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夕蒼蚊殘夏扇,河間紅樹早秋梨」,是明代中葉大書畫家徐渭(1521—1593)對聯書法的精品。聯語彼此互為對仗,其中「水夕」對「河間」,「蒼蚊」對「紅樹」,「殘夏扇」對「早秋梨」,一氣而成。並且從詞的結構看,「蒼蚊」對「紅樹」,是色彩對色彩,物象對物象,「殘夏扇」對「早秋梨」,是時間對時間,物象對物象,可謂工穩貼切。全聯在直指時間的同時,能從色彩、物象等處來捕捉特徵,從而極為形象地刻畫了殘夏蒼蚊擾人,暑氣未消,早秋紅樹獻媚,梨已嘗新的生動景象。
然而,這副對聯在書法藝術上的造詣,則更是值得大書一筆,聯中字的姿態轉左側右,各個不一;用筆撇捺彼此呼應,出鋒藏鋒互為映襯;行氣貫注,一瀉千里。作者那種寫意飄灑、磊落不羈的情懷,在這裡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
這副「日轂行天淪左界,地機激水卷東溟」楷書聯的作者姓柳名是(1618—1664),本姓楊氏,名愛兒,又名因,亦名隱,字如是,號影憐,又號蕪蘼君,江蘇吳江人。她曾是盛澤歸家院妓,後被明末大詩人錢謙益納以為妾。清軍入關後,曾勸丈夫以身殉國,可惜錢謙益未能接受她的勸諫。後來錢謙益死,她又自縊以殉,當時的人都對她的品格分外讚許。史籍記載,她是一位博覽群書的江南才女,不僅能詩文,善書法,而且還會作山水、石竹,淡墨淋漓,饒有逸趣。惜乎她只活了47歲。
此聯不但獨具匠心,而且極為耐看,可以說是我們能看到的柳是作品中極為精彩的一件。聯中我們可以感覺到她的書法深得唐代褚遂良、虞世南法度,又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尤其在結體布局上的大膽落墨,實在大有雅秀奇致、超群絕倫之感。其嫻熟的用筆和驚人的魄力,自然是後來者望而卻步、讚嘆不絕的。
薛素素原名玉,素素是她的字,明末江蘇吳縣人。她文能作詩作畫,武能挾彈馳馬,是個能文能武的巾幗奇才,可惜平生不幸,誤落風塵,淪為妓女,眼淚只有往肚子裡咽。而這副對聯,又是她集贈給當時秦淮名妓馬湘蘭的,因此薄命桃花,同病相憐,無怪她要盡情傾訴,用竹葉酒來消除心中的怨恨了。
再看對聯書法,清麗的點畫線條加上俊朗的結字布局,不時地透露出一個聰明女子的靈秀氣息。由於我國古代女子書法家本來就不太多,因此這副我們現在看到的對聯就顯得特別珍貴了。
這裡「開簾對春樹,彈劍拂秋蓮」五字聯,在對聯中是一種較為常見的形式。可是在平仄的對仗上,這副對聯又在上聯中用了一個拗句。原來按照規定,這副對聯上聯的平仄句式應該是「平平平仄仄」,且撇開「開」字的平聲不說,可其中不允許通融的仄聲第四字,卻出格地偏偏用了個平聲的「春」字,這樣就變成拗句了。然而,拗句也不是隨便可以亂來的,條件之一是把平仄出格字下面一字的平仄調換過來,以作拗救。這裡,「春」下一字原該平聲,而「樹」則是個仄聲,這樣就有了救應了。
聯末署名宋珏(1576—1632),字比玉,自號荔枝仙,福建莆田人。他的書法,筆致蒼老,骨格挺勁,尤其對於隸書,有著一定的造詣。一般來說,明朝人寫隸書的並不十分多見,因此這副對聯對於研究明朝隸書風貌來說,無疑是件非常珍貴的實物資料。
王時敏少時即為董其昌、陳繼儒所賞識。其袓父王錫爵為明朝萬曆年間的相國。家本富於收藏,因而他對宋、元書畫家的不少名跡都有一定的研究。黃賓虹《古畫微》說:「時敏稍長時每得一秘軸,便閉閣沉思,瞪目不語,遇有賞目會心之處,則繞床大叫,拊掌跳躍,不自知其酣狂。」同他的畫一樣,他的書法也非常講究古人法度。從這副藏於劉靖基家的對聯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的隸書很有《乙瑛碑》、《衡方碑》的味道,結體上明顯具有拉長的姿態。一個「成」,一個「幽」,為了求變化,故意打破通常的字體結構,給人以新鮮穩定之感。不足之處,主要在用筆上顯得太生硬了點,雖有變化,只不過體現在形體的表面,而真正的意趣效果則並不強烈。
王時敏的書法和繪畫,由於受當時各種環境和個性氣質等原因所限,總跳不出泥古之弊,但他在泥古之中也有一定的突破。這無論是對於我們研究清初的書法還是繪畫,都具有很大的幫助。
「鳥下窺書古,花飛綴字紅」這副草書聯,出自明末清初大畫家陳洪綬之手。陳洪綬(1598—1652),字章侯,號老蓮,浙江諸暨人。他不但畫好,書法也很精彩,並且自有一套主張。據說他在20來歲的時候就善作草書,當時「持綾紋箋求其字」的人很多。自從應試入朝,做了翰林官後,更是「譽滿長安」,好多人都以見上他一面為榮幸。倘若能夠得到他的片紙隻字,則是如獲至寶,倍加珍愛。
陳洪綬的書法,擷取歷代各家之長而自成一體,並不以形似某家某帖為滿足。從這副沖夷靜遠、高古奇駭的草書對聯中,我們似乎可以窺見其不曾苟合取容、從俗浮沉的創作態度。
清朝書畫家陳字這副對聯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強調了逆勢在書法創作中的作用。如聯中的「略、翻、書、餐」等字,幾乎都取逆勢,橫的筆畫,皆取豎勢,而往下的豎向筆畫,則都必先逆鋒向上,取勢於筆畫之外,再轉筆向左,略呈圓形,然後提筆下按,給人以堅實、穩定之感。又如「數、愧、不」等字,看上去也都有一股迅疾之勢。這個勢,實際上就是靠懸空作勢,逆鋒落筆才達到的,因而其點畫看上去就顯得生動靈活,力蘊其中了。
這副對聯的字好,內容也很有意思,「略翻書數則,便不愧三餐」,既詼諧有趣,又質樸在理,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一個文人寄情於書本、陶醉於學問的閒情逸興,令人油然生出一種敬意來。
「淺深綠樹藏茆屋,開落紅花蔭草籬」七言行書一聯,足稱天然書法的代表作品。對聯通篇氣勢排宕,一氣呵成,有不繁斫削、天然裁成之妙。而對於微觀的筆致,作者卻顯然沒有去作過多的雕琢,也正因為這樣,所以璞玉渾金,反而因此而獲得了一種自然的逸趣。同樣,在結字間架上所表現出來的,也是那麼一種介於經意與不經意之間的美韻,加之用墨枯潤濃淡的對比變化,這就使得所書更具動人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