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能找到下一棵「搖錢樹」嗎？
作者｜RAM 朱悅
編輯｜栗子
北京時間9月13日凌晨，Apple秋季新品發布會上，iPhone 15系列正式官宣。手機發布，靴子落地，歷史上第一個Type-C接口的蘋果手機就此誕生。
歐盟統一充電接口的計劃謀算了近10年，蘋果也幾乎反對了10年。
2022年10月24日，歐洲理事會最終批准了「在歐盟範圍內統一充電器接口」的法案，自2024年起部分消費電子產品必須提供單一的USB-C充電接口。
最後通牒放出，蘋果不得不從。
被取代的Lightning接口，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棄子」。與之正相反，它是蘋果緊緊咬死、戀戀不捨的一塊「肥肉」。從Lightning到Type-C，蘋果未來要如何應對？
1.從領先到落後，Lightning的十年
2012年9月12日，在美國舊金山芳草地會議中心，蘋果發布了iPhone5，這是喬布斯逝世近一年後蘋果發布的首款手機。機身改為鋁合金為主、螢幕首次突破 3.5 英寸，同時換掉了蘋果使用長達9年的30針Dock，從此進入了Lightning（閃電）接口的十年。
尺寸是Lightning的巨大優勢，它保留了30針Dock的大部分功能，但比原先的接口小了近80%，這也正是iPhone 5能比iPhone 4S薄20%的原因之一。
Lightning的兩側各有8個針腳，且不分正反面。和當年俗稱「安卓口」的Micro USB 2.0相比，針腳多了3個，還不用擔心插反的問題，確實一度遙遙領先。
僅僅過了一年，Type-C就橫空出世了。
Type-C的全稱為USB Type-C。USB是一種輸入輸出接口的技術規範，被廣泛應用於各類電子信息設備。我們早年常用的U盤，使用的技術是USB Type-A，後來被簡稱為USB。USB Type-C，則被簡稱為Type-C。
USB Type-C規範由USB開發者論壇（USB-IF）發布，並於2014年8月完成。2014年，諾基亞於11月推出的N1平板採用了Type-C技術，Type-C第一次被運用在市場上。2015年，Type-C開始漸漸普及，許多新款的Android移動設備、筆記本電腦、台式機甚至是遊戲機等3C設備開始使用這種連接埠。
和Lightning相比，同樣的體積小巧、正反皆宜。不同的是，Type-C接口內足足有24個觸點，不僅能滿足充電、音視頻傳輸等多個功能，數據傳輸速率上也都有極大的承載空間。採用了USB 3.1標準的Type-C，數據最大傳輸速率為10Gbps。而Lightning接口只能採用USB2.0，最高傳輸速率僅為480Mbps，差了整整20倍。
在充電效率上，Type-C接口支持高達100W的功率傳輸能力，而Lightning接口能支持的最大充電功率也不過是30W。兩相對比，Type-C的成長性確實比Lightning好太多了。
Type-C的應用範圍也非常廣泛：不僅有電腦、手機、平板、存儲硬碟、耳機、VR頭顯等各類電子設備，甚至還有牙刷、剃鬚刀、電風扇等日用品。
2022年，Type-C在全球USB市場占有率高達37%，年均復合增長率達29.7%，是全球使用最為廣泛的充電和數據傳輸接口標準。華為、小米、三星、索尼，多家電子廠商也全面擁抱Type-C。
除了不願放棄Lightning的蘋果。
2.歐盟統一令出，蘋果成為「房間裡的大象」
放棄Lightning接口對蘋果來說是一個大工程，除了iPhone手機，Lightning接口還應用在AirPods耳機、部分的iPad平板電腦和Apple Pencil，以及蘋果自家的滑鼠鍵盤上。
只是蘋果已經到了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刻。
2022年10月24日，歐洲理事會批准了「在歐盟範圍內統一充電器接口」的法案。法案規定，到2024年底，在歐盟地區出售的智慧型手機、平板電腦、電子閱讀器、鍵盤、電腦滑鼠、GPS設備、數位相機、耳機、手持視頻遊戲機和可攜式揚聲器必須使用Type-C埠。2026年起，Type-C也將成為筆記本電腦充電器的標準接口。
