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一生只拍一部戲

2023-09-06     娛樂硬糖

原標題:郭敬明一生只拍一部戲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打開《雲之羽》,有觀眾在豆瓣發牢騷:「一看就是郭敬明拍《晴雅集》《爵跡》沒過癮。」

往好處想,這叫藝術創作的從一性,始終圍繞著某個內核與原則展開,初心不改;刻薄一點,這就是敝帚自珍聽不進群眾意見,故步自封拒絕扣響新境界的大門。看似五花八門的作品,把馬甲一脫,竟長著雷同的臉。

去年《四海》上映時,硬糖君曾在《韓寒停在青春期》里炒CP冷飯:「韓寒和郭敬明對青春的執著是殊途同歸的。前者走不出人性困頓的小鎮,後者離不開物慾縱橫的大城。除了為他們點唱一首同樣有些年紀的《不想長大》,硬糖君似乎也多做不了什麼。」

其實也怪不了這些年少成名的作家,因為人生到了一定階段,不僅知識結構嚴重固化,甚至連改變飲食習慣都是舉步維艱的事。因此韓寒停留在叛逆青年期,郭敬明停留在傷痛文學期,只是這個庸常世界最正常的運行規律。

回想郭敬明上一次大刷存在感,是在2019-2020的兩季《演員請就位》。那會兒他攜帶各種表演理論和導演手冊上陣,在節目裡現炒現賣,一個不留神還是被陳凱歌弄哭了。努力改變自己的他,當時絕對處於最需要被認可的時期。

雖然《雲之羽》里,虞書欣和其他女間諜預備役在泥坑裡打鬥的畫面,依然像商圈大螢幕播放的礦物鹽泥廣告。但硬糖君想說,學習肯定是有用的。至少相比《爵跡》時期,郭敬明的敘事能力是有提升的。

具體表現為:無用的鏡頭還是存在,但比例大幅降低。沉浸在「我怎麼把演員拍這麼美」的感動情緒里的小四,如今會突然正襟危坐,提醒自己「講清故事」的必要性。這就讓《雲之羽》的觀感有時候挺過癮,有時候要等郭敬明先過完癮。

小時代5:封建時代

有生之年,我們終於等來了《小時代》在「青木時代」、「刺金時代」後的新篇章——《雲之羽:封建時代》。

首先,帥哥必須要姓「宮」。從《小時代》的宮洺到《雲之羽》的宮子羽,這是一種上古血脈的喚醒與傳承;其次,必須要有一群人嘰嘰歪歪扯頭花的戲碼。畢竟,誰又能在閒來沒事的時候拒絕一段古裝版「顧里生日會」呢?

話說,張凌赫飾演的公子羽本是宮門最不受待見的「野生少爺」,因其母早亡而失去了「奪嫡」先機。外加體寒畏冷,年少時舞不動那死沉的劍柄,被擔任宮門「執刃」的父親嫌棄:「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要是早知烏爾善有讓細狗變壯漢的訓練營,老父親肯定會把不爭氣的兒子送去。

換到現代背景,這不就是財閥家的小兒子嗎?雖然「先天不足後天宮寒」,但勝在命裡帶火,在父親大哥均被刺殺的情況下,一躍成為宮氏集團最年輕的總裁。此刻,心懷不甘的家族子弟開始拱火——他根本不是宮家血脈,不配有繼承權!臣妾要告發赫貴妃……

宮家長老里本來就有「甄遠道」,《甄嬛傳》滴血認親的名場面,他是見證過的。只見宮遠征率先發難:「所以這宮子羽到底是真早產還是足月而生?可真不好說啊!」接著宮子羽和宮遠征扭打到一起,「甄遠道」發話給宮尚角「管管你弟弟!」宮尚角上去就是給宮遠征、宮子羽一人倆耳光。

唐宛如·金靖·宮紫商馬上大喊:「尚角你瘋啦!」此時鏡頭對準宮遠征、宮子羽披頭散髮的臉和紅紅的眼,永恆的戰歌響起——「我們說好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怎麼又是扇巴掌?通常影視劇男性之間對峙,當然要出拳,必須把對方壓在身下狠揍啊。怎麼到了郭導這裡,又開始學《小時代》扇巴掌了?這熟悉的配方、這熟悉的味道,還真有點呼應90後懷念青春、《小時代》文藝復興的當下呢。

此刻硬糖君已經在幻想,宮尚角把那個「白芷金草茶」往張凌赫的頭上倒了。「我也發自內心地祝願他,從今以後和我的人生一樣,開始發爛發臭!」如果有的話,「小學家」黃明昊應該很喜歡看吧。

更讓人回味悠長的是,宮子羽和宮尚角一個哥控一個弟控,外加是家族死對頭,真是非常郭敬明,耽美味兒令人不自覺嘴角泛起邪笑。前面宮尚角給宮遠征的一巴掌,想必把他打得很爽。你看,《雲之羽》有自己的高啟盛!

在這個意義上,《雲之羽》還是挺有性別進步意識的,因為你可以在一部劇里同時品出BG、BL、GL。鏡頭是如此多情,以至於它把任兩個人框到一起,你就可以開嗑了。

敘事詭境,是快是慢?

