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不相干的陌生人抵押自己的房子,富順這家茶館的故事看著看著就哭了…

2019-07-24     富順融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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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縣縣城吉祥路背街有一個名叫「花怨秋」的茶館,當地誌願者稱其為「殘疾人之家」,每天少則三五人多則十來位殘疾人在此生火做飯、打發閒暇時光,作為營業場所的功能卻退化了,每日進帳低則為零高不過二三十。

房租、水電氣費、伙食費,每一樣都能讓茶館老闆、縣公益聯盟志願者陳艷焦頭爛額,不得已,前段時候去另一家茶坊尋了份服務員工作但仍不足以補貼,「花怨秋」面臨關張。



「花怨秋」里的常客們

茶館變得熱鬧起來是從上午十點鐘左右、呂三哥的「殘疾人代步車」拐進院子時開始的,從車上下來、拄著拐杖、兩條不受控制的長腿以一種類似舞蹈方式還沒邁到門口,嚷嚷聲先傳進了室內。

五十多歲的呂三哥一個人住,起床後開著殘疾人代步車出門攬活,掙個二三十元就收工往茶館開。因此呂三哥成了常客當中唯一能掙錢、同時也是最有錢的一個,得到的恭維多得讓他往往不好意思空著手來,把菜提進廚房後又開始忙活生火做飯。

四月天是常客中當之無愧的美女,繡花的粉色襯衣、爽朗的笑臉,即便在下雨天駕駛電動輪椅一路經過三個紅綠燈、耗時二十多分鐘到達茶館,乾淨利索的短髮仍一絲不亂。

和兩條腿、一隻手高位截肢的四月天「明顯殘疾」不同,看起來像個壯小伙的陳樂(化名)經常被人質疑「好手好腳的,坐輪椅耍啊!」大夥給他的建議是從今往後不論冬夏一律穿短褲,露出嚴重萎縮的小細腿,好堵住別人的嘴。



相互之間「放肆」還體現在互相起外號上,呂三哥叫「三寶氣」,來自鄉下(互助鎮)患白化病的唐剛叫「白大俠」。白大俠患青光眼行動不便,因其飯量奇大,即便缺席也是大夥談論焦點。「我們這些人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個!」記者第一次來到茶館就聽到了許多關於白大俠飯量的傳說,陳艷說一頓吃七八碗還只是半飽,呂三哥甚至威脅要開著他那輛殘疾人代步車到他家去「拉穀子」。

「白大俠」之所以叫得格外響是為了區別茶館裡另一個唐剛,茶館另外一名合伙人(「花怨秋」便來自其網名)。因雙側股骨頭壞死導致其盆腔變形、下肢萎縮,並發強直性脊柱炎、頸椎炎、類風濕關節炎造成脊柱彎曲,唐剛在輪椅上渡過了十年,他認為自己現在能夠站起來完全歸功於陳艷。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陳艷和唐剛以姐弟相稱,茶館裡所有常客都是她的親人,她熟悉每個人的脾氣秉性和飲食口味。由於多數人不能站起身夾菜,吃飯的時候陳艷會坐在他們中間:「(四月天)乖乖已經很苦了,不愛吃苦瓜端走」「(唐剛)喜歡吃辣椒,這碗放在你面前」「(呂三哥)我曉得你啥都吃,就不管你了哈」。

吃得最少的是陳樂,他擔心自己吃胖了陳艷抱不動。陳樂家距離茶館將近一公里,陳樂的母親立在門外,默默地看著陳艷給自己的兒子擦屁股、換藥、穿衣服然後搬上輪椅推出房門,她告訴記者儘管一年多時間過去了,但自己到現在仍然覺得不習慣。「這些事該他媳婦來做才對。」老人患子宮癌先後經歷三次大的手術,她眼前看見的和正經歷著的似乎只有痛苦。


不論是呂三哥、四月天還是陳樂,每一個人都記得那個特殊的日子—從此生活被生生劈成了兩半。

「那一天是2003年4月18日。」出事前陳樂在一家雜誌社負責排版校對,在外地出差的父親急性闌尾炎發作,他趕去探望回程途中大巴車側翻,父親當場死亡自己從此癱瘓在床。陳樂表示家裡通常只有母親和自己,很少言語,但在花怨秋覺得:「沒有顧忌,想說就說。」

