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愛一個人更具藝術性的事情了。——梵谷
致D:"很快你就八十二歲了。身高縮短了六厘米,體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麗,優雅,令我心動。我們已經在一起度過了五十八個年頭,而我對你的愛愈發濃烈。我的胸口又有了這惱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熱的身體依偎在我懷裡時,它才能被填滿"。
上面這段話應該是我今年看的所有書裡面最好的一個開篇了,寫這句話的人當時83歲,安德烈·高茲。而這裡的"你",是高茲82歲的妻子,《致D情史》中的D。
《致D情史》,是有一次聽史航老師推薦的一本書。這本小書很薄,很短,只有75頁。讀的時候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讀著讀著便情不自禁的朗誦出聲,好像我就是高茲,而D就在我的旁邊,靜靜的聽著。
高茲在寫《致D情史》的時候(與其說是一本書,不如說是一封長長的信),D已經身患絕症,不久於人世。這本書出版之後的第二年,高茲與D在巴黎郊區的家中自殺。"我們都不希望我們兩人中的一人在另一人死後繼續活著"。
當然,自殺不是一種反抗和姿態,而是一種接受,陪伴和主動的了結,是人作為主體的最後的負責任的行動,我想在這種前提下,它可以是美麗的,並且具有積極意義的。但還是不免覺得,這兩位老人的情感,這一句句給妻子寫的的深情之言、他們長達六十年的陪伴與相守,讓人感動呀!
但是,《致D情史》,不全然是通篇的情話,它更真實,更平和,更樸實。它有甜蜜的一面,也有艱辛的一面。生活本來就是如此。他從和D的相識開始說起,到兩個人組建家庭,成立婚姻,再到生活和工作中經受的變動、考驗和磨難,他們共同抵禦"充滿敵意的外部世界",高茲不諳世事,害羞拘謹,而D快樂敏銳總是帶著微笑,他們生活清貧卻優雅,因為D有一個本事,就是她知道如何在貧窮中生活而不變得醜陋。他們並肩作戰,互相保護。他們是伴侶,更是同盟,摯友。按照朋友的說法,他們無條件的信任對方,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
高茲在寫這本《致D情史》的時候,經常淚流滿面。"我們經常對彼此說,萬一有來生,我們仍願共同度過。"致D是高茲對妻子的致敬,他想通過這本《致D情史》,讓世人知道,沒有妻子,便沒有他。
真的,我也好喜歡D,我覺得她集美貌與智慧並存,從她口中說出的話總是有著足夠的智慧。"如果你和一個人結合在一起,打算度過一生,你們就將兩個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損你們結合的事情,建構你們的夫妻關係就是你們共同的計劃,你們永遠都需要根據環境的變化而不斷的加強改變,重新調整方向,你們怎麼做就會成為怎樣的人","我喜歡你那種被克服的脆弱,欣賞你脆弱的力量。我們都是在不穩定和衝突中長大的孩子。我們註定要彼此保護。我們需要藉助彼此,共同創造一個這個世界原本拒絕給予我們的位置",多麼好的話。
所以在他們80多歲的年紀,還在相信愛情的美好,他為她寫下這封3萬字的情書,他們在家附近的空地種了200多棵樹,他經常會感謝她說:"你教會了我欣賞和喜愛田野、樹木和動物。你讓我發現了生活的豐富性,通過你,我愛上了生活。"
信的結尾,高茲又將書開頭的那段話重複了一遍:"很快你就82歲了… …",但在後面他又加上這樣一段話:
"在夜晚的時刻,我有時會看見一個男人的影子,在空曠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輛靈車後面,我就是這個男人,靈車裡裝的是你。我不要參加你的火化葬禮,我不要收到裝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聽到凱薩琳·費麗爾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長壽",然後我醒了,我守著你的呼吸,我的手輕輕掠過你的身體,我們都不願意在對方去了以後,一個人繼續孤獨的活下去。我們經常對彼此說,萬一有來生我們仍然願意共同度過。
信寫到這,結束了。
我想像著D聽這封信時的樣子。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