿到影后,但愛情,卻轟轟烈烈的到了手。
這就夠了,伊能靜覺得。
一如當年拋棄所有去找男友,卻被無情拒絕一樣。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錯失機會,她卻傻傻想著:我和我的愛情失之交臂了。
52歲,她對愛的熱情,依然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而這一切,早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就已經早早埋下了伏筆。
1968年,尚在母親肚子裡的伊能靜,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被拋棄的命運。
伊能靜父母結婚照
她是家裡的第7子,一個傳統的家庭,急需一個男孩來傳宗接代。
但伊能靜是女孩。
於是她只享受過10個月的愛。
一出生,生父不管不顧,生母將她丟棄給鄉下養母。
她懵懂長大,又被送到香港投奔二姐,被患有精神疾病的二姐夫當做一條狗。
不高興時,就拳打腳踢,高興時,或許給她喂上一二頓狗糧。
伊能靜不甘忍受,於是,又隨著改嫁的生母漂泊去了日本。
可她聲音甜美,長相喜人,在日本的學校,無一日安寧。
再後來,她依然回到了台灣。
歌壇大佬劉文正一眼相中了這個還在上高中的伊能靜。
縱然她不會歌不會舞,但她勤勉好學,還有清純美貌。
女團出道,伊能靜一炮而紅。
女團時期的伊能靜
16歲,旁人還在上高中的年紀。
她在舞台上奔波,覺得紅毯在自己眼前鋪開,閃光燈總有一天會對準她的眼睛。
前途無量,伊能靜什麼也不缺,她就缺愛。
缺生父的愛,缺生母的愛。為此,她替母親承擔了生父的債務。
不過是想證明即使自己不是男孩,也能做的比男孩做的更好。
父親依然沒有給伊能靜這個機會。
他在一場車禍中喪生,於是伊能靜對父親最後的記憶,只剩下小時候在養母家從樓梯上摔下。
摔的滿臉是血,養母沒有管。
是生父趕來背著她急匆匆往醫院跑。
他愛自己嗎?伊能靜趴在父親背上迷迷糊糊的想。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愛與不愛,就成了一樁永久的懸案。
於是,直到40歲之前,伊能靜對愛的定義,捆綁在和父親類似的男人身上。
她為了大20歲的初戀毅然落跑。
大她7歲的哈林,最終她也失去了他的溫柔專一。
2008年,伊能靜離婚,40歲,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可以就這樣結束。
海灣對岸。
有個女孩,面對著和伊能靜一樣的困境。
安室奈美惠。
同樣是歌手,她和隔著大海的伊能靜,有一種奇異的聯繫。
兩人曾經一起登台演出,在中國和日本,各自是出色的女歌手之一。
08年,伊能靜正陷入婚姻和愛的糾葛中,纏纏繞繞逐漸理清了頭緒。
這一年,安室奈美惠在過氣與復出的搖擺里,回望著自己失敗的婚姻,決定與過去告別。
她和伊能靜的人生驚人的相似。
1981年,年僅4歲的安室奈美惠,親眼目睹的自己家庭的分崩離析。
父親懶得管她我見猶憐,日意混血的美人坯子母親。
毅然拋家出走,從此再也沒有回頭,她只得和母親相依為命。
安室奈美惠的童年似乎沒有受到生父離開的影響。
她在母親身邊順利長到14歲,野性的外表和動人的歌喉讓安室奈美惠在NHK舉辦的音樂選秀節目「POP JAM」中脫穎而出。
遇見了自己人生中的貴人——日本流行音樂界教父小室哲哉。
18歲,野蠻生長的安室奈美惠就殺出重圍,三首單曲銷量突破百萬。
19歲,她又成為登上東京巨蛋開唱的第一位、也是最年輕的女歌手。
正當大家還在期待安室奈美惠的另一個巔峰時。
20歲,花苞將將盛開的年紀,安室奈美惠突然召開記者會,笑容甜甜的告訴所有人,她要結婚了。
手指上的訂婚戒指閃閃發亮,她懷著孩子即將結婚。
男主角是一個毫不起眼,沒錢沒名氣的舞者。
最重要的,他大了她15歲。
什麼都不夠好,偏偏像父親一樣溫柔,有和父親類似的,健壯的肩膀。
粉絲們如同恍然大悟,她外表的毫不在意,原來,不過是為了掩蓋那個渴求父親關愛,依然期待完美家庭的自己。