呂三哥和陳樂門對門,兩人有近十年交情。陳樂告訴記者看似開朗的呂三哥,其實十天半個月上不了一次廁所(解大便),自己買了水果都會分他一半。

對於呂三哥來說這一天是2002年9月25日,出事前他在成都一家公司任高管,管理一家酒店,該經歷為日後被推舉為花怨秋「大廚」做得一手好菜打下了基礎。此外呂三哥還愛好釣魚,以及多數時候承擔接送其他常客的工作,他努力讓自己生活填得滿滿當當,花怨秋對他來說既是食堂更是家:「不然就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2012年12月19日遭遇車禍前,四月天是上海一家五星級酒店前台,儘管現在只剩下一隻左手,一個人獨居:「掃地拖地都沒得問題,做飯也可以,只是動刀的就不行只能煮稀飯或者是煮麵條。」儘管看起來開朗樂觀,但四月天稱不願意一個人呆坐家裡「會想一些不好的事」,但外出一是會面臨生理上的問題無法上廁所,二是受不了被人「看稀奇」:「儘管當面問的人少,背後議論的多,問題是我的耳朵又特別靈。」

在花怨秋四月天格外放鬆,想上廁所電動輪椅飛快劃出一道弧線,經過陳艷身旁時擠眉弄眼,對方心靈神會趕緊起身跟在後面。在這裡她甚至一點都不介意呂三哥拿自己的腿開玩笑:「俗話說別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是腿被狗吃了。」



四月天告訴記者「如果花怨秋沒有了,可能我不會出門了,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鄧先彬只到過花怨秋兩次,父親說去一趟不方便,不但要專門找輛車,把兒子綁在輪椅上繩子繞兩轉,還是要往下滑。鄧先彬患病後在床上已經躺了二十年,由於兩條腿被布條綁住連翻身都十分困難。記者在鄧先彬家裡見到,最近天氣熱加上患褥瘡,父母不但在床邊架上了風扇,還在被子下面橫了根扁擔保證通風,同行的醫護人員(屬小紅帽志願者)為他作了檢查並進行了治療。

沒有人能想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筷子都抓不住的鄧先彬在微信群里卻是一個積極分子,嘴巴特別甜。花怨秋對他來說是精神家園。

茶館老闆自己的故事

「花怨秋—堅牆之家」微信群共有成員54人,多為殘疾人和志願者,從早到晚提示音嘀嘀嘀響個不停,裡面談論的話題積極向上充滿陽光。「主要是看大家擺,有時接個話。」陳艷很忙,除了是縣公益聯盟一名志願者積極參與各項公益活動,打理花怨秋(主要負責每天早晨買菜)上個月還在另一家茶坊尋了一份服務員工作。每月工資1900元,單號上班雙號休息,於是聚會就改為隔天舉行一次。



這家茶坊一杯「藍山咖啡」能賣到38元,花怨秋的茶兩塊錢一杯,通常情況下含在機麻內(20塊錢一桌包四杯茶),過來打牌喝茶的基本上是附近的麵包車師傅和跑三輪的司機,有時能開一到兩桌,有時不開張。

陳艷在另一家茶坊打工補貼開支

不論是房租、水電氣費和聚會的伙食費,每一樣都能讓茶館老闆陳艷焦頭爛額:「光煤氣一個月就要五六瓶,六七百塊。」陳艷稱每個月需補貼四千塊前左右。7月16日當天的聚餐的菜錢是陳艷跟母親要的,當著記者的面被捅穿後,這名今年41歲仍單身的女子情緒突然失控嚎啕大哭。

陳艷抽了很多年的煙,從二十塊錢的玉溪到十塊錢的紫雲再到現在四塊五一包「有點燥」的天下秀,她表示做公益把自己做窮了。

兩年前陳艷認識了唐剛,將自己代理一款理療產品無償提供給對方使用。

「用了好幾萬(產品)還沒得效,我心裡就不服氣。」陳艷的「不服氣」與眾不同,去年5月在沒有徵得母親同意的情況下「先斬後奏」,把唐剛接到自己家裡繼續調理,母親一氣之下帶著外孫女去了樓下的大女兒家,留下了陳艷和唐剛這一對日後成了旁人紛紛議論的「孤男寡女」。

在陳艷精心照料下唐剛竟然丟掉輪椅站了起來,去年11月二人一合計合夥開了花怨秋。陳艷談到開茶館的初衷:「我不想弟弟(唐剛)一個人呆坐家裡(七樓)進出也不方便,想他多接觸點人。」接下來她之前照顧過的、以及聞訊而來的殘疾人陸陸續續聚攏,花怨秋便成了圈內著名的殘疾人之家。

