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做一個「恰到好處」的母親?

2019-08-19     黑龍江廣播電視報

到底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母親呢?做一個嚴厲的母親?寬容的母親?抑或是「雞血」媽媽……這其中,難就難在做到 「恰如其分、恰到好處」。如何權衡、如何選擇?針對這個問題,作者呂嘉健給予了有深度的分析和建議。呂嘉健曾是一位大學中文系教授,全國優秀教師,現居澳大利亞。他說:所謂恰到好處的母愛,就是做到 「理智的沉靜」。呂老師雖然是位父親,卻難得「旁觀者清」。

香港樂隊BEYOND的《真的愛你》我相當喜歡聽。每當我聽到這首歌,都會感動得眼睛潮濕。時常想起我母親的好:在我童年時,她給我嚴格的品行與文化知性的教育,當我進入少年期後,她一直給予我自由發展的空間,並且總是默默地關注和支持。

正如那首歌詞里的表述:無法可修飾的一對手,帶出溫暖永遠在背後……是你多麼溫馨的目光,教我堅毅望著前路,叮囑我跌倒不應放棄……愛意寬大是無限……仍記起溫馨的一對手,始終給我照顧未變樣……春風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顧無言地送贈……

這首歌敘述的是作者當初學習音樂直至後來成功的過程,母親雖然並不讚賞兒子沉醉音樂,但依然給出她的母愛,寬大無阻,尤其在兒子遭遇挫折時,用溫馨的目光鼓勵他堅毅前行,叮囑不要放棄。BEYOND是幸福的,他有一個春風化雨的母愛的眷顧,全在無言的關注中送出。

為什麼母親對中國人總有特殊的意義?

中國人的母愛總是獲得過度的讚揚。究竟有多少母親是不合格的,她們有太多的不適宜做母親的缺陷,卻一般沒有得到子女和社會的理性認知,而掩蓋在母親之辛勞和泛濫之母愛的背後。

在我看來,中國社會存在著不少「超級戀母」的年輕人,這個責任應由他們不合格的母親來承擔。當相當數量的母親是不合格之時,那麼一個國家的公民素質以及整個社會的存在質量,是值得質疑的。拿破崙說過:「民族的未來取決於它的母親。」因為特殊的文化歷史原因,中國人尤其值得研究「母親文化問題」。

2002年,北京大學朱瀅等人以中國大學生為被試的研究首次發現:與西方人不同,中國人的記憶不僅具有「自我參照效應」(對與自己有關的信息記得格外好),而且對與母親相關的信息也能記得很好,就像是記自己的事一樣,出現了「母親參照效應」。這與西方文化背景下參與者的實驗結果大相逕庭。中國人獨特的「母親參照效應」說明母親在中國人「自我」中具有重要位置。從嬰兒時建立的依戀,到成年後,「母親」依然以這種方式存在於中國人的生命里。

為什麼母親對中國人具有獨特的意義呢?史丹福大學社會心理學家黑澤爾·馬庫斯等人曾根據文化差異提出過 「獨立型自我」與「依賴型自我」兩種自我概念類型。西方文化背景下的人,自我的概念是獨立的、個人主義的,他們關注於自身的思想、感受和行動。而在東方文化背景下,個人是一種關係自我,強調的是人與人彼此的相互聯繫和相互依附,尤其看重家庭。對美國人來說,母親屬於自我以外的其他事物,在記憶上並不占有優勢。而對中國人來說,自我中包涵有母親的成分,母親是「自我」的一部分。一個進一步的實驗證明了這個結論:2007年朱瀅等人用中西方大學生兩組被試進行了「母親參照效應」的腦成像研究。結果發現:對中國人而言,在自我參照和母親參照條件下,都激活了腹側內側前額葉;但西方人只有自我參照激活了腹側內側前額葉。這說明中國人的自我與母親是住在同一個腦區的。

究竟怎樣的母愛才是好的?

多數中國人會以自己的經驗來認同這一結論:我們把母親擺在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即使長大成人了,對母親的情感聯結,也早已滲透到個人的認知與行為甚至生理結構中。我們今日值得提出一個問題:究竟怎樣的母愛才是好的?依據上述心理學證據,是否可以推導出中國人的母親對於子女具有至關重要的良性影響呢?未必。世上有好媽媽,也有不合格的媽媽。無論怎樣,因為「依賴型自我」與「母親參照效應」的巨大作用,怎樣做一個恰到好處的母親,顯得極其重要。首先要考察的就是「母愛問題」。

無論在過去或者在今日,做一個母親其實不需要過度的母愛。恰到好處的母愛最難做到理性與溫情的平衡。

我想起偉大的兒童教育家之始祖義大利的瑪利亞·蒙台梭利,她曾經說過:兒童的正常發展需要三樣基本的東西:一個適宜的環境、謙虛的教師和科學的感性材料。一個特殊的兒童教師不能有學校教師通常有的傲慢與偏見,而必須具備一種「理智的沉靜」。教師必須沉靜,一種深沉的沉靜是一種無雜念的、更好的和無阻礙的狀態,它是內心清晰和思考自由的源泉。這種沉靜由心靈的謙虛和理智的純潔組成,是理解兒童所必不可少的條件(《童年的秘密》)。其實一個人最初、最好以至一生的教師,便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母親最好的品格,便是上述蒙台梭利所表達的「理智的沉靜」。

我們看看一個「理智的沉靜」之範例:英國小說家羅爾德·達爾在自傳《男孩》和《獨行天下》里寫道,他的媽媽是怎樣以一種貌似冷酷的方式來培養他成為一個紳士的。

達爾幼年喪父,他的媽媽以能幹、堅強、慈愛、能保護他又任他自由飛翔的方式輸出恰到好處的愛,從來不會釋放過度的母愛。達爾中學畢業後不願上大學,雖然只要他肯,牛津劍橋都是囊中之物。當他把這一決定告訴媽媽時,媽媽只說了一句:「好吧。」她因兒子的決定失望嗎?苦惱嗎?無從得知。達爾考進了殼牌石油公司,半年後被派到東非賣3年石油。去東非或中國這樣遙遠的地方一直是達爾的夢想,他當即奔回家告訴媽媽這個消息。達爾寫道:「我是她惟一的兒子,而且我們非常親密。絕大多數母親面對這種情況,恐怕都會顯得相當難過。3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非洲又那麼遠,中間不能探視。但我媽媽不允許自己流露哪怕一星半點兒她當時肯定會有的情緒,為的是不破壞我的快樂。『噢,你真棒!』她叫道:『真是好消息。這正是你想去的地方,對不對?』」20歲的達爾乘船去了英屬東非,二戰爆發後就地加入英國皇家空軍,後因傷回國。他的《獨行天下》寫到這裡,詳細地敘述著自己如何在利物浦又濕又黑的夜晚,徒勞地尋找媽媽的新住址,又如何在倫敦和媽媽通了3年多來的第一個電話。即便到這時候,達爾也沒有聽見媽媽哭泣。當他開口問:「是你嗎,媽媽?」電話那端是完全的沉默,達爾於是知道,是媽媽,只有媽媽會這樣拚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這就是一個英國紳士的母親深愛著自己的兒子、而決不束縛他的成長和發展的教子之道。把愛藏在心裡,不無殘酷地節制著感情對理智的干擾。——這就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母愛。 (呂嘉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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