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魅
除非有特殊情況，每周六晚上7:30 左右來同一家燒烤店打卡，是劉萬軍（化名）的「加班工作」。和他共一張桌的通常是那麼五六個死黨，區別只在要麼他提前幾分鐘到，要麼他們提前幾分鐘到，陸陸續續，點卯為止。
「K 歌？Out 了好吧大哥，吵吵鬧鬧咋咋呼呼的，時間玩久了就膩味，吼來吼去就是那幾首口水歌，沒勁。」劉萬軍說，「喝茶聊天是你們大叔級人物和老一輩人的消遣，慢條斯理吞吞吐吐的，看上去就讓人著急，當然也不是我們90 後00 後的所愛。」他堅定而執拗地認為，只有「聚在一起啃燒烤吹啤酒」才是他們這個年齡段的「業餘標配」。行將而立之年的劉帥哥理工男出身，能說會道應該不是他這種專業人士的強項，可他偏偏天南海北能侃會吹，甚至能把死蛤蟆說得掉眼淚，「要不怎麼干好一家大電腦公司的營銷總監？」他坦承自己白天裡是個工作狂，業餘時間「狂工作」，不是在燒烤店打卡，就是在電影院，怎麼好嗨怎麼嗨皮，每每不到半夜三更身體和精神不打烊，「徹底放鬆之後再精神抖擻地投入下一場業績血拚」。
劉萬軍大學剛畢業時留在重慶發展，做過簡單的編程，然後供職於一家大型電腦公司，一直做到高管，後來父親要他回來接手家業。中國有名山城的職場歷練，不僅完善了他的職業生涯，也相當程度上造就了他的口福偏好，不是麻就是辣，麻辣一起上更好，無辣不成菜，不麻沒有味。他說那會兒，他尤其喜歡有空閒時去逛磁器口等熱鬧所在，吃那些地方的火鍋和小吃，總是吃得面紅耳赤全身安逸方才罷休。「重慶的夜生活太豐富了，夜市太發達了，任你逛也逛不夠是吃也吃不完。」說話間他咂巴一下嘴唇，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回懷化後發現這麼一家還有點味道的燒烤店。」
兩女四男到齊後，約莫過了半小時，串串們就開始火燒火燎地次第上桌。六個人有說有笑，並不耽誤大快朵頤，劉萬軍顯然是其中的老大，他只要一開口，大家便收聲，心平氣和地聽他高論。搭了幾句腔後記者初步弄清，他們都是中學同學，卻並不是職場同事，不過曾經「閨蜜日久習氣相投」，自從劉萬軍發起集體吃燒烤後，就經常聚到一起來了，結果幾乎同時發現，這裡的口味和氣氛，對了他們所有人的胃口。「我就跟你們說嘛，周末吃夜市燒烤比玩什麼都好玩，價廉物美陶冶情操。」劉萬軍操縱起三寸不爛之舌，半真半假虛實摻雜，一番妙論引得同伴們哄堂大笑，周圍幾張桌子也紛紛停下口福，把頭轉過來一探究竟。
頭一圈串串剛剛擼完，第一箱啤酒剛剛吹完，時為23:10分許。正在起勁處，劉萬軍的電話響了，老婆打來的，說三歲多的兒子在家裡玩Ipad 上了癮，不肯睡覺，你沒收他就嚎，說是「今天星期六，不准我玩Ipad 那就不准老爸吃燒烤」。劉萬軍臉紅脖子粗地低吼一聲「這還了得！」跟閨蜜們打了聲招呼，老大不情願地作別燒烤台，打道回府。
夜之惑
夜市經濟對於其具體操盤手而言，真心是個好玩又好吃的買賣。
41 歲的羅敏開店開了十來年，先是在河西乾了7 年，接下來5 年間在錦溪南路錦繡五溪門面操練，早已開出了箇中滋味，心得體會。他的家常菜菜館面積86 平方米，店面從盤整、裝修到正式營業，一共投入了26 萬元，「收入一直還可以」，第二年就賺回來了。「我跟房東簽的是長期租賃合同，租金每年上漲10%，剛開始是4 萬多元一年，現在漲到了7 萬多元。」他說，「儘管如此，我還是願意繼續做下去。」他的店子除了家人，還另外聘請了4 個人手，其中有2 人是勤工儉學的學生。「添添家常菜」全天開張，只是不做早餐。
