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蔥白
1
「大新聞，質檢科的碎嘴子被副廠長給打了！」
「我知道，他說廠長作風隨便，反正特難聽，一個大老爺們嘴那麼欠。活該。」
「那你說，凌峰對姚桃是不是還有點那個，要不然能打人？」
「是啊，副廠長那儀表堂堂可斯文了，從來沒見他發火——噓，來了。」
凌峰一步一步走過來，身材挺拔，步履帶風，頭髮一絲不苟地梳上去，露出玉白色額頭，兩道濃眉微微上揚，眼神深邃犀利。他捏了捏右拳，骨頭還有些隱隱作痛，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失控，不過再來一次，他還會動手。
照常跟大家打了招呼，身後馬上引來一陣竊竊私語，他臉上的傷太明顯。
凌峰匆匆走過辦公樓，繞過花園，遠遠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過來，心裡「突」地一跳。兩人越來越近。凌峰微微抬起下巴，陽光下，冷白皮臉上青紫的嘴角分外惹眼。
「廠長早。」他扯了扯嘴角，忍耐的表情。
她的目光果然掃過來，在他臉上稍作停留，蜻蜓點水一閃而過，「副廠長早。」聲音平淡無奇，伴著「噠噠噠」的高跟鞋聲，快速走遠了。
凌峰臉色立刻青了。她果然是個冷血無情的女人。姚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跟她完全不搭。
一周後，碎嘴子被開除了。凌峰咬咬牙，這個女人絕對開罪不起。
2
當初凌峰跟姚桃好的時候，所有人都說他是圖她權勢。畢竟，姚桃是廠里最著名的大齡剩女，論年齡比他大三歲，論樣貌，她也不很漂亮，只是皮膚白一些，當然身材是不錯，但做事風格雷厲風行，果決和勇氣一般男人都比不上。
凌峰TOP1大學畢業三年，是廠里前途最看好的技術骨幹，模特身材、演員臉蛋，引多少廠妹競折腰，給他介紹對象的多如牛毛。
「要不是為了當廠長，我何必綁在這裡。」當初某次全員評比大會後，他跟她說了第一句話，自己也莫名其妙，說完就後悔了。
姚桃還保持著開會時的嚴肅表情，一雙精光的眼睛暗了幾分。
凌峰的心提了起來。
「抱負還挺遠大。」姚桃說完哈哈一笑，「看把你嚇得。」
他盯著她，潔白晶瑩的牙齒整整露出一排，後槽牙都看見了，烏亮的眸子裡流光溢彩，他不由得心動，又有點反感。女人笑得太肆無忌憚，要麼就是沒有羞恥心，要麼就是不把男人放在眼裡。
他的職位是不及她，但能力和潛力未必超不過她，何況年紀沒差多少。姚桃並不掩飾對他的好感，他鬼使神差地就跟她在一起了，頂著許多不齒的罵名。可惜這段感情只維繫了半年，姚桃就把他踹了。
分手時，姚桃很有儀式感，打扮精緻，請他在西餐廳吃了頓飯，分手語溫柔、冷淡又堅定。但掰了就是掰了，在凌峰心裡，這個女人甩了自己，表面功夫做得再好都沒用，她在他心裡的形象壞透了，跟家鄉里欺負老公的個別潑婦沒兩樣。
3
沒有人知道，時尚精英男士凌峰，心底里一直對姚桃怨念不斷。
距離打架事件一個月後，突然姚桃的廠長被撤了，據說是因為碎嘴子家裡找人去上面鬧過。
凌峰也很吃驚，那家人出了名的不好惹，卻沒追究他的責任，倒是意外。
他來不及細想，因為更多人在說他眾望所歸，極有可能上位。
他原本就是野心勃勃的人，加上人才出眾，畢業後在這家汽車製造工廠晉升迅速，尤其分手後更是從技術骨幹一路坐到了副廠長，距廠長一步之遙。雖然有些不堪的閒話，但他向來腰杆筆挺、手腕強硬，現在跟姚桃只有工作關係，清清白白，讓人拿不到把柄。
不過很快有消息說，集團將派一個代理廠長過來，代理廠長是有考察期的，之後才會確定正式廠長的人選。原來還有所顧忌，現在既然換了人，他可以放開手腳了，這個位置他志在必得。
凌峰看著對面空蕩蕩的椅子，才知道姚桃已經被分派去了宣傳辦，她粗枝大葉，桌子上還有一包沒開封的番茄味薯片。凌峰看了一會兒，伸手拿過來拆了。
姚桃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私下的時候，她完全不像個上司，更像小孩。
