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苗寨的千戶壯觀,也有靜靜的小巷幽深,有登高俯視的開闊梯田,也有風雨橋畔的一條清溪蕩漾更有一場旅途之外的喜宴等待 。
我到達西江,是在一個溫暖的冬日午後。經過了熱辣的攔門酒,經過了苗女甜甜的笑,經過了木樓里的酸湯火鍋,一時間,還沒待看清那千戶苗寨的整體容顏,就被蘆笙場上苗裙的冶艷和發頂的一朵妖嬈的花撞得迷了雙眼。更不用說那陽光下綴滿銀光的風情,堆高的銀角好像層層疊疊的木樓苗寨,精巧的小銀帽仿佛正和著大自然的律動,就連銀項圈上的垂穗似乎也飄著山野的清風。
這一切的一切,是寨頭的梯田,是山間的清水江,是黔東南的這片土地,繚繞並賜予它的瑰啊,是我醉了,還是她醉了?一片落在鵝卵石上的楓葉,輕輕地,隨著苗歌舞動著,舞動著。
沿著青石台階,進入幽滾小巷,孩童的嬉戲聲在檐前屋後響個不停,自家釀的陳壇美酒正飄人上聯的金或和火紅嬰兒服烙下時光的溫柔。那邊梯田在山間起伏舒展,這邊木樓里歌聲綿綿,酒氣酣酣。同伴還在猶豫手中沒有主人的請帖時,我已推開了那扇木門——啊,是冬日裡的喜宴。男人們在外屋圍坐一圈,女人們在裡屋,桌上鋪滿五花肉。
倒酒,倒酒。赴宴的人們,距離醉暈只差最後的兩三分。年長的男人給我們端上美酒,年長的女人不斷斟滿我的酒杯。一仰脖兒,微辣甘甜的液體注入體內。啊,酒讓人能量不凡,酒能統治人的精神。我的酒杯碎了,撞上女人哀傷的歌唱,倒在男人粗壯的骨骼上,碎成了一片片。
新人不知去向。新郎的父母頻頻起身,微笑著看我飲下一杯杯甜酒。我無言以表,只有露出大白牙咧嘴傻笑,一飲而盡。三杯過後,天雪醉了,醉的很在狀態,頗有韻致。她尖尖十指托起漲紅粉腮,滿目含情,說不盡的嗔羞,唱了首情歌。女人們酒氣十足的噴出一句,你唱的是什麼,我們一句也沒聽懂,再來一首。
我大聲喝彩,繼續喝酒,心底升起一股思念。她們馬上用紅紅的眼睛看了看我,我忸怩一陣兒,在心底很不慷慨的說了句,我不會唱歌。女人們說,她有量,給她滿上,她醉了,你唱。她們又說,新娘子也是北京的,像你一樣高高的,眼睛大大的。我大笑,直到眼眶泛潮,用酒藏起眼角的傷感。她們不知道,因為那穆斯林的兒子,我的家人喝不上我的喜酒。
說話間,新人回來了。雙雙立在門首,笑對眾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我只顧死盯住那兩張漾滿幸福的臉,看的出神,竟忘記舉杯表達我的祝福。倒是新郎新娘齊來舉杯向我們敬酒,天雪在旁也撐著身子站起來,不住絮叨著新郎人還真是很帥的。
新娘操京腔兒肩並肩同我坐在小條凳上說起了自己,她的苗式婚禮,她愛的那個人,這個來了只是第二次的苗寨,說起南方山村冬日的寒冷,說起向長輩們敬酒,還有大婚那天她的光彩照人,還有在北京等待她們的另一番隆重……
啊,愛真是場造美運動,每一級石階,每一株水稻,每一條小溪,每一隻飛鳥,都為她難以描述的美麗深情打動,送上至深的祝福。
她那雙射著甜蜜愛火的眼睛幸福地笑著,而我在腦中迅速還原著這個大眼睛的北京姑娘在兩天前是如何光芒萬丈,環佩滿身,眾人簇擁,叮噹出巷的。
再後來,晚霞褪去,我搖搖晃晃地下山回家,回到今夜屬於我們的吱呀作響的木屋。木樓里的酒席還未散去,此刻無人入眠。看啊,永恆的星空充實了我的心,噴香的糯米飯又填滿了我的胃。今夜是寒冷的,醇酒是火熱的。在漫山的星火中,凝望著一朵朵開在高山苗寨里的燈盞花夜幕下的千家燈火啊,我寧願做一個喜宴上的酒鬼,醉得無拘無柬,醉得銷魂卻不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