歐盟表示，此舉可以提高消費者的便利性，顯著減少電子垃圾和不相容的充電器產品。在歐盟，廢棄和未使用的充電器每年就能產生約1.1萬噸的電子垃圾。
多年來，iPhone為蘋果貢獻了超一半的營收，而歐洲則是蘋果在美國本土之外最大的銷售市場。該法案的通過，意味著蘋果的Lightning接口將不再適用於歐盟的電子設備市場，蘋果成為了受此次法案影響最大的公司之一。
由於安卓設備已經基本上完成了Type-C的統一，蘋果無疑成為了「眾矢之的」。歐洲議會議員阿吉烏斯·薩利巴在接受歐洲新聞採訪時曾直言：「基本上，當談到智慧型手機時，房間裡的大象就是蘋果。」
在法案通過前的10年里，歐洲議會就一直在呼籲委員會就通用充電器解決方案提出建議。而蘋果扮演的一直是反對者的角色。在2019年歐盟正式提交該立法提案後，蘋果曾警告稱，此舉將扼殺創新。在接受BBC的訪問時，蘋果表示，嚴格規定只能使用一種連接線會扼殺創新，反過來損害歐洲和世界各地的消費者。
另一個蘋果反對的理由是環保，一旦切換成新的充電接口，舊有的Lightning會被全部淘汰，對環境更不利。
其實早在2020年新款iPhone12手機推出時，蘋果就因為環保的原因取消了隨機附贈充電頭，表示不再附贈充電頭可以減少與製造產品相關的採礦、包裝等過程中的二氧化碳排放。
但事實是，蘋果附贈了一條一頭是Lightning，一頭是Type-c的連接線，它與以往蘋果的充電頭並不匹配，造成充電頭需求一度出現暴漲的局面。The Verge指出，蘋果的舉措並不能保護環境，單獨購買充電頭反而可能造成更多的包裝垃圾和溫室氣體排放，但可以幫助蘋果節約成本，使其每部手機的毛利潤增加1%。
蘋果的牴觸，並非出於對Type-C技術的不信任。恰恰相反，蘋果正是Type-C的有力推動者之一。
2015年，蘋果推出了首款配備Type-C接口的MacBook筆記本電腦，砍掉了Magsafe、USB-A和雷電2等接口，輕薄的機身最厚的地方只有13.1mm。在2016年的MacBook Pro上更是史無前例地採用了全C口設計。
在另一款產品iPad平板電腦上，蘋果也在2018年將高端線iPad Pro的接口從Lightning換成了Type-C，帶來的是更快的傳輸速度和更大的擴展性。如今的iPad線上，也只有舊款iPad第九代保留了Lightning接口，其他已全部更換為Type-C。
為什麼蘋果遲遲不對占了超過一半營收的iPhone下手？因為Lightning能賺的錢，實在是太多了。
3.小接口，大蛋糕，MFi認證收來的「蘋果稅」
每一條Lightning接口的連接線插頭內，都隱藏著一顆MFi認證晶片。MFi認證，"Made for iPhone/iPod/iPad"，是蘋果公司授權第三方廠商生產外置配件的使用許可證明。
這顆小小的MFi認證晶片，既是安全質量認證晶片，又是身份識別晶片。與iPhone連接後，系統會讀取該晶片，以確認是否獲得官方授權。使用沒有獲得授權的連接線，就會收到如下圖所示的彈窗，並且無法保證充電的速度，也可能充得很慢甚至完全充不進去。
為了生產一條能蘋果被認證的連接線，第三方配件廠商首先要為晶片付費。原裝MFi認證晶片的採購價格約為每片2-3美元，加上關稅、物流和加工，產品成本可達20或30元。
除了硬體費用，廠商還需要每年向蘋果繳納MFi授權費和工廠審核費。MFi會員年費為每年99美元，工廠審核費用為每次2060美元，目前共有417個MFi授權製造商。
但交錢只是MFi認證過程中最簡單的一環。
據《每日經濟新聞》報道，一家生產數據線的企業想要申請MFi認證，底線是必須擁有自建工廠、工廠不能小於2000平方米、工人不能低於50個以及有ERP系統；在申請的過程中，需要反覆修改產品設計直到所有參數都達到蘋果的標準，這個過程大概需要3~5個月。但認證的通過率據說僅有2%。