有一天，她在他室友老鄉出差的周末，第一次住進了他的宿舍。簡單裝修的兩室一廳，姚桃到處看完，滿意地說比租房強多了。
凌峰知道她家境好，從小嬌生慣養，當下心裡有些感動。
凌峰細心，買了各種她愛吃的零食，而且廚藝高超，很容易就哄她開心。
第二天一大早，老鄉突然回來，見到姚桃，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愣愣地問：「凌峰娶了你了？」
姚桃也挺意外，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來睡個覺。」旁邊的凌峰一口氣堵在胸口。
4
在凌峰心裡，他跟姚桃都這種關係了，肯定是要過一輩子的，結婚只是遲早的事。但姚桃的態度讓他大大意外，而且不滿。
她不是隨便的人，卻總讓他沒有踏實的感覺，確切地說，是失控。比如，她心血來潮時會熱烈地表達感情，抱著他親，或者黏在他胳膊上，完全不顧旁邊老鄉尷尬，雖然都是私下場合。
生活上他也管不住。比如，她上下班總騎著一隻兩輪電動滑板車，兩腳前後一條線站上窄窄的踏板，速度挺快，還沒聲音，「嗖」一下就過去了，好幾次都嚇他一跳，總擔心她掉下來。讓她騎自行車，她嫌慢，讓她開汽車，她說不環保。
在他的記憶里，村裡的正經女人沒有不聽男人話的。
凌峰「咔嚓咔嚓」嚼著薯片，他向來不愛吃零食，這會兒覺得挺爽，好像嚼的是姚桃的骨頭。
「小凌啊，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咱們新來的白石皓廠長。」書記推門進來，後面緊跟著一個高瘦的年輕人，還有姚桃，而身穿雪白襯衫、容色冷靜的凌峰副廠長正端坐在桌子前，手裡抓著薯片，腮幫子還鼓著，一臉驚嚇。
「白廠長，這位就是我們廠最著名的帥哥凌峰副廠長了，握個手吧。」姚桃一本正經地上前，沖凌峰比劃了個請的姿勢。凌峰忙把薯片塞進抽屜里，態度沉著，起身問好，「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於鵠。白廠長的名字起得好，歡迎。」
白石皓連聲誇讚凌峰有學問，笑著握手。
寒暄了一陣，書記要帶白石皓出去轉轉，凌峰正要陪同，忽然姚桃扯扯他的衣角，低聲說：「你臉上有一個渣渣。」凌峰用手一摸，果不其然，憤怒地瞪著她。
姚桃已經「噠噠噠」地走了。
5
客觀地說，白石皓的工作能力很強，凌峰不以為意，他向來遇強則強。讓他不安的是，白石皓三天兩頭跑宣傳辦，美其名曰向姚桃請教。姚桃雖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從沒見她拒絕。
有一次在門口碰見他倆，她似乎終於意識到凌峰臉色不好，難得主動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那裡有防中暑的藥。凌峰趕緊跟著進了她的辦公室。
她的桌子還是亂糟糟一堆零食，他隨手收拾了一下，把黃色的布包折平放好。
「錯了，要翻過來放，今天星期四。」姚桃嘀咕一聲，他這才發現，布袋子上印著小黃人卡通畫，正面寫著一行英文「ThanksGod，it’sFriday」，反面寫著「StillnotFriday」。凌峰忍不住想笑，還是她的風格。
姚桃翻箱倒櫃，終於不知從哪找到一瓶藿香正氣水，遞給他。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映著她白皙的臉，而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她永遠是驕傲的、堅定的、主動的，一切盡在掌控，哪怕在他面前，她的害羞也帶著憐惜，撒嬌也還固執。
接過藥水，凌峰頭昏腦漲，又說禿嚕嘴了。「你這麼幫他，就沒見你這麼幫過我。」
姚桃臉色微變，馬上恍然大悟：「原來你真的很想當這個廠長啊，不錯，有抱負。」