提及懷化夜市，羅敏當然有發言權。1996 年，他在太平橋大馬路邊上開始搞大排檔。通過慢慢積累，羅敏說自己「正兒八經自立門戶」，在河西開起了店面，一直走到今天。他說如今的夜市生意不如以前好做，賺錢已經不大容易，因為做的人多了，以前夜市攤檔和店面主要集中在太平橋、人民路、寶家山一帶，如今遍地開花，城區幾乎每個旮旯里都有，絕大多數規模小而散，不過吃的人也不少，「主要是排遣工作壓力」。有熟悉羅敏的同行卻不這麼認為，他們偷偷告訴記者，羅敏因為曾在三星級賓館當過行政主廚，練就了一手好廚藝，拿手菜不少，所以「生意很好，一直好，比我們好多了」。想想也對，有道是「無利不起早」，如果夜市生意不賺錢，羅敏哪會堅守崗位，矢志不渝。
身段柔軟、秀色可餐的夜市經濟，同樣魅惑了不少其他業內人等。張應鐵在專賣岳陽菜的花果山姜辣菜館管事，這家店的老闆是他親兄弟，已經開張了兩年多。「我們店子以經營晚餐和夜宵為主，一般搞到凌晨兩三點鐘，生意不算蠻好，每天平均有個七八十人來人消費吧。」他介紹，食客們人均每次消費50 元左右，中低端為主，有800 元上下一桌的大單，但上千元的很少。他兄弟即店老闆從前專門為各家餐飲店做配送，配著配著後來就自己華麗轉身，開起了店子。張應鐵覺得，如今不管生意好不好做，經營環境還是不錯，沒看到誰打架鬥毆。他在城北地區也有朋友做夜市，也說生意還好，只是賺錢不如從前好賺，但「維持生活肯定沒問題」。花果山姜辣菜館有兩層店面，使用面積一共70 多平方米，主要招攬中青年消費人群。「比較起來總體上還是城北夜市更熱鬧，那裡畢竟是老地方。」張應鐵如是指點，「從城中加油站一路上去，過了火車涵洞，一排一排門面排檔，很有規模，人氣很旺，晚上最熱鬧。」記者問他，假如不做夜市生意，還有什麼生意更好做時，他想了想笑了笑，回答道「如今在懷化還真的沒有蠻多生意比夜市（生意）更好做」。
夜之困
星期日晚上8 點剛到，位於懷化城區半島酒店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就響起了大喇叭，不厭其煩地宣布每周一次，本店派送價值40元一份的烤肉，有需要這份免費美味的吃貨請高度重視，「這會給大家的美好夜市生活增光添彩」。吆喝得很是起勁。說話間，鶴城區城市管理綜合執法局城南大隊片區工作人員楊健和他的同事，就在夜色醉迷和人影憧憧間開始上崗。楊健介紹，他們一共有6個管理大隊，分別對應懷化城區6 個街道辦事處所轄區域，各自履行工作職責。
城南區域系近年來懷化城區夜市經濟中生猛崛起的一個新銳版圖，那裡酒店多，各式餐飲店多，休閒娛樂場所多，人氣很是興旺，從高鐵上下來後找到這裡吃東西的多，練習駕駛的一號考場也在那裡，師徒們練完車後順便解決轆轆飢腸的也多，所以眾多店面生意紅火。「在這裡消費的，主食包括燒烤、龍蝦以及米飯等平常飲食。」楊健介紹，「喝酒的也不少，但主要喝啤酒，喝白酒的不多，喝紅酒還沒成氣候。」他們每晚從18 點開始執勤，要工作到23:30 才能收工。
記者通過鶴城區城市管理綜合執法局相關負責人，拿到一份懷化城區夜市分布路線圖，所列6 大夜市集中區域簡直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城北轄區，分布於懷北路工行路段兩邊以及寶家山鐵一小及橋頭路段兩邊，經營人員有240人，都已歸店經營，存在的問題是此地乃老舊片區，硬體設施條件差，很多夜市門面上面就是居家戶。城南轄區，分布於體育中心片區，計有錦繡五溪周邊17 家、盛世華都周邊10家、紅星南路懷南市場周邊15 家、其他零星13家，經營人員220 人，經營狀況一般。城中轄區，分布於府星路、新天地、人民路、榆市路、天星中路、鶴洲南路、舞水路等處，經營人員520人，經營狀況良好。
