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者《如果我是DJ》(一)| 懸疑科幻七天樂

2019-09-30   不存在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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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假期就要到了!!

從今天起,<不存在科幻> 將首次日更一部中篇懸疑科幻——《如果我是DJ》

這篇小說初看很像一個關於人工智慧的未來故事,但其實不然。

故事發生在人類已經大規模移民外星後的未來地球,這裡異像頻發,身為警探的主人公踏上尋找真相的旅途……

責編宇鐳評價這篇小說道:一個故事的設定本身是否有趣,往往在講述之前已經相當程度上決定了故事的成敗。

《如果我是DJ》就是這樣一篇「擁有有趣設定」的小說,讓你國慶假期的每一天都充滿新奇與刺激。

今天是第一天,開始閱讀吧。

| 無形者 | 製造於1994年,存在主義之擁躉,偏愛融入宗教、哲學、心理學與社會學元素,寫作風格受PKD、威廉·吉布森影響較大,也鍾愛羅傑·澤拉茲尼和丹·西蒙斯詩歌般的語言。


如果我是DJ

熄滅吧,熄滅吧,短暫的燭火,人生只不過是行走的影子。

——莎士比亞《麥克白》


第一章 一個問題

(本章約4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0分鐘)

一個聲音說:地球上的人

看著天上的我,實話說吧,

是否靈與肉的所有傷疤

都不足以作為出生的代價。

——羅伯特·弗羅斯特《一個問題》

「早上好,親愛的。」耳邊傳來一道聲音,甜蜜而溫柔,宛如一陣春風。

「早上好,艾米麗。」肖嘟噥道。他閉著眼睛,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燈光在啪嗒一聲輕響後驟然亮起,DJ試圖調亮室內光線,催促著他趕緊從被窩中鑽出。然而,遠在那之前,肖便猛地睜開雙眼,仿佛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

艾米麗,他瞪大眼睛,心想剛才那道聲音絕對是艾米麗在和我說話。緊接著,困意散去,剛剛睡醒的迷糊狀態被腦中泛起的記憶驅散。明亮的光線刺激眼球,他回憶起自己一周做了什麼決定。

他的妻子在一周前死了,由於一場飛梭事故。當時醫院的仿生工作人員告知他時嘴角甚至露出程序化的標準笑容,就好像這真的是一則天大的好消息。

當然,在DJ經紀公司看來,對於像肖這種只有近地軌道公用DJ陪伴的人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好消息。DJ是死者,是數字化意識,是生者生活的希望,更是驅散孤獨的良藥。DJ只能被聽到,不能被看到。那些居住在火星熔岩管道里的諾斯替主義精英甚至認為腦波電台可以幫助人類擺脫肉體的限制,而死後成為DJ或許才是人生無限之旅的真正開始,生前感受到的疏離只有通過死後的積極參與才能得到有效的緩解。

「艾米麗,稍等一下,給我點時間,我還沒緩過神來。」肖掀開被子,爬下床。他走到窗邊,用手指輕輕扒拉著百葉窗。透過狹窄的縫隙,他注視著窗外的霓虹,屋外世界也將光景投入他的眼中。

外面正在下雨,雨絲飄飛,城市建築沉浸在朦朧晦澀的光海之中,鐵灰色的蒼穹因閃耀而迷離的霓虹燈光而染上一層薄薄的橘紅。街道對面,知名DJ經濟公司的宣傳廣告以全息投影的形式矗立在高樓大廈之間。

那是一個足球大小的黑匣子,表面刻有繁複深奧的波紋,全息廣告正播放到其具體的結構過程——最外層是白色納米防輻射塗層,可以隨時通過改變折射率來反射不同的波長;第二層是網狀隔溫層;第三層是氣密性良好的塗氯丁尼龍膠布;第四層是複雜的電晶體、繼電器和電路板,不僅承擔調節內部環境溫度的作用,同時也是腦波轉無線電波的關鍵;最後一層則是活性池,被妥善保管起來的人腦浸泡於高壓氧量子液體之中,享受最好的滋潤。

這就是DJ,肖嘆息著縮回右手,心想死者的大腦被關在黑匣子裡,孤獨漂浮於衛星同步軌道,卻參與大家的人生。這就是DJ,儘管我們早已在耳濡目染中習慣這一切,可這個糟糕的解構過程就像希拉蕊·普特南的思想實驗。