即使父親棄她而去,可安室奈美惠的心裡,卻潛意識的,把男友套上了父親的影子。
於是,如同伊能靜一樣的宿命。
安室奈美惠在巔峰期結婚生子,卻在1998年,生下第一胎後。
在眾人矚目的舞台上,突然間就淚流滿面。
丈夫出軌了,不止一次。
為了不讓自己的完美家庭夢破碎,更不想孩子像自己一樣,小小年紀就失去父親。
安室奈美惠勉力維持這這段搖搖欲墜的婚姻。
但更大的打擊還在等著她。
結婚2年,不過22歲的她,在媒體的宣布下,得知了自己母親車禍身亡的消息。
不是天意,而是人為。
母親再婚丈夫的弟弟因為經濟糾紛,便起了報復的歹意,母親成了受害者。
而她那時剛為人母。
丈夫出軌,母親被害,事業停滯不前。
安室奈美惠,和2008年那個離婚、聲名狼藉、青春和事業都不再的伊能靜。
再次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契合。
親人去世、愛情不再、事業也一塌糊塗。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次拋棄,一次分離。
從此總是在原地踏步,在渴求別人愛自己的路上撞的頭破血流。
她們總在不停的尋找和父親類似的角色。
伊能靜如此,安室奈美惠也如此。
年長,看起來可靠的男性,好像能讓她們回到童年,再一次靠在父親的胸膛里。
能從丈夫身上得到父親的安全感,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她們這樣想。
缺愛的孩子,總是不停地從別人身上,去獲取那些沒有得到過的關心。
可又因為對自己的不信任,覺得自己不配被愛。
最終,依然會一次一次地將自己的愛人推遠。
但08年,這兩個女孩的故事,卻突然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40歲的伊能靜思考半晌,依然選擇了相信愛情。
因為她在一場晚宴里遇見了秦昊。
一個小她11歲,在文藝片里打轉,遇見他時,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接一些來錢快的爛片。
伊能靜覺得面前的男孩是個笨小孩:
「秦昊,你知道我有多想成為你這樣的演員嗎?」
不知是在為《悲情都市》而遺憾,還是兩次提名金馬卻沒拿獎的嗔怒。
然而對於秦昊,這句話醍醐灌頂,直衝天靈。
無聊的晚宴里,他結識了自己未來的妻子,又找到了職業的方向。
伊能靜還傻乎乎的以為對面的男生喜歡男人,只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好閨蜜。
愛是平等的,秦昊教會她。
然後,就有了那場甜蜜的婚禮。
生小米粒時,飽嘗重男輕女苦頭的伊能靜小心翼翼的詢問秦昊:會在意自己生的是女兒嗎?
父母都是黨員的秦昊,用一句:男女平等,就解開了伊能靜多年的心結。
似乎從這一刻開始,對於父親的期待和渴望,終於成了過去的過去。
而安室奈美惠卻不一樣。
她決定愛自己。
她已經過氣了,卻依然堅持做自己喜歡的音樂。
25歲離婚,她足足做到30歲,才終於再次迎來了自己的巔峰。
再次出發追夢,站在舞台上,她還是那個一曲動人的安室奈美惠。
有人說,童年家庭不幸的孩子,最終也依然得不到幸福的家庭。
但是,事實的確如此嗎?
誠然,過去的創傷會一次次的在人的記憶里重現。
不過,是否會被這些創傷困住,卻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當我們選擇了被過去影響,就永遠也逃不脫記憶的陰影,如影隨形的痛苦,會拉扯這我們墜入深淵。
可如果像伊能靜和安室奈美惠一樣。
她們仍然抱有過去的記憶,卻不再執著於沉浸於此。
伊能靜選擇了秦昊,用真摯的愛情讓自己釋懷,痛苦還在,卻遠遠比不過幸福。
安室奈美惠選擇了自己,她把痛苦丟在腦後,然後大步向前,決心不再回頭。
我們或許沒有握住一手好牌。
可誰能說我們不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