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佩斯:我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爭取不讓後人嘲笑自己

2021-10-05     遇言不止

原標題:陳佩斯:我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爭取不讓後人嘲笑自己

大道朝天,筆直向前,陳佩斯就這樣硬朗而孤寂地行走於喧鬧的世界。

——遇言姐

最近有個挺讓人高興的事情,闊別2年的《圓桌派》第五季開播。

遇言姐一直挺喜歡這個冷門社交綜藝。

更讓我高興的是,節目第二期就邀請了當今中國最冷門,卻又最受歡迎的演員——

陳佩斯。

陳佩斯去了《圓桌派》,文濤、馬爺、小君君作陪,聊了聊父與子,以及喜劇藝術。

令遇言姐有點意外的是,陳佩斯是一個嚴肅的人。

談話中的他,與舞台上的他,截然不同。

沒有娛樂,不苟言笑,幾十分鐘的聊天似乎沒有見他開懷過,也沒有拋出任何所謂風趣幽默的段子。

其實想想也有道理。

一個職業演員必是把所有精力投入於作品中,能做到深入人心的行業大家,他本人的性格一定是非常嚴肅甚至是嚴格的。

周星馳和卓別林都性格拘謹,葛優的自我評價是內向中庸。

憨豆先生說:「表演喜劇對我而言壓力很大。」

范偉更是說:「好的喜劇演員可能都是悶蛋。」

也曾聽說,年輕時的陳佩斯是個倔脾氣,會為了一句台詞,一個動作跟搭檔吵。吵著吵著擰頭走掉了,留下朱時茂無可奈何。

另一處讓遇言姐印象很深的是,陳佩斯的聲音和表達都很精湛。

陳佩斯今年67歲,音色飽滿,氣息穩重,吐字清晰,節奏舒暢。

我一邊備課一邊用2倍速聽,聲聲入耳,毫無障礙。

我特地又閉上眼睛聽了一下,與同是67歲的馬爺相比,陳佩斯的聲音沒有年齡感,這種經過訓練的標準發聲是屬於舞台劇演員的。

仔細想想,除了這個節目,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陳佩斯的消息,只知道他專注於話劇,鮮少出現在社交媒體視野中。

上一次的記憶點還是跟電視台交惡後,上山種了幾年樹,不過後來陳佩斯自己澄清了那篇報導不實。

那麼,遠離社交媒體的陳佩斯,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陳佩斯沒有微博,但是有知乎帳號。

不懂什麼是「瀉(謝)藥(邀)」的陳佩斯,在知乎上一共回答過6個問題。

其中一個是:為什麼上過很多次舞台的演員還是會緊張?

在這條問題下,陳佩斯回答道,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上台前會十分緊張,生怕演出出現問題。

他說,自己在演出開始前很久就開始準備,包括體力、聲帶、心情,都要調整。休息和飲食會特別注意,既不能缺乏,也不能過剩。

陳佩斯的原話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條回答得到了郎朗的點贊。

遇言姐喜歡會緊張的表演者,這是一個專業人士的敬畏心。

陳佩斯正是遇言姐欽佩的大師,他敬畏喜劇演員這個職業,從表演到創作,沒有一處不考究。

不同於如今靠段子串起來的喜劇,也不同於從西方搬過來的脫口秀,陳佩斯的表演是古典主義的,他至今視卓別林為一生導師。

陳佩斯也是很早就提出「喜劇有一個悲劇的內核」,「喜劇的生成歸結為困境」的人。他表演的故事有根有苗,結構靈巧,從不生拉硬拽地胳肢人。

《胡椒麵》的台詞只有5句,但頗具喜劇精神的內核,人物立得住,邏輯說得通。故事結構巧妙高級,起承轉合恰到好處。

當年,春晚10分鐘的小品,陳佩斯要打磨半年

他創造出的喜劇形象「陳小二」,鄉土市井但並不低俗,背後是端正考究的創作結構。

除此之外,他不冒犯任何群體,對人物沒有褒貶,在反差中產生笑料。陳佩斯的作品其實很溫柔,讓大家會心一笑得很舒服。

在陳佩斯眼裡,笑跟笑是不一樣的。

他翻來覆去地強調,喜劇的重點是劇本結構和人物性格,而不是生拉硬拽地造梗。

在綜藝節目做評委,看完來應徵的小品,陳佩斯忽然激動起來:「你的人物關係沒有變化,也沒有內涵。你們不相信喜劇的結構,太希望用台詞來抖包袱。」

他毫不諱言地對當下的喜劇作品提出批評——

「如今的喜劇電影是在無厘頭裡找噱頭,劇本結構是一桿子捅到底的糖葫蘆串,而1千年前的南宋古人作品,已經在疊床架屋多線作業了。」

參加《圓桌派》時,談到南宋戲本,陳佩斯恨不得擊節讚嘆:「《張協狀元》是一部非常漂亮的結構喜劇,技術水平遠高於今天的大多喜劇電影。」

「我們曾經有過高級的喜劇,我們需要重新學習講故事。」陳佩斯說。

《張協狀元》是唯一完整保存下來的南宋戲文。1920年,葉恭綽先生在倫敦的古玩店偶然發現古書,帶回國後保存在天津一家銀行的保險庫中,日軍占領天津後此書下落不明,幸好有抄本流世,1979年首次出版

