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關於死刑執行人的電影,導演拍完後被終身禁拍了……

2020-11-27     藤井樹觀影團

原標題:一部關於死刑執行人的電影,導演拍完後被終身禁拍了……

2020年,第70屆柏林電影節落下帷幕,分量最重的頭獎金熊獎,由伊朗導演穆罕默德·拉索羅夫執導的《無邪There Is No Evil》的獲得。

這也是繼2012年阿斯哈·法哈蒂的《一次別離》和2015年賈法·帕納西的《計程車》之後,伊朗電影在十年內第三度問鼎柏林電影節最高榮譽。

伊朗電影一貫的紀實性社會批判風格,別具一格的小人物敘事角度,含蓄內斂的鏡頭調度和後勁綿長的現實意義,使其在國際影壇總是擁有一席之地。

但2017年穆罕默德·拉索羅夫剛剛因「誹謗國家體制」罪,被判處了終生禁止拍攝電影。

所以不免讓人好奇,這次的《無邪》到底是怎樣的呢?

今天就帶大家來一探究竟。

《無邪》

導演: 穆罕默德·拉索羅夫

編劇: 穆罕默德·拉索羅夫

主演: Mahtab Servati / Kaveh Ahangar / Alireza Zareparast / Shahi Jila / Shaghayegh Shoorian / 更多...

類型: 劇情

製片國家/地區: 伊朗 / 捷克 / 德國

語言: 波斯語

上映日期: 2020-02-28(柏林電影節)

片長: 150分鐘

01

剝奪與獲取,服從還是反抗?

第一個故事,將鏡頭聚焦在一位普通中年男人的身上。

他領了單位剛發的配給糧,穿過兩道厚厚的門,下班開車回家。

一路上,寂寂無聲,昏黃的隧道,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男人,乾淨而平緩的鏡頭,很伊朗。

瑣碎的生活一如往常,接妻子,聽她嘮叨同學的事情;接孩子,帶她吃想要的披薩晚餐;買東西,看望年邁的母親。

整晚的休息過後,天亮了,起床,洗漱,開車,上班,單調卻按部就班。

他來到工作單位,嫻熟地泡了一杯茶,然後機械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呆滯。

直到聽見隔壁的聲響,看著面前五個交替閃爍的紅綠指示燈相繼熄滅後,他按下了手中的黑色按鈕。

然後,畫面中出現五雙穿著拖鞋,參差不齊的腳,由上而下的自然垂落,在抖動、抽搐過後,隱隱地流下綿長的黑色液體。

這時人們才驚醒,原來他工作的地方,是監獄,而他的職責,就是死刑犯的執行人

難怪,看什麼都平靜的他,唯獨在看著商店、街頭的紅綠燈時,會露出那種煩躁卻麻木的神情。

再聯繫到之前那些看似平淡的生活場景,不禁讓人細思極恐。那些細小而瑣碎的一切支出,都需要他用一個劊子手的身份和職業來維持。

車子,房子,女人,孩子,購物,金錢,獲得一切生存資源的前提,是處決掉別人的命。

第二個故事,始於一間封閉狹小的宿舍內,五個男人,圍著一個看上去非常緊張的男人。

在眾人激烈的對話中,我們得知,原來這個年輕男人,馬上要去處決死刑犯,而他是第一次。

伊朗實施兩年義務兵役制度,據稱,不服完兵役的人將無法拿到護照,只有兩年兵役之後,才能回到自由生活,擁有一個「身份」。

所以想要擁有自由,士兵們必須服從命令。

但在伊朗的刑事法庭與革命法庭,除殺人、叛國、煽顛外,同性戀、通婚、叛教均可以作為判決死刑的事由。

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真的「應該」去死。

很顯然,這個男人知曉一切,並且不願做劊子手。

有人會如第一個故事的男主一樣,麻木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但也有人會選擇反抗。

是的,他選擇了反抗。在執行的過程中,他搶過了戰士的槍枝,將戰士和犯人鎖在了廁所里,又逼迫守衛,成功逃出監獄。

從開始時煩躁不安的緊張情緒,到一路刺激驚險的反抗之旅,觀眾們跟隨著這個漫長而刺激的長鏡頭,心都跳到了嗓子裡。

當男主與女友在車上匯合,那首經典的革命歌曲《Bella Ciao老朋友再見》響起時,隨音樂自由狂歡,人們不禁開始細想:

戰士究竟是要無條件服從命令,還是遵循內心的良知選擇逃離?而逃離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境遇?

有了前兩個故事的鋪墊,第三第四個故事就更好理解了。

第三個故事裡,男主在執行了一次死刑後,獲得了三天假期,可以去為摯愛的女友慶祝生日。

但到了女友家,卻發現生日變葬禮,因為女友摯愛的啟蒙老師去世了。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他就是這位老師的處決人。

雖然他事先毫不知情,但沒人能將這當作沒發生過。顯然,他獲得了假期的自由,卻永遠地失去了愛情。

第四個故事,講的是一位醫生,年輕時因反抗兵役不得不背井離鄉。被迫把自己的女兒寄養在親友家,以叔侄相稱。

直到他得了絕症,才決定將真相告訴女兒。但可惜的是,在逃亡中失去生命的母親,消失20多年的養育之恩,這些怨恨讓女兒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可縱使這樣,醫生也仍舊錶示無悔。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躲避死刑的執行任務。因為「沒有什麼動物可以處決別人」

四個故事,看似零散,卻又一脈相承。

影片在平緩的節奏中鋪陳信息,設置疑點,最後才揭曉答案。

這樣緩慢、有序、迷惑,甚至有些吊人胃口的手法,讓人在知曉真相後引發無限的深思。

以道德力量與死刑制度作為主題,追問極權政治下,個人自由究竟能有多大程度的表達?