「居酒屋裡的小神龕,離鋪滿鵝卵石的玄關,差不多一米寬的信仰。我坐著喝味增湯,在旁觀看庭園假山。」硬糖君還沒看到有人把周杰倫的《忍者》和《雲之羽》的片段剪在一起,想來是十分貼合的。

這部劇的敘事節奏和《忍者》的聽感一樣,時常給人一種「又快又慢」的錯覺。快在於故事的推進,約莫半集的篇幅就把「宮門」和「無鋒」的鬥爭鋪陳開了;慢在於格調,在正常的敘事節奏里摻雜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氛圍感,會突然把節奏給拖下來。

正在執行任務的云為衫(虞書欣飾),驀然想起那個在冰冷泥水裡玩「男生女生向前沖」的日子。贏的人沒有空調冰箱,但輸的人會直接永遠涼涼。在那緩慢的一秒鐘,《雲之羽》把主角和觀眾都鎖死在一個「時空凝滯」的區間。你沒法去思考別的東西,只能靜靜看著郭敬明把自己的癮過完。

更有甚者,在無鋒間諜鄭南衣綁票宮子羽的瞬間,她又想起了那個給自己發布任務的「寒鴉柒」。他安排自己暴露身份,竟然是為了保護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和自己曾經擦肩而過,雖然是心甘情願的犧牲,可想到只是他保護另一個女人的棋子,多少又有些落寞。

在鄭南衣被擊倒的那一刻,《雲之羽》也不管觀眾的意願,反正就是直愣愣地告訴你,這個女孩戀愛腦哦!當我們從她的思維里掙脫出來,重新回到剛才的敘事節奏,就會有「卡不到點」的錯位感。

與之類似的敘事詭鏡,在《雲之羽》可謂不勝枚舉。每個角色都像一個「文件夾」,隨著郭敬明的不斷點擊,讓你窺探其成長曆程和內心世界。於是,到這裡我們終於可以解開那個普遍的疑問——為什麼看了幾集,內容也不算空洞乏味,但就是感覺故事沒推進多少?

以前五集為例,《雲之羽》的情緒內容所占篇幅,要遠遠大於故事內容的篇幅。就是觀眾很容易去理解角色的想法,從而忽略了本身的主線任務。云為衫能不能完成任務不重要,她對宮子羽的微妙情感變化更重要。「無鋒」能不能偷到「宮門」的無量流火不重要,兩個集團殊死博弈所蘊含的情緒更重要。

每一個細節都美得考究,但湊在一起卻失掉了恢弘的氣度。這樣的敘事方式也不太符合觀眾通常跟隨主線故事的觀劇習慣,看著看著,就忘了自己在看什麼了。

硬糖君承認比較喜歡看兩個人對望,鏡頭緩慢從臉頰打過的拍法(參考云為衫初見宮子羽、上官淺初見宮尚角),但次數一多也有些興味索然。

這種有理無理先搞幾個pose震住你的拍法,特別像漫畫的定格感。或者說90年代的徐克他們也是很擅長的,讓林青霞在樹林裡飛來飛去被葉子掛住面罩,嚯!等觀眾反應過來,五六分鐘過去了。

魏晉塢堡與封閉空間

陳寅恪和唐長孺先生都研究過「桃花源」。1936年,陳寅恪在《清華學報》上發表《旁證》一文。相比現在短視頻的開腦洞,不僅震撼程度絲毫不輸,還多了嚴密的史料勾陳和論證。

陳氏推理出桃花源是一個避亂入山、據險自守塢堡的典型個案,他們為了躲苻秦之亂而率領族人隱居在北方弘農或上洛一帶。這個結論的巔峰性在於使一件文學作品轉化成了考史證史的材料,徹底顛覆了人們對桃花源的印象。50年代末,唐長孺發表《讀質疑》一文,主要觀點的差別是唐氏認為其原型應該是武陵地區蠻族亡入山林逃避賦役的事件。

《雲之羽》宮家所在的位置位於崇山峻岭之中,且能夠實現糧食自給,並且配備了戰力驚人的私人武裝,就和陳氏筆下東漢至西晉常見的「塢堡」有非常多重合點。

《晉書·郗鑒傳》曾描寫山險塢堡的選址要求是「山有重險」。陳氏進一步總結「凡聚眾據險者因欲久支歲月及給養能自足,必擇險阻而又可以耕種及又水泉之地」。《雲之羽》里,虞書欣主動暴露身份時,正是在山澗溪水裡放河燈。宮門的位置,既有山險可守,又有水泉可飲,確是具有鮮明的魏晉塢堡特徵。

再來看劇中的家族分工,最高負責人被稱為「執刃」,這就是塢堡族長、家主的位置了。商角征羽四個部門,商宮負責鑄造兵器,角宮負責家族營生和江湖公關,征宮負責醫療後勤和毒藥炮製,羽宮負責防衛統領宮門。這也和塢堡完整的農業手工業劃分如出一轍。

《雲之羽》製造了一個魏晉塢堡式的封閉空間,因此它所探討的人的情感也是極致逼仄壓抑的。把一個人一輩子關在一座大山里,擱誰都要變成瘋批吧。尤其是「執刃」更是終身不得下山,相當於一種被極限限定了的人生。

然而在殘缺有限的空間和人生限度里,各個人物又要去壓抑或滿足無限的慾望和野心,難怪宮遠征越瘋越帶感,看好他後期為了哥哥宮尚角黑化。宮子羽的困境在於寡慾之身而處在權力中心,云為衫的矛盾則是為了自由而主動進入了一個最缺乏自由的空間。

宮門連嗑藥的習慣,都和魏晉南北朝相仿。山里瘴氣多,女子為了能夠正常懷孕要日日服用白芷金草茶調理身體。男人們則為了防範外敵投毒,整日服食「百草萃」。云為衫在離開無鋒前,身上不僅有控制自由的毒藥「半月之蠅」,還灌了強身健體的補藥幫助新娘大選。反正這個劇里的人每天沒事都在往肚子裡投藥,肝損那是必須的,轉氨酶估計也不正常。

不管是花里胡哨的好看,還是立意深遠的批評。一生在拍一部戲的郭敬明,還是證明了一件事:傳播個人審美,貴在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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