寫文的時候,遇言姐把陳佩斯的舊作又看了一遍,時隔多年,仍覺精彩。

《吃麵條》中,那一桶面吃得撐啊,真撐。

對著一隻空碗吃出了百態,第一碗面吃得是有多暢快,後一碗面吃得就有多難受。

《胡椒麵》中,那一碗熱餛飩燙啊,真燙。

看他嘬熱湯被燙得一激靈,我覺得自己的舌頭都麻了。

《拍電影》中,那寒冬的天氣冷啊,真冷。

零下30度冰水淋頭的徹骨,還有那看不見的大長鼻涕,讓我看得打哆嗦想披棉被。

這才是應了葛優說的:「觀眾當時笑,是喜劇,回頭想又笑,是高級喜劇。」

陳佩斯就是這種高級喜劇的捍衛者。

陳佩斯也是一個端正而乾淨的人。

跟圓滑狡黠的陳小二很不一樣,陳佩斯在原則問題上不肯變通,甚至很剛。

「我沒有獲得過國家一級的獎。小品、喜劇、話劇,都沒有。我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

此話出口,記者都有點應對無措,不方便再往下追問。

早年拍電影的時候,他寧可自己掏錢,也不願意找投資人。

「電影的投入太大了,進去沒幾個出來的,我不想拉別人來承擔風險。」陳佩斯說。

不拉投資的後果是,拍了三部電影,欠債200來萬。

當時是2001年,誰想到名滿全國的他入不敷出。

陳佩斯的電影上座不錯,但是錢到不了自己手裡

提到引發他被外界認為生活困難的那次著名事件,他亦不諱言,直接挑明退出的原因是對方不承認自己的著作權。

「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在我這裡不行。必須有人站出來發聲,告訴他們:你們是在侵權。」

他說,自己說了一次NO,代價很大,但不後悔。

「這個世界應該是有規矩的世界,這樣我們每個人能生活得更好」,他說,「否則,50年、100年後,子孫看他們的祖先是這麼生存的,他們會憤怒每一個接受強權的人,所以,我爭取不要讓後人嘲笑我」。

陳佩斯說,維權之後,自己沒有任何損失

1998年,陳佩斯和朱時茂離開春晚,此後很少出現在公眾視線。

有記者問他是怎麼咬牙挨過最難的坎兒的。

體面人陳佩斯一笑而過——

「說那有什麼意義呢,我每次都能撐過去,誰不難啊?我沒資格叫難,人家有賣腎的。」

對於前些年那篇「陳佩斯隱姓埋名上山種果樹維生」的報道,陳佩斯也淡然否認——

「當年承包荒山是響應北京出台的綠化政策,不是為了掙錢。而且石榴樹只能背陽長在四合院的牆根下,寫這個文章的人對林業方面的了解不夠多,把我看得太低了。」

後來,他說,當時有人提醒自己和老茂,「要多跟人家溝通」、「要把潛規則用上」。

「我們倆覺得作品第一,不想做烏七八糟的事,那個地方變味兒了,我們就不願意去了。」陳佩斯說。

電視上不再有他的空間,陳佩斯就自導自演起舞台劇。

因為他曾說:自己的人生目標是出作品,身為一個演員就要出作品。

但彼時正值話劇最凋敝的時期。

一些拿著國家資金的劇團,沒有生存壓力,不為市場負責。

陳佩斯不拿國家一分錢補助,完全以市場運作的形態出現。

然而,陳佩斯摸黑做舞台劇的時候,相關條文尚未開放民間演出。

「沒人說允許我這樣做,也沒人說不允許我做」,他說,「一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我願意冒這個險」。