入不敷出,陳艷欠下了不少外債,從一兩千到五六千不等,其中最為離譜的一件事是瞞著母親用房產證抵押貸了十萬塊錢,部分用於之前代理理療產品,部分用於建花怨秋。

那些疏離了的和被拖下水的家人

這是一套面積約70平方米的老房子,儘管下雨天屋頂多處漏水,但卻是陳艷和她的母親以及女兒唯一一套住房。

收養登記證上顯示居住地位為浙江省寧波市象山縣。十二年前在當地打工的陳艷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還沒有談男朋友,在當地一家汽車配件廠上班,每天忙得昏天黑地。2006年農曆臘月十八,凌晨一點過陳艷上完夜班回到租住房屋,在公廁旁聽到類似小貓「咿呀咿呀」地叫,走近一看是一個渾身凍得青紅紫綠、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事後陳艷談起此事說「(即便)是個貓貓狗狗都要撿,何況是人」,當晚她把嬰兒送到了當地衛生院緊接著又轉到了縣醫院,送進了保溫箱。很快到了春節,嬰兒還沒能出院,陳艷自己回到富順,告訴母親自己撿了一個小孩,想自己養。母親哪裡肯信,認為女兒在外面跟人學壞了做出了丟臉的事,一頓棍棒將其趕出了家門。



回到象山,陳艷找到一直對自己有意的房東二兒,稱兩人結婚唯一條件就是接受這個嬰兒,於是在結清五萬塊錢醫療費用後,這個嬰兒就成了她唯一女兒,陳艷從此再未生育。女兒6歲時回富順上學陳艷離開象山,兩人也就結束了婚姻關係。

儘管住處距茶館不過數百米,陳艷表示自己和女兒見面的次數「大概三兩天見一次」,她稱女兒平時由外婆照顧,和自己的的關係並不親,小學六年沒有參加過一次家長會,唯一一次去學校是一年級開學。

直到現在,陳艷年過七旬的母親不知道自己的房屋已被抵押,她的抱怨除了女兒從不往家裡拿錢之外,還引來了風言風語:「別人都說我養了一個哈包女兒,正事不幹,把殘疾人往家裡領,孤男寡女像啥子話」。

其實後來母親對唐剛的態度發生根本轉變,時不時到茶館給唐剛送他最愛吃的腌蘿蔔絲。對「撿來」的外孫女同樣愛不釋手,談到她今年以優異成績考上了富順二中時眼淚都笑出來了。母親甚至從自己每月一千多元的商業保險當中省一點出來,給女兒補貼茶館,她知道女兒正在做的事稱:「一根田坎都有三截爛,誰還沒遇到點難處呢!」

廖楊義沒有固定工作平時跑網約車,賺到三百兩百就交給陳艷,不跑車的時候就出去釣魚,釣到的魚拎到茶館給大家改善生活。「我老婆問跑車的錢哪裡去了,我說打牌輸了。」

對話關於初衷和如何面對爭議

如果花怨秋辦不下去了怎麼辦?四月天告訴記者,其實陳艷不在的時候他們私下會討論這個問題,但沒有討論出結果。對於陳艷來說馬上要繳下半年的房租一萬多元錢,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抵押,還有何處可借。



縣公益聯盟志願者林霞和陳艷平時多有交集,但第一次到花怨秋來卻是上個月月底,稱立即被這裡的氛圍打動了。同樣讓她震驚的是陳艷的現狀和所做的事。「老實說,我做不到。」林霞說:「儘管我的經濟條件比她稍好,但要抵押房子來做公益,我做不到。」

據悉,花怨秋目前面臨的困境在縣公益聯盟內部引起了廣泛關注,志願者紛紛前來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聚餐志願者王英提來兩條魚、志願者林霞拿來雞蛋和番茄,志願者曾思英一大早就來幫廚。

對於「母親」「女兒」「花怨秋」如何排序,陳艷稱如果母親和女兒有事她一定會去,但前提是先安頓好花怨秋常客們。「父親走得早,我小時候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女兒(住在姨媽家)吃百家飯也很正常。」她說:「至於我自己,有手腳(欠下的錢)大不了打工慢慢還,比起他們我要幸運得多--」

同時也有不同聲音,有人認為陳艷是作秀,也有人無法理解陳艷給這些和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異性洗澡、換藥時毫不避嫌。「我當他們是我的哥哥弟弟,是我的親人。」陳艷告訴記者,有時候對方也覺得不好意思,她會說:「如果我是你的親人,動不了了,你幫不幫我?」

陳艷稱在浙江象山,婆婆癱瘓在床直到去世都是由她照顧,這方面有經驗。陳艷稱自己書讀得少,當年帶著剛學會走路、無人照顧的外甥廖楊義上學,他把同學的書撕爛了導致自己中途輟學,連小學都沒畢業。陳艷稱自己辦事從來不經過大腦,乾了再說。

來源:自貢網

編輯:宋美茜

編審:羅懷成 楊 敏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rfxeK2wBmyVoG_1Zdyb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