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4期文化產業評論
2013年到2021年，廣電扶持電視劇本超200部。從整體來說，這些劇本呈現出為國獻禮、為史寫意、為人著言、為業序章、為民融情、為時把脈的題材特點，有其共識與共鳴。從發展而言，這些劇本在不同的年度，展現出時代的呼應性、題材的階段性、社會的話題性。從轉化效果與市場反饋來說，這些劇本也值得我們辯證地看待和思考。本文將帶領大家了解廣電扶持電視劇本的發展變化與審美特徵。
作者| 周思藝（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三川匯文旅體研究院研究員）
編輯| 彭曉儀
來源|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5919字 | 預計閱讀時間15分鐘
10月11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發布《關於2021年度電視劇引導扶持專項資金劇本扶持項目評審結果公示的通知》。展現近代革命的電視劇《九龍關起義》、明暗交織的諜戰劇《玻璃杯》、描摹生活史詩的《人世間》等劇本脫穎而出，獲得廣電專項扶持。
從2013年至今，已有200多個項目被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納入電視劇引導扶持專項名單。誠然，每一年的名單揭曉時，都會引起輿論的關注和重視：怎樣的劇本才能受到廣電青睞？入選的劇本有何共性？這些年間廣電的偏好有何變化？扶持劇本的轉化效果和市場反響如何？這些問題，既刺激著劇集的創作者們，也影響著時代潮流中的每一個觀眾。
人文熔鑄·使命意識·時代語境
怎樣的劇本才受廣電青睞？
劇本好不好，常常被人們用來評論一部劇是否情節紮實，立意深遠，形象鮮明。這或許是因為，「題材」和「故事」往往是劇集導引人們沉浸於影像深處的核心要素。也因此，在影視產業體系中，「劇本」既是流程之源，亦是立意之眼。劇本熔鑄了電視劇創作背後所有權力話語者的價值觀念，整合了歷史與當下、現實與想像的可能性，因而呈現出能夠輻射整個影視產業鏈的力量。
要了解廣電扶持劇本的題材與方向，我們需要先對從2013年至今的扶持項目與其內容做一個梳理。2013年9月2日，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宣布將設立「電視劇劇本扶持引導專項資金」，旨在推動中國電視劇繁榮發展，提升劇本創作的質量和水平，培養優秀中青年編劇人才，並發布相關評審章程，此後不斷完善優化。九年間共扶持了200多個劇本。
這些劇本從題材內容和價值觀念上大體上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方向：
其一是為國獻禮，承載著強烈的使命意識和愛國熱情，氣勢恢宏，群像細膩，表現為對革命歷程的深度書寫和對建設成就的凝聚展現。
如聚焦遵義會議第一代領導人奮鬥歷程的《領袖》（2014；註：括號內表示入選年度）；串聯中國共產黨百年輝煌歷程的《百鍊成鋼》（2020）；講述中國共產黨在血與火中探索成長的《浴血榮光》（2021）。這一類題材在扶持劇本中占據了絕對大的比重。
其二是為史寫意，表現為對革命豪情和歷史風雲的想像重塑與奇情重現。
如《北平無戰事》（2013）、《彝海結盟》（2015）、《愛人·同志》（2016）、《霞光》（2018）、《戰上海》（2021）……或是諜戰風雲，或是民族救亡，或是歷史奇情。相比正統的獻禮劇更有懸疑性和想像性，也更注重個體情感的表達。
其三是為人著言，著重刻畫各個時代、各個領域、各個節點的標誌性人物。
他們或是縱橫於歷史中的真實人物如《晉文公》（2013）、《忽必烈》（2013）、《于成龍》（2016）；或是在近代革命與改革開放史上灑下光輝的優秀領袖與將領，如描繪周恩來的《海棠依舊》（2014）、《開國元勛朱德》（2014）、《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2014）；或是在新中國建設歷程中鞠躬盡瘁的英雄楷模，如展現在扶貧攻堅中湧現的10個脫貧先鋒的《那些日子》（2020）、講述首批八位「共和國勳章」獲得者的《功勳》（2020）……
其四是為業序章，深度解構社會各行各業，工商農法、醫警軍航的時代浮沉和價值信仰。
如青春醫療職業劇《青年醫生》（2014）；檢察題材電視劇《守望正義》（2014）；聚焦獵頭成長的《獵場》（2015）；取材鐵道工程技術部隊故事的《中國鐵道兵》（2016）；以廣東雷霆掃毒專項行動為原型的緝毒題材劇《破冰行動》（2017）；聚焦中國工程建設成就的《長江大橋》（2018）；展現冬奧會與花滑賽場的《冰上無雙》（2020）……