從今天開始,處於同步軌道的私人DJ艾米麗將只為他的腦波頻段開放。

肖放下窗簾,慢吞吞走進洗手間,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在盤算著該說些什麼才好。老天爺,我做了什麼,我竟在悲傷之中將艾米麗送入這麼一處褊狹受限的宇宙罅隙。我在期待什麼呢?期待科技足以令人死而復生?誰都知道這不可能。

他拿起牙刷,蘸著牙膏,對著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木然一笑。鏡中男人五官深邃,算得上英俊卻又偏偏帶著揮之不去的頹廢,灰色的挫敗感使他看上去像一位孤獨而落寞的流浪之人。

他走出洗手間,在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親愛的,你想我為你唱歌,還是為你讀詩?」餐桌說道,「你知道嗎?外太空的味道聞起來類似於煎牛扒、加熱後的金屬或者焊接東西的味道,雖然我聞不到,但我就是知道這麼一股味道,並能時時回味。」

透過餐桌說話的其實是DJ艾米麗,這場配音遊戲是DJ們的日常工作之一,為生活中接觸到的一切配音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緩解孤獨。畢竟大部分人都已前往火星,留在地球上的人只有厭世者、隱士和異類。

「艾米麗,你能直接在我耳邊說話嗎?」肖往嘴裡塞了一小塊麵包,含糊不清地說,「我不想玩這種無聊的配音遊戲,這很沒意思。」他伸出右手,指著自己的耳朵。「我想我們能像以前那樣交流。只要你的聲音在我耳邊,我就不怕孤獨,也不需依靠這種人與物體之間的互動來緩解社交需求。」

艾米麗沉默片刻,說道,「好吧,如你所願。」她變換語氣,在他耳邊低聲呢喃,一如過往每一個清晨,「親愛的,一起看會兒電視吧。」

肖點了點頭。

電視在艾米麗的腦波增強驅動下自動打開,地球上的節目大多枯冗無趣,現在正在播報的是一則過時的新聞——一顆流星自天外墜入地平線後頭,當地居民親眼目睹並拍攝這一切,缺乏素材的新聞媒體大肆報告這一件事,而專家則解釋這並非什麼流星,而是墜入大氣層的太空垃圾。

碎片撞擊碎片,產生更多碎片,凱斯勒現象,那個專家是這麼說的。肖記得自己上周就看過這一新聞,卻沒想到無聊的新聞媒體直到現在還在拿這件更無聊的小事做文章。

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如今地球人口少得可憐,花邊新聞和政治醜聞更是屈指可數。熔渣遍地,核污染無處不在,絕大部分人去了火星,地球上的趣事就少了很多。再加上DJ無處不在,每一個人都處於DJ的完美指導之下,因此犯罪和兇殺案幾乎不再發生,就像柏拉圖設想的完美理想國。

臨近八點,肖關了電視駕著飛梭出了門。

天氣很熱,室外溫度極高,卻又看不見任何一點兒金色的陽光。肖坐在飛梭中仰望灰濛濛的蒼穹,鉛灰色的雲層虯結著扭曲著在高空中凝結為抑鬱的形狀。街道兩旁稀疏的香樟耷拉著灰綠色的樹葉靜止不動,沒有一絲風,悶熱的病態世界儼然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在飛梭中,肖看著兩旁風景向著後方飛速滑去。

當他抵達市中心警局的破爛地下停車場時,富勒局長正叼著香煙站在垂直升降梯前吞雲吐霧,絲毫沒注意到他的到來。

肖猶豫了一下,找了個廊柱,躲在後面,看著富勒局長手中的煙頭在陰鬱黑暗的環境中划過一道微弱的紅光。一想到此刻上前就得和自己的上司共處一個狹窄的空間,他就感到陣陣畏縮。

他厭倦辦公場所之外的寒暄,一句簡單的『早上好』是絕對結束不了那些日常的客套話的,人們總是必須強忍心中的萬般不願敷衍著討論生活、抱怨天氣,就好像人際關係是需要不間斷維護的大機器,

「肖,你在逃避,」DJ艾米麗平靜地說道,「肖,你只是在逃避現實。我看得出來,你活得不開心,人與生俱來的死亡本能不對外而對內,它會扭曲你,將你推向最孤獨的磁極,最終湮滅於自我毀滅的深淵。」

逃避是事實,但肖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電梯來了,他單獨上到地面。

局長辦公室里除了威廉·富勒本人之外還坐著一對陌生的男女。富勒將自己臃腫肥胖的身軀塞到那張寬敞舒適的皮椅之中,正低聲與那一男一女交談著什麼。他注意到肖的到來,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招了招手。