紅星轄區夜市十足是個「管得寬」。該夜市分布地段包括紅星路-泰平盛世、懷化水務、紅星路小學；正清路-地稅局對面、錦秀山河；錦園路-太平橋至湖天一色；錦園居巷；錦豐巷；雲集路-錦園路路口至新時代廣場全段、世紀花園後門路段、左岸春天；龍寨里巷；花溪路-實驗小學旁邊路段、鴻大第六區；玉溪路北段；錦溪路-人民醫院對面至醫藥學院路段；天星路-翡翠灣、天星華府、奧林新村、天星新加坡、盛世華都北區大門口旁，總計有500 名經營人員，約莫70 余家夜市經營場所大部經營狀況良好，其中10 來家生意火爆，客人多時因為店內無空桌，經常需要在店外加桌。
坨院轄區夜市分布於五溪廣場周邊、煌族大酒店周邊、市委黨校周邊，有170 人在經營，經營狀況良好。迎豐轄區主要分布於迎豐中路、順天路、太平橋、城東市場、錦溪南路、平安路、湖天北路，大約有經營人員300人，坐擁夜市經營場所約40 余家（新張和關張者一直不消停，具體準確數字經常變動），大部門店經營狀況良好，其中有10 余家生意火爆。
「夜市紅火是好事，但問題也不少，離不開規範管理。」鶴城區城市管理綜合執法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現行夜市經營中最常見的問題是相關店家難免產生油煙，噪音響動也很大，因此比較容易跟周邊住戶產生摩擦。此外，部分店家儘管裝有油煙機，但油煙排放不規範也不標準，或者油煙凈化器有所損壞又未及時維修，受影響的市民對此嘖有煩言。「深夜出店經營的現象也時有存在，屬於打擦邊球，惡意利用管理空檔的問題。」與此同時，部分夜市店面由於顧客突兀間大量增加，店內容納不下，便將客人往店外引導，隨意在室外加桌，產生不歸店經營的現象，「讓人頭疼」。有家燒烤店長期占道經營，市民投訴較多，執法人員前去執法，他乖乖收攤，等到執法人員前腳撤離，他後腳就緊跟上前，故伎重演，令人防不勝防。
夜之癢
屈指算來，懷化夜市豈止「十年之癢」。換而言之，懷化夜市經濟發育了多少年，店家與管理力量之間的「貓鼠鬥法」就差不多持續了多少年。油煙侵擾問題最受市民關切，店家因之被投訴的情況也較常見，久而久之，後者中不少已經裝上油煙凈化器，但為節約開支成本經常不用，或者不加以清洗維護，導致裝了跟沒裝差不多，「現在好了，有關部門規定不裝凈化器就不能營業。」楊健說，「我們還希望店家最好不要超時限營業，最好是在晚上十二點關門，但一般做不到，極個別的甚至通宵營業，這個的確不好管。」他在市、區城管系統已經連續工作12 年，也在戶外、馬路邊上或以車代步或安步當車，轉悠執勤了12 年。夜市越來越熱鬧，人氣越來越興旺，「我們的酸甜苦辣也越來越多」。通常情況下，店家在冬天不會出店經營，但在夏天常常有類似衝動，不少付諸實際行動，也就難免與城管隊員們發生異議乃至衝突。2018 年夏天的一個夜晚，有個賣炒粉的本應在背街小巷經營，但利益衝動卻驅使他「紅杏出牆」，把攤子擺上馬路邊，3 名城管隊員聞訊後上前執法，三番五次勸說但小販愣是不聽，情急之下城管沒收了他2 張凳子，對方便破口大罵。雙方從晚上8 點多僵持到9 點多，最後販子還是拗不過城管，重新把攤檔擺了回去，被收繳的凳子也予以退回，事情總算沒有鬧大，城管隊卻吃一塹長一智，此後三個月間，連續安排了兩次大的清理行動立規矩，後來發現效果強多了。「我們光說光喊光勸是沒用的，事實證明，必要時還是要來點硬的。」楊健總結道，「當然要以教育為主，以暫扣東西為輔。」
馬路邊邊麻辣燙全國加盟店的總部在四川成都，其懷化總代理已在漵浦開了1 家加盟店，在懷化城區開了2 家加盟店，28 歲的蒲長軍是懷化店的店長，他介紹，他們店子專賣串串、冒菜和擺盤，大大小小90 多款菜品，其中最行銷的是牛肉串串和冒菜。此店於一年多前開張，生意很快就從「嗨」好到「爆」，青少年是其中主要消費力量，人均單次消費額在60元左右，每晚6 點到10 點這一時段，包括店長在內，所有人都不能休息。蒲長軍以前做裝修，這個行當灰塵多人又辛苦，加上近年來已經不大好賺錢，所以店老闆即朋友當初動員他加盟，他二話沒說就改換門庭。「懷化夜市生意好做，但很多該規範的事情還要更好規範，讓大家都能在統一的起跑線上公平競爭。」他認為，「懷化夜市，還是要加大力氣立規矩，有了規矩就要堅決執行。」