其五是為民融情，以民族、家庭、個人的視角遙望時代波瀾，追逐愛情與理想，演繹文化交融。
如《胡同》（2021）講述了祖孫三代在居委會建設中的時代印記；《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2018）講述了莫家四兄妹紮根內蒙草原的悲歡之詩與青春之歌；《都是一家人》（2018）立眼於改革開放各族同胞走向沿海的創業與交融；《平凡的世界》（2014）講述了兄弟兩人在面臨人生抉擇時的初心與堅持；《生活永遠沸騰》（2013）以輕喜劇的形式展現了兩家兒女的喜樂愛情……
其六是為時把脈，聚焦於當下的熱點議題，重點問題，刻畫現實的質感，書寫當下的故事。
如展現扶貧拓疆、鄉村振興的一系列電視劇《女大學生的太陽部落》（2015）、《花繁葉茂》（2018）、《山海情》（2020）、《壯鄉兒女》（2021）。展現反腐倡廉、掃黑除惡的一系列電視劇《啊，父老鄉親》（2016）、《脊樑》（2017）。展現都市情感、創新題材的一系列電視劇《都挺好》（2017）、《安家》（2019）、《八零九零》（2020）。
「國、史、人、業、民、時」，廣電扶持電視劇本，構築了從個人到群體，從史詩到當下，從傳奇到現實的幾條具有人文深度、理想高度、時代新度的旋律脈絡，具有充沛的生命力和正能量。
呼應性·話題性·階段性
從2013-2021的歷時觀察
廣電扶持劇本有其共識與共鳴，但在不同的年度，不同的背景下，也呈現出一種差異性和階段性，這也尤為值得注意。
首先，從廣電的扶持程度看，扶持劇本呈現出由少至多、由多至精的變化。
從扶持劇本的數量就可見一斑：2013年18部（始開局面）、2014年21部、2015年27部、2016年22部、2017年33部、2018年34部（達到高峰）、2019年25部+「深扎」傾斜項目8部、2020年24部+「深扎」傾斜項目7部、2021年8部（有所回落）+「深扎」傾斜項目8部。2019年起設立的「深扎」傾斜項目，旨在將資金適當向「深入生活、紮根人民」的現實題材電視劇創作傾斜，近三年都是7~8部，與扶持電視劇本重合度較高。
廣電歷年扶持電視劇本數量
第二，從選題的時代傾向看，入選當年占據頭部的題材往往呼應著時代背景和社會共識，激揚著中國傳承創新的使命價值。
在重大主題年份前後相應的獻禮劇和題材劇都會增多，如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東方戰場》（2014）、《最後一張簽證》（2015）、《刀尖》（2015）等劇本入選；2016年是紅軍長征80周年，《彝海結盟》（2015）、《長征大會師》（2016）、《淬火成鋼》（2016）等劇本入選。2017年是建軍90周年，2019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2020年是中國脫貧攻堅的最後一年，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不同時期的獻禮劇和主題劇都是歷年廣電的重要扶持對象。
獻禮劇
第三，從劇本的類型方向看，不同時候的重心也有所遷移，體現了主流的價值訴求。
前期的劇本集中於抗戰史詩、地域文化、革命歷史，年代劇居多，中期扶持劇本的題材則較為多元化，古可以歷史尋奇，今可以青春放歌，上可以航天捉月，下可以開路修橋。近兩年在扶持劇本題材上則有所收攏，重點突出，意識形態更為鮮明。
一方面是因為廣電的宣言，2020年廣電總局宣布要「重點扶持聚焦新時代的重大現實題材創作，重點扶持弘揚革命精神和鬥爭精神的革命歷史題材創作，重點扶持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題材創作，重點扶持原創、公益、創新題材。」 另一方面是由於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的轉變。同樣是革命歷史題材，關注的重心也有所偏移，在中美對弈的背景下，湧現了一批取材於抗美援朝戰爭的劇集，如2021年的扶持劇本《冬與獅》，便是以1950年長津湖戰役為背景的故事。
第四，從參與的申報機構看，劇本扶持已從政府牽頭髮展到行業自覺，創作意旨從強政治性向強商業性過渡，創作手法從主旋律向新主流看齊。
2013年的申報形式是各省市政府統一上報，知名編劇領銜創作，如北京局上報了編劇劉和平的《北平無戰事》、遼寧劇上報了商國華、牛伯成編劇的《大路上》、江蘇局上報了東韋、於川編劇的《青果巷》……而從2014年起，申報機構的構成則更為豐富，既有各省市廣播電視台；也有八一、長春、蘭州等老牌電影製片廠；還有幸福藍海、華誼兄弟、正午陽光等各類民營企業。各主體的積極參與也為主流劇集的創作增添了不少新意和創意。
轉化、質量與效果
廣電扶持劇本的成果反思