凌峰拂袖而去。對，他就是要當廠長，到時候把她捏扁搓圓。
6
晚上他去書記家吃飯，書記也是他的恩師，見他心事重重，神秘一笑。「給你介紹個姑娘，這次如果成了，以她家的背景，別說廠長，去集團都沒問題。」
要說完全無動於衷，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對於任何男人來說，權勢的誘惑力遠高於其他。尤其在這種大型體制內的企業，能力也許是第一位的，但背景也至關重要，有能力有背景的人原本就不少。他可以藉此少奮鬥十年。
只是，他骨子裡有一種自卑與自負交雜的異乎尋常的驕傲。否則他也不會枉擔了攀附權貴的虛名，跟姚桃好了一場，最後卻落得被拋棄的下場，事業上的好處一點沒撈到。
凌峰低頭吃菜，想起來什麼，摸出一個信封推過去。「這是這個月的房貸和利息，您收下。」今年他在郊區買了一個小房子，首付不夠，書記借給了他十萬塊，他按月還本息。
其實他早就想買個屬於他和姚桃自己的房子，可惜還沒等到他攢夠錢，姚桃就跟他分手了。
書記看著那個信封，猶豫了好幾次，終於嘆了口氣。「其實這十萬是姚桃的錢，她怕你不接受，要我瞞著你的。」
同事借我10萬買房，還錢時才知債主是甩了我的前女友。
凌峰好像不認識他一樣，眼睛瞪得像聖女果。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搞不懂，你就當青春損失費吧，再說你不是也還她了嗎？」
凌峰幾乎氣個仰倒，這口吻怎麼那麼像姚桃。
他想起那次跟老鄉吃飯，他說了醉話，以後自己要當廠長，把姚桃頂下去。姚桃恰好聽見了，當時沒發作，第二天跟他大吵一架。
也許太多的流言還是在她心底留下陰影，以至於向來理性的人，那次完全爆發，還對他好一頓控訴。
他不僅是個只想利用她的偽君子，他還保守又古板，管得她喘不過氣。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口口聲聲說什麼並不一定要結婚，不打算花太多的時間去遷就任何一個人，更不想改變自己。
然後姚桃果斷提出分手。她來去像一陣風，他只來得及呆呆地接受，後知後覺地憤怒。恨她獨斷和決絕，恨她輕易拋開他，更恨自己在她心裡無足輕重。
不過近一年來，他慢慢反思了，他以前的思想確實陳腐，而且他應該解釋，澄清她對自己的誤解。但是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甘，她為啥就不能相信自己也會成熟呢？她就不能對自己多一點信任嗎？
書記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從古至今的事實都證明，女人陪伴一個男人成長的風險太大，大多數結局悲慘。怎麼，你對她還有想法？」
凌峰酸溜溜地說：「我看她和那個姓白的關係不一般。」
「你眼光不賴。」書記笑笑：「好好考慮一下我給你介紹的姑娘吧，我等你信。」
7
白石皓似乎鉚足了勁跟凌峰較量，業務突飛猛進。
凌峰覺得肯定是姚桃在幫他，心裡越發難受。
某天凌峰忍不住約了白石皓。到了酒吧才發現，姚桃也在。
凌峰拔腿想走，看看滿滿一桌子酒，再看一眼姚桃，還是坐下了。
「我聽說過你們的事，我覺得她的選擇沒錯，鳳凰男是大坑。」白石皓突然出聲，那張無害的臉十分欠揍。
「我沒有。」他微微皺眉，餘光感覺到姚桃的視線，「我從沒想過要靠她，永遠也不會。」
白石皓不置可否，一個勁兒給他倒酒，「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門當戶對。」
凌峰舉杯一口悶了，目光大喇喇看向他，「你也應該知道，凡事沒有絕對。」
一會兒工夫，幾杯酒下肚。
姚桃眼看有點著急，「他醉了，別灌他。」
「不可能。這才哪到哪。」白石皓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馬上又給凌峰滿上，「婚前一套，婚後又一套，這種事多了去。」