一位外地在懷從事夜市生意的店老闆認為，在夜市管理上不要隨意開口子留空檔，以免後續法不責眾，增加管理難度，使得很多不規矩的行為屢禁不止，甚至死灰復燃。
劉萬軍認為，夜市經濟的繁榮程度體現著一座城市的經濟開放度與活躍度。加快推動夜市經濟發展，有利於擴大消費、繁榮市場，拓寬創業渠道、增加就業崗位，同時吸引外來消費，往大處說，有利於展示城市文化特色和底蘊，完善城市功能，打造城市名片。在他看來，懷化的夜市經濟可算其中比較有規模、有厚度、有體量、有發展前途的一種。懷化夜市經濟服務品種尚嫌單調，目前主要停留在吃吃喝喝，缺少深層次挖掘，缺乏文化素養滋養，比如夜間書市就沒有，夜間文化旅遊等活動也很少，「政府應引導統籌規劃夜市經濟，以彰顯地域文化特性，做出夜市品牌來」。
記者獲悉，相關管理層已在考慮專門劃分一個地方，用以統一經營夜市，期待此舉能早日修成正果。(記者 楊林斌)
「夜市經濟」怎麼搞？
上海城管：做好服務保障，規範經營行為
8 月31 日晚上6 點半，夜幕逐漸降臨，位於上海黃浦區的新天地湖濱路上的夜市也開始熱鬧起來，市集、演出、親子等各類遊戲，豐富的業態吸引了不少遊客和周邊居民。
來自黃浦區城管執法局淮海中路街道執法中隊的幾名執法人員，對每一個攤位都仔細檢查，特別是對一些違規擺放、可能對行人通行造成隱患的區域，及時提醒商戶進行調整。「你們這裡產生的空酒瓶、一次性杯子等垃圾，投放到哪裡？」在一家提供試喝的米酒攤位前，執法人員問商戶。在得知商戶的垃圾都投放到旁邊的垃圾桶後，執法人員便來到一組干、濕垃圾桶前檢查，發現濕垃圾桶內混有干垃圾，而空的玻璃瓶等可回收物則被投放到了干垃圾桶內。「空瓶子等可回收物是不允許投放到干垃圾桶內的，你們需要立即整改。」告知商戶後，城管執法人員對這家商戶開出《責令改正通知書》，要求立即進行整改。
「夜間經濟」作為都市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繁榮程度是一座城市經濟開放度、活躍度的重要標誌。據上海市城管執法局介紹，近日，上海市商務委、市城管執法局等九部門聯合出台《關於上海推動夜間經濟發展的指導意見》，圍繞「國際范」「上海味」「時尚潮」三個特點，打造一批夜生活集聚區，促進上海「晚7點至次日6點」夜間經濟的繁榮發展。同時，市城管執法局還制定下發了《關於本市城管執法系統推進「夜市經濟」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城管執法部門積極主動配合屬地政府和相關管理部門科學規劃、因地制宜設置夜市，明確夜市經營時段、經營區域和經營範圍，不得嚴重擾民、破壞生態環境和影響城市公共安全等指導意見，推動促進「夜市經濟」發展，進一步提升城市活力和精細化管理水平。
對於如何落實上述兩份《意見》，上海市城管執法局表示，在實施過程中，既要做好指導服務和執法保障，也要加大執法整治力度，對違規行為絕不姑息。一方面，對於合法合規設置的夜市，城管執法部門將做好指導服務、執法保障工作，督促夜市商戶自覺落實門前環境衛生責任制，自覺做好垃圾分類、依法處置餐廚垃圾和廢棄油脂等工作，引導商戶合法、規範、文明經營。另一方面，對於經營中存在違法違規行為的商戶，城管執法部門也絕不姑息，加大執法整治力度，堅決查處流動設攤、跨門經營、占道設攤、油煙擾民等亂象，有力維護市容環境秩序，為廣大市民創造良好的「夜市」消費體驗環境。（欒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