「局長,有事嗎?」肖推開一絲門縫,探出半個身子。

「進來吧,肖。」富勒局長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說,「這兩位是來自隔壁城鎮的同事,他們那邊缺人手,需要我們幫忙。」

肖推開門走了進去,注意到富勒局長的眉宇間滿是焦慮與厭倦。

「你好,我是渡邊憐子。」說話的是那名年輕女子,她有一對靈動而炯炯有神的眼眸,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披落於精緻、瘦削的雙肩之上。

「你好,我是肖天,叫我肖就好。」肖走上前,伸手握住那隻雪白細膩的纖纖玉手,掌中傳來棉花般的觸感。這女孩長得倒是不賴,但手中沒有常年握槍留下的繭子,精緻五官上敷著的淡妝令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名都市麗人。

看來隔壁城市的警局真的很缺人,連這名叫渡邊憐子的內務人員都不得不走出辦公室,那只能說明事情也許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肖一邊想著一邊又走向那名上唇蓄著黑色短須的中年男子。他伸出手,自我介紹,卻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他的人還在此,而他的意識卻已沖體內抽離,飄出這片天地。

「我是班傑明·巴拉克上尉,同樣隸屬於地球遊騎兵部隊。」那個男人反握住肖的右手,蒲扇般的手掌寬厚有力。光從外貌來看,班傑明大概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身材魁梧,體格健碩,活像一隻披著人皮的棕熊。

富勒見三人寒暄完畢,便衝著那幾塊廉價的布藝沙發努了努嘴,「都坐吧,別傻站著。」他吃力地轉動皮椅,用雙腳扒拉著地板使椅子帶著自己滑到桌邊。「這天氣越來越熱了,我把空調開低一些。」他拍了拍手,大聲吩咐道,「空調,請降低室內溫度,儘量使大家涼快點兒。」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唯有空調降低溫度的滴滴聲。只有富勒才能聽得到自己DJ的聲音。

「來吧,兩位,」富勒笑了笑,只是笑容並不是特別真誠,「咱們還是繼續說正事吧。班傑明,還有這位小姐,你們剛才說想從我這兒借些人手,你們看肖如何?他可是我們這兒的警探。」

肖不明就裡地看了富勒局長一眼,又疑惑地望向班傑明·巴拉克和渡邊憐子,本我驅使著他的自我情不自禁往後縮,然而,他的超我同時也在發揮作用,內在的道德、良心與理想並不允許他拒絕。

班傑明·巴拉克掃了肖一眼,說道:「肖先生當然好,但是,富勒局長,您只能提供一個人嗎?我們那邊兒有些忙不過來。」

「至少,讓我們一起帶走肖的搭檔吧。」渡邊憐子懇求道。

「不,不行,只能提供一個人。」富勒局長毫不猶豫地說,「事實上,加上我在內,警局內就五名警察,其中一人此刻正在頂著烈日在街道上巡邏,另外一名得留下來幫我,還有一人到現在都沒來上班——」他看了一眼時間,嘟囔道,「嗯,那傢伙遲到了,也許我該扣他的分,讓他好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又抬起頭。「還有一件事,肖是一名獨立遊騎兵,沒有搭檔。我們這裡人手有限,早就廢除了兩人一組的配置,天知道你們那兒有多少人,竟然還來我這兒求助。」

「我們還保留了二三十號人,」班傑明嘆了一口氣,遺憾地說,「但是,真正攤上事兒的時候,這麼點人根本無濟於事。」他說著便站了起來,再一次主動和富勒握手,似乎已有去意。「抱歉,富勒局長,我們還趕時間,實在沒功夫多坐,那麼——」他拉長語調,看向肖。

「沒問題,」富勒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只要肖願意和你們走的話。」他擠了擠眼睛,打趣道,「希望肖能幫到你們,說不定他一人就頂得上你們那二三十號人呢!」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酸溜溜的,似乎挺羨慕一個警局可以負擔起那麼多幹員。

「士官。」渡邊憐子立馬用一種哀求的目光望著肖,形象與之前指責富勒局長時大相逕庭。

肖僵硬地點了點頭。

出門的時候,富勒局長喚住肖,悄悄塞來一把早期軍隊里才有的大威力系列動能手槍。「槍拿著,比你的電能槍管用,」富勒打趣道,「我不希望我這一畝三分地再少個好手,好好照顧自己,我可不想變成光杆司令。」

「局長,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肖趁此低聲問道,「這事很危險?」

「不好說,」富勒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人們瘋了,小心點。」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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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宇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