劇本只是影視流程中的初始環節，而從劇本到拍攝製作，直至最後播出，還需要大量的時間與各方的博弈。在這一批批廣電扶持的電視劇本中，有多少孵化為了實際成果？又有多少擱淺沉礁？其社會反響和口碑評價又是如何呢？這些問題也應當納入我們的思考之中。
從轉化效果來看，廣電扶持劇本的轉化率基本都在55%—80%之間。在2013年度的18個項目中，有近半的項目並無迴音，其他項目則穩定輸出。2014年度的21個扶持劇本中，有四部作品尚未播出，轉化率歷年最高，為81%。2015年度的27個項目中，8個項目尚未轉化成功。2016年度的22個劇本中，8個項目未曾放出。2017年的33個項目中13個劇目目前還未有播出消息。2018年的34個扶持劇本中15個項目還尚未轉化成功。2019年的25個項目，目前成功轉化的有7個。2020年度的24個項目中，目前成功播出的有7個。（以上數據根據網絡可查詢信息整理，因涉及劇集改名下架等問題，僅作參考）
那麼，那些未轉化成功，或尚未播出的劇本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文化產業評論（ID:whcypl）認為可能性有四個， 第一是在拍攝製作環節，由於公司、劇作、資金、團隊等問題劇集尚未啟動或中途停滯。
比如遼寧金色年代影視傳媒有限公司2015年申報的劇本《大西遷》，就一直未見啟動痕跡。海峽世紀（福建）影視文化有限公司申報的《天演驚雷》在網絡上也只有將開拍的通稿。
第二是製作時間過長，轉化難度過大，沒有辦法在黃金時期獻映，因而推遲播出時間。
但這也意味著當部分劇集播出時，已經錯失了話題性和時代性，很難符合當下觀眾的審美需要。
第三是劇集主創和題材缺乏號召力，沒有電視台或網絡平台購買，自然也就無法發行。
比如2014年由華誼兄弟申報的劇本《青春之花，愛的守則》，這是華誼首次嘗試校園青春偶像劇，選用的皆是新人演員，至今尚未發行成功。
第四是敏感內容把握失度，難以通過審核；或質量低於預期，不符合播放標準；或主創出了問題，需要再次調整。
比如2013年根據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提名作品長篇小說改編的劇本《填四川》，開拍至今已經九年尚未播出，或許是因為其涉及了重要的歷史細節。2014年優秀劇本《紅流》積壓已久，而飾演周恩來的錢楓如今又出了問題，未來幾乎難有播出的可能。
反過來，那些轉化成功的劇本，在市場上收效如何？
首先，我們應當釐清一個觀點：獲得扶持的劇本並不代表就等同於一部優秀劇集。轉化過程中的各個環節，如導演、演員、特效都會影響劇本的表達和劇集的口碑。
因此，我們看到，在廣電扶持劇本中也不乏一些低分差評之作，比如2015年受到扶持的青春歷史傳奇劇《思美人》，雖有易烊千璽等流量明星加盟，但也抵不住豆瓣3.2的口碑崩塌；2017年《綻放吧百合》，因為價值取向較為陳舊，表現手法俗套，豆瓣只有3.0的分數；2018年扶持劇本《不說再見》，雖以緝毒題材兜底，卻由於土味造型、劣質配音、喜劇戀愛等飽受爭議，僅有3.8的評分。
第二，在扶持劇本中的確湧現了不少精品和力作，這與優質的劇本基礎、廣電的資金扶持、政府的高度重視、輿論的積極反饋是分不開的。
比如2013年扶持劇本《老農民》，豆瓣評分8.6；劉和平力作《北平無戰事》評分8.9；路遙小說改編的《平凡的世界》評分8.7；根據周秉德創作的《我的伯父周恩來》改編的《海棠依舊》，豆瓣評分9.0；幸福藍海申報的當代勵志劇《草帽警察》，豆瓣8.1；陳忠實小說改編的《白鹿原》評分8.8；正午陽光的劇集《大江大河》評分8.8、《山海情》評分9.3。這些作品既折射了主流的價值取向，也迎合了觀眾的審美趣味，成功地實現了主流意識形態新的書寫與傳播。
第三，還有部分劇集主題正確、質感飽滿、視角獨特，填補了革命歷史時期的空白，傳遞了積極正向的價值觀念，展現了人民豐富的精神風貌，這也是廣電扶持劇本的一大成效。
比如獨具匠心聚焦於國民黨戰犯改造的歷史事件的《特赦1959》；全景式展現扶貧攻堅的《石頭開花》；講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18個省市的畢業生拓荒造林故事的《最美的青春》。
結語
廣電扶持電視劇本的審美傾向，反映的是在當下的全球文化政治競爭中，主流意識形態的文化生產與意識建構需要。而劇本在影視產業中的演繹與表達，反映的是思想、藝術與商業目標的利益角逐。因此，我們既不需要盲目信仰被扶持的劇本，也不需要天然排斥政治的參與。任何能夠沉澱下來的優質劇作，都該是有質感有底蘊的，而劇本的想像力與文化的生命力亦是無窮的，書寫的手法與講述的方式更應當是充滿創意，與時俱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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