「你是知乎看多了吧？越扯越遠。對我的人客氣點。」姚桃一伸手，拉住凌峰胳膊，不滿地白了白石皓一眼。
凌峰對那句「我的人」心潮澎湃，目光灼灼，「你終於承認我是你的人？」
「是啊，你是我們全廠的高材生、骨幹領導，未來發展全靠你呢。」姚桃像表揚小學生一樣，拍拍他的肩膀，「恭喜你，終於可以頂替我了，預祝你夢想成真。」
凌峰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誰說要頂替你了？」
「我覺得——」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凌峰一口打斷姚桃，眼圈紅了。
白石皓覷著他的臉，小聲對姚桃說，「看來真醉了。」
凌峰拿起一整瓶酒，搖了搖頭，「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麼廠長，我……我以前想當廠長，只是想讓你聽我的話，不過現在我覺得，就算我當了廠長，你也可以不聽話。嗝！」
白石皓挑了挑眼睛，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凌峰忽然抓住白石皓的領子，一口酒氣噴在他臉上，扭頭問姚桃，「你跟他撒嬌，為什麼不跟我撒嬌？」
這下姚桃有點臉紅了。
凌峰大著舌頭說：「你這樣真好看。」他腦子還十分清醒，只是控制不住嘴巴，這話換作平時，打死他也說不出來。他從小就沒見過爺們兒夸女人。
姚桃的目光一直在他臉上，好像在分辨真假。
突然一陣電話鈴音響起，凌峰摸出手機，「噢，老師啊，我，我不用您介紹對象，您介紹給別人吧。」
掛了電話，他直愣愣看著姚桃。
「我聽說，這個姑娘對你當廠長很有幫助，你不要太挑了。」姚桃露出廠長式微笑。
8
臨到最後，集團突然決定民主投票表決廠長最終人選。
這對凌峰是絕對的利好消息。四年多資歷、廣受歡迎的他比空降的代理廠長勝算大得多。
根據他觀察，白石皓也沒坐以待斃，似乎在到處活動。
但凌峰已做足準備，勝券在握，甚至開始考慮，上任後該把姚桃調到哪個職位，才能跟他一個辦公室，而且不讓她反感。
選舉前一晚，白石皓暗戳戳找到凌峰，直接說希望促成他和姚桃。
在凌峰殺死人的目光下，白石皓摟著他的脖子，說了掏心窩子的話：「哥們兒，不瞞你說，書記給我介紹了個對象......」
話音未落，凌峰一記老拳就飛了過去。
白石皓坐在地上捂著鼻子，兩人都傻了。
「你敢拋棄她？」
「我哪敢？」
當晚流言滿天飛：「大新聞，代理廠長被副廠長給打了！」
白石皓獨自在宿舍里揪頭髮，突然有人砸門。
打開門，姚桃站在門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這回廠長得泡湯了。」
「我知道。」凌峰難得低下頭，想了想，又抬頭，「以後我不管著你，我們再試試？」
姚桃背光站著，看不清臉色，仍舊身姿挺拔，氣勢滿滿，仿佛第一次見她的樣子，讓人難以靠近。
凌峰鼻子一酸，他印象里還從不知道一個爺們能慫成這樣。他太難了。
「過來。」姚桃命令。
他愣愣地上前，突然被她一把抱住脖子，撲了上來。
沒過多久，集團公布結果：姚桃的廠長官復原職。當初姚桃主動要求撤職，堵了質檢員一家的嘴，還為自己的意氣用事道了歉。但有觀察人士指出，她是為了保護凌峰。現在集團結束了她的反思期，讓她重返崗位，畢竟業務能力擺著，沒人不服。
凌峰還是副廠長，白石皓回到總部，據說他原本跟女朋友鬧分手，女朋友賭氣四處相親，又被他哄回去了。
後來，白石皓約凌峰喝酒，原來他跟姚桃是表兄妹。
「我妹這脾氣，夠你喝一壺的。」
「無所謂。」凌峰放下酒杯，「她強任她強，清風拂山崗。她橫由她橫，明月照大江。」
她還是他的廠長大人，真好。（作品名：《廠長大人》,作者：蔥白。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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