後來,也有些知名藝人做話劇,但都不能持久地搞下去。

因為演話劇是個專業活兒,對聲台形表要求極高,並且,如果作品不結實,靠明星效應能撐5-10場,之後就見底兒了。

而陳佩斯的《戲台》,豆瓣評分高達9.2。

完整細膩的敘事,自然如水的表演,合理安排的笑點,悲劇內核的保留,讓人在大笑之後沉默。

《戲台》結束後,全場持續起立鼓掌十幾分鐘。

在舞台上,他是真正的大師,僅站在那就散發氣場。

這就是端正而乾淨的陳佩斯,只遵從自己的職業道德和內心理想,從不看時代的臉色。

如果《戲台》來你的城市演出,一定不要錯過

陳佩斯有著學院派的不苟。

他不認同投機取巧,只相信大道且直,公司的名字就叫「大道」。

他開辦喜劇創演訓練營,每屆只招收20個學生。

這些學生的背景五花八門,大多沒有接受過表演訓練,陳佩斯要一點一點地教。

說話快了1秒,該斷的句沒斷,一個扭頭,一個吸氣,陳佩斯事無巨細地跟學生摳。等到學生能參加話劇商演,起碼要這麼訓練上個兩年。

結果學生們去錄綜藝時不適應,因為綜藝要求兩天就得出作品。而在大道,一個劇本得改上五六版,演出前最少得排練倆月。

因為陳佩斯注重喜劇的結構,他說喜劇就像建築,卯榫結構,嚴絲合縫。

在這種理念下,只能慢工出細活,花時間細細打磨作品和表演。

他的兒子陳大愚原本在加拿大學生物,學來學去還是覺得干老爸這行有意思,非要回國。白天跟著父親上課學藝打雜,晚上照顧患有帕金森的爺爺。

陳佩斯由著孩子折騰,但是點評時毫不客氣。

他直言自己不看好兒子陳大愚這方面的天分,兒子堅持,陳佩斯也只說希望兒子40歲時能把形體練好。

在一個速生速朽的年代,陳佩斯給孩子制定的目標是40歲時把形體練好,這是多麼嚴謹的計劃,又是多麼奢侈的計劃。

陳大愚說,父親不讓自己說是陳佩斯的兒子,在公開場合不允許自己管他叫爸,生怕自己打著老爹的招牌混飯吃

陳佩斯說自己其實也沒有演藝天賦。

年輕時他在北影看到《小花》的樣片,陳沖的表演令他慚愧不已,覺得自己不如一個讀中學的小姑娘。

後來春晚找他,陳佩斯覺得自己幹不了這個,跑了三回都被朱時茂拉回來。

1984年,《吃麵條》春晚彩排的時候,底下觀眾笑得前仰後合。

那是一個對笑還很謹慎的年代,觀眾大笑的反應把領導嚇壞了,不敢安排這個小品。

那也是一個打開新氣象的年代,對岸的張明敏第一次赴陸登台,導演想了又想,狠下心做決定——有啥不能演?讓《吃麵條》上!

時光啊,這支小品迄今已經37年了,陳佩斯已是鬍子全白的老人。

曾經,陳佩斯因為演了《吃麵條》而被八一廠的同事們瞧不起

陳佩斯今年67歲了,仍然在舞台上演出,仍然踏實而努力,從不相信所謂天賦的力量。

早起早睡,三餐簡單。

吃完飯一定要溜彎兒,術語是走糖,把身體里的糖分排掉。

演出前他只吃香蕉、喝鹽水,維持體力,確保安全。天冷時加一碗蔥薑湯以防上台前感冒。

學生說,陳佩斯的身體是為舞台準備的。

但年紀大了,身體衰老是一定的。

陳佩斯的腰不好,下樓梯要扶扶手,演出完要電療烤腰,但他演戲毫不惜力。

他在《戲台》中演的角色總得蹲著,蹲著蹲著又要噌一下子站起來,腿麻眩暈自己忍著,不能讓觀眾看出來。

一場2小時40分鐘的話劇演下來,呢子戲服濕透了,光腦殼上全是汗。

這種一絲不苟的態度不止是對待舞台。

有網友聽過陳佩斯的喜劇講座。

他按時落座,坐下就開講。從早晨8點講到中午12點,中途休息2次,每次10分鐘。

講座一共三天,講的全是乾貨。

擺觀點時一定會拿出數據來證明,如果缺乏實證,陳佩斯就老實告訴大家這是假說。

陳佩斯總是教導大家,不要欺騙觀眾,人物要立得住,別為了讓觀眾發笑就可勁兒抖包袱。

有一次講得投入忘了下課,底下坐著的領導只好叫停。

綜藝節目請他去給學員授課。

人家只需要剪輯一小段素材,他卻在白板前講了6個小時,從喜劇的起源講到發聲方法,中途只上了一趟廁所。

講到最後,67歲的老師沒說累,學員和劇組待不住了。

有人偷偷吃餅乾,有人跑出去抽煙,工作人員催他加快速度。

「他沒把這事兒當綜藝看,」陳佩斯的兒子陳大愚說,「他是真的衝著上課來的」

知乎上有人問:「陳佩斯最近在幹什麼?」

陳佩斯說正在南京準備晚上的演出,沒完沒了地排練。

也有人問:「就這點事兒,怎麼老也不滿足呢?」

他說,唉,真是的,我也煩。但是舞台劇就這樣,難遇一場從技術到演出,處處都能完美如預期的。

對於他自己的部分,陳佩斯說,200多場演出中,自己感覺完美的,只有兩三場。

他說,戲劇要年復一年地揮汗,自己永遠有上升的空間。

陳佩斯公司牆上貼著一幅他自己寫的書法,一般人看不出來寫的是啥。

遇言姐博學的老友史航去了,認出了幾個字,直接背出全詩,是鄭板橋的《沁園春·恨》。

「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夭桃斫斷,煞他風景;鸚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硯燒書,椎琴裂畫,毀盡文章抹盡名……」

既狂且帥的一首詞,許是陳佩斯的B面。

今年是2021年,陳佩斯67歲,距離他登上春晚吃麵條已過去37年。

但他還在舞台上。

他對自己的表演永遠不夠滿意,他說自己的黃金時期還沒到來。

大道朝天,筆直向前,陳佩斯就這樣硬朗而孤寂地行走於喧鬧的世界。

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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