在認證通過、產品出爐、進入售賣環節後，每賣出一根MFi認證連接線，蘋果還要收取部分佣金。2010年彭博社報道稱，蘋果公司還從第三方配件製造商銷售的每件MFi配件中抽取20%至25%的提成。根據AppleInsider的粗略計算，一根Lightning線上的「蘋果稅」（MFi認證+晶片+抽成），可以占到連接線價格的一半。
蘋果官網顯示，一條原裝手機連接線的售價為145元人民幣。按照2022年蘋果手機出貨量2.25億台計算，僅iPhone連接線這部分產業的體量，在中國就超300億元。
蘋果2022年財報顯示，可穿戴設備、家居和附件類別的合計營收為412億美元，占總營收的10.5%。這一類目不僅含有各類型的充電線、連接線、電源適配器，還有AirPods、Apple Watch、HomePod、Apple TV等產品。《每日郵報》曾估算過，蘋果每年通過銷售Lightning線纜和MFi證書賺取約50億美元。
儘管蘋果在財報當中沒有公布MFi所帶來的具體收入，根據已上市的配件廠商財報，我們得以窺見MFi認證體系收入的冰山一角。以通過了MFi認證的國產品牌安克創新為例，在過去間兩年該企業的營收都超過了100億人民幣，其2023年上半年營收為70.66億元，充電品類的收入為34.8億元。
這是一塊巨大的蛋糕，蘋果不可能放棄。
4.蘋果躺賺夢醒，百億利潤流向何方？
雖然蘋果換上了Type-C，但這不意味著我們攢的「安卓線」就能通用了。此前iPad改用Type-C時，就有網友發現自己的安卓充電線充不了蘋果。據21世紀經濟報道，富士康已經開始大規模生產含有MFi認證的Type-C線。
普通的Type-C線和共享充電寶自帶的Type-C線，究竟能不能給iPhone15充電，在9月22日正式開售前也仍是未知數。「甲子光年」致電了蘋果客服，只得到了「不建議使用未經認證的第三方數據線進行充電」的官方回答。
如果蘋果鋌而走險，決定以MFi的形式，限制第三方線纜的功能或充電速度，有可能會被歐盟視為違法行為。
歐盟委員會曾警告蘋果公司，在改變充電插頭技術時，不要讓某些功能僅適用於原裝蘋果電纜。據《德國新聞社》報道，歐盟工業委員蒂埃里·布雷頓（Thierry Breton）曾在一封信中向蘋果發出警告，明確指出「對於充電器互動的限制是不可接受的」。布雷頓還表示：「不符合統一充電器要求的設備將不允許進入歐盟市場。」
受限於歐盟的法規，即使沒有認證的數據線大機率還是可以使用的。如果第三方數據線可以滿足需求，消費者是否還會為蘋果認證數據線的高昂溢價買單？配件廠商是否還會延續之前的生產規模？這些都成為了未知數。
雖然對於整個蘋果公司而言，接口疊代帶來的收入變動尚不明顯，占總營收的比重也相對有限，但長遠來看，Apple經營多年的MFi生態帝國正在逐漸瓦解，被蘋果攥在手中的百億利潤也將逐步流失。
對更多中國配件廠商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iPhone接口的疊代，將為市場帶來大量的Type-C訂單。可以預見的是，AirPods等其他產品，未來也將逐漸擁抱Type-C，這無疑將助推Type-C市場的進一步增長。
2021年全球USB-C連接器市場銷售額達到了22億美元，預計2028年將達到106億美元。恆州博智統計顯示，目前中國是全球最大的USB-C連接器市場，占有大約60%的市場份額。
中國工信部也進行了相應的部署。今年1月10日，工信部官網發布文件表示，大力推進充電接口、技術融合，有利於降低電子垃圾，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目前，我國USB-C相關產業鏈和生態鏈已初步形成。隨著更多Type-C訂單的湧入，傳統接口廠商將有機會實現進一步的轉型升級，同時也將帶動充電器工廠、線纜工廠、電源晶片、協議晶片、變壓器等產業鏈的協同發展。
顯而易見的是，未來國內Type-C接口產業鏈無疑將隨著蘋果的轉變而迎來一波增長需求。但這對蘋果來說，百億利潤卻正在從這小小的接口流失。
變局之下，如何在Type-C時代找到新的創收點，是擺在蘋果面前必須回答的一道難題。
（封面圖來源：Julianne Pepiton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