02

終身禁拍電影的導演

無獨有偶,同樣無法獲得完全人身自由的,除了影片中的人物,還有它的導演穆罕默德·拉索羅夫

穆罕默德·拉索羅夫1972年出生在伊朗,2002年,他的第一部作品《奔向黎明The Twilight》就拿到了伊朗曙光旬國際電影節水晶神鳥獎最佳處女作獎。

2005的《浮城記 Iron Island》和2009年的《白草地The White Meadows》,更是成功走出國門,在海外贏得不俗口碑。

2011年,拉索羅夫與坎城電影節正式結緣,憑藉電影《再見伊朗Good Bye》獲得第64屆坎城國際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最佳導演。

2013自編自導的電影《手稿不會燃燒Manuscripts Don』t Burn》再次入圍該單元,獲得費比西獎。

2017年,他憑《謊言A Man of Integrity》第三度入圍「一種關注」單元,並問鼎最高榮譽,獲得一種關注大獎 。

但就是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電影大師,卻沒有完全的人身自由,甚至以「誹謗國家體制」罪,被判處了終生禁止拍攝電影。

2017年9月,拉索羅夫從美國特柳賴德電影節回到伊朗時,在德黑蘭機場遭到拘留。伊朗當局立即沒收了他的護照,限制其出境。

2019年7月,伊朗法院判決他入獄一年,外加禁止出國兩年,且禁止參與任何形式的社會活動和政治活動兩年。

於是,他也只得走上了賈法·帕納西的老路。

賈法·帕納希 Jafar Panahi

讓人沒想到的是,《無邪》之後又一路復刻當年帕納西《計程車》的軌跡。在導演本人無法到場的情況下,一舉擒獲大獎。

頒獎典禮上,《無邪》的出演者,拉索羅夫的女兒巴朗,代表她的父親接過了金熊獎座。

巴朗說:「我很感動,也很高興,同時又因為電影的創作者今晚無法來到這裡而覺得很難過。」

影片的製片人卡維·法南也表示「他此刻與我們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牆能夠阻隔我們的想像力。」

03

雖有遺憾,但已實屬可貴

在柏林拿下金熊獎後,《無邪》將繼續代表伊朗電影衝擊2021奧斯卡,並被預測為可能是繼《一次別離》《推銷員》後再次摘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伊朗電影。

目前對於《無邪》的整體評價,可以說是褒貶不一。

簡單來說,如果它沒有獲得金熊這樣重分量的獎,那它無疑是在有限條件下創作出來的一部好作品。

但恰恰又因為它獲得了如此高的殊榮,就難免在以往作品以及角逐的同類型作品中,讓人覺得是「意猶未盡」"帶有遺憾「的一部。

熟悉伊朗電影的人都知道,伊朗電影有很多共同之處,用簡潔質樸的語言,單純細膩的故事,通過底層小人物的視角來展現伊朗的社會現實。

在循循漸進中將一個擁有深刻含義的故事娓娓道來,如涼白開般極易入口,卻又極度解渴。

與西方充滿矛盾、碰撞、喧囂的電影形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鞋子》劇照

所以人們在看過《無邪》之後,對它所持的保留意見都是:表達的過於明顯

除了第一個故事保留了伊朗電影的特質外,後面的故事設定都過於通俗,劇情也相對狗血。

第二個故事裡,眾多戰士在寢室內圍繞著政治、宗教、身份、職責的辯論。

第三個故事裡,男主人公對於女友的坦白,以及自我內疚的剖析。

第四個故事中,老父親對於不悔選擇的闡釋.....

都會讓觀眾覺得把深層次的內涵放到了銀幕表面,藉由角色之口進行討論,這樣太過於直白,太不伊朗了。

不過總的來講,這部電影雖然有缺陷,但它所折射出來的意義,是遠大於其故事缺陷的。

因為有終生禁止拍攝電影的判決在前,所以拉索羅夫是不能去現場的。所以《無邪》的拍攝團隊非常小,且是以「打游擊」的方式艱難進行的,其創作的難度可想而知。

影片在伊朗各地輾轉取景,拍攝過程零散、不可控,創作條件極其有限,且為了能夠順利通過審查並進入國際影壇,又把一部長片拆成了幾部短片。

所以,有如今這個效果,已是不可多得。

況且,不是所有的伊朗電影都要原汁原味地呈現原來的味道。

它也需要一個直白的窗口,一些能夠刺激腎上腺素的劇情,讓更多的普羅大眾去追尋和感知它究竟講的是什麼。

畢竟,前有帕納西被判不得從事電影工作20年,後有拉索羅夫終生禁止拍攝電影。

雖然有無數逃避禁令,由地上轉地下的拍攝方法,但能明目張胆地將作品帶到世人面前的機會,卻也實在不多。

抓住每一次機會,在有限的條件下,將伊朗電影帶給世界更多的人,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氣和毅力的事。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5MlvCXYBxV5JH8q_ZHM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