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 6 月，剛過完生日年滿 18 周歲的王宇，應邀到武漢市打工。
在外人眼裡有些孤僻、內向、瘦弱的他，卻在 4 個月後做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成為了他人生的轉折點。
就在那一天，他的身上似乎住著兩個不同的靈魂，面對著同一個屋內的兩個人，一面溫情，一面冷血。
一同長大，卻對他懷恨在心
在武漢市漢陽區一間簡易宿舍里，王宇唯一熟悉的就是身邊一起長大的王彬。初來乍到，王宇沒有與旁人過多的交際，連工作都是王彬給介紹的。
王彬，是王宇的遠房表叔，大他一歲，卻高了一個輩分，但王宇似乎並不這麼想。" 他們經常在一起，但看上去不太像朋友。" 身邊的人看著他們兩個的關係，似乎也有些微妙。
來武漢前，王宇和王彬一直生活在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宣恩縣。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父母離異外出務工，沒有父母陪伴的王宇有些怯懦內向。雖然跟王彬一同長大，但在王宇的心裡，王彬的存在就是給他帶來傷害的。
" 他從小就欺負我。" 田間地里，房前屋後，" 四處 " 都是自己被迫替小表叔務農、被小表叔搶零花錢、被小表叔和朋友 " 欺負 " 的場景。
王宇也曾向爺爺奶奶訴說過，但 " 事情太小了 "，沒有人去呵止王彬，也沒有人說過這樣的 " 欺負 " 是不對的。
日積月累，王宇漸漸不再去訴說這些事情，把它們壓在心底。十幾年過去了，王宇心裡的親情一點點淡薄，直到 2018 年 10 月，事發。
2018 年 6 月，已經在武漢打工了一段時間的王彬，邀請王宇來到武漢打工。" 他承諾包吃包住，去 KTV 上班。" 初中輟學的王宇能選擇的工作非常有限，王彬開出的條件令他心動。那時候，王宇對這位小表叔還是有著信任的。
但王彬的食言，讓他開始對這樣的生活產生了抗拒。" 說好的包吃包住，只包住了沒有包吃。" 生活拮据時，王宇只能跟著王彬去蹭吃蹭喝，但他作為一個 " 小跟班 "，常常被王彬當做跑腿的小弟，做一些雜事，王宇認為 " 他很不尊重我 "。
這樣的情緒在一次又一次的事情中發酵。" 他總是搶我在網上約到的妹子，這種事情已經有很多次了。"
作為 KTV 招聘酒水營銷的王宇，經常會在網上約一些姑娘到 KTV 賣酒，每介紹成功一個，王宇也會得到相應的報酬。
雖然王宇經常約得到，卻常常被王彬截胡。
而在王宇與 KTV 經理產生摩擦，想要王彬為他出頭時，王彬答應後又再次食言。諸多不順意和十幾年受到的 " 欺負 "，王宇內心的仇恨翻騰起來，做出了一個決定。
伺機半個月，在賓館裡將人殺害
2018 年 10 月初，王宇走進了一家 24 小時營業的超市，為自己買了一把刀。
揣著這把刀，王宇等了半個月的時間。雖然已經對王彬的脾性和作息了如指掌，但他沒有下手，" 因為宿舍人多，沒有機會 "。
直到 10 月 16 號一早，" 他（王彬）在網上約到了一位恩施女孩來做酒水銷售，因為沒地方住就在賓館開了房。我們是早上 8、9 點開的房。" 王宇後來在口供里回溯了他人生中最複雜的 3 天。
當天中午，王宇到漢陽區一個小區門口，接到了在微信上答應王彬來做銷售的小姑娘洋洋。
兩人到了賓館房間，此時王彬與女收銀員都在房內，王宇只是打了招呼，就在房間內休息了。
女收銀員走後，直到晚上 11 點多，王宇都在耐心等待。這一下午的心情到底是如何的，沒人得知。
其間，他又去超市買了一把刀，對於王彬的疑問，王宇只是輕描淡寫說拿來防身，王彬沒再追問。
" 仇人 " 近在咫尺，刀就在手中，王宇內心翻滾，" 當天就想殺他，但是我怕殺不死他。"
2018 年 10 月 17 日，太陽照常升起。王彬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旭日東升，而結束他生命的人是從小一同長大的王宇。同在一間房內的洋洋也沒想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比電影更真實恐怖的殺人經過。
當日三人換了房間。19 時許，洋洋和王彬進入夢鄉，王宇盯著電視機又想起了王彬對他種種的不好，這次他沒有猶豫，拿起刀用力刺向了王彬右側脖頸。鮮血噴涌而出，賓館雪白的枕頭上都是刺目的紅色，王宇拔出刀子又用力刺向王彬心臟一側。
從劇痛和驚恐中醒來的王彬，連滾帶爬試圖逃離這個房間，擺脫王宇的控制，但，後背又是一刀。
王彬衝進了衛生間，想要把門反鎖，但受了傷的王彬沒能抵住王宇，他慌張地道歉，似是因為疼痛和失血，扭過頭趴在了馬桶蓋上，後背再次留給了王宇，刀又捅了過去。
王彬仰面躺在了衛生間的地上，也許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呼吸，王宇沒有去確認這個信息，而是舉起刀繼續刺向王彬的脖頸和肚子，連刺了七八刀後終於停了下來，刀子就插在王彬的身上，沒有再拔出來。
是惡魔也是天使自首的部分原因是為了目擊者
洋洋睜開眼的時候，王宇就在自己的床上向王彬身上猛刺著。這是一幕兇殺現場！洋洋驚哭出來。
王宇從衛生間內出來時，洋洋驚恐地蜷縮在床上，無法止住淚水。但她沒有看到那個殺人的猙獰的王宇，而是聽到了一聲 " 溫柔 " 的安撫，" 別哭，我不會動你的。"
王宇換上了王彬的紅色長袖上衣，在穿襪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受了傷，疼痛感讓他無法完成這個簡單動作。
他求助洋洋，驚恐的洋洋手抖得連襪子都抓不住，王宇沒有發怒，拿起了洋洋的手機，解鎖，打開微信，同時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向洋洋的微信里轉了 20 多元，又用王彬的手機向洋洋的微信里轉了 80 多元。
他將王彬和洋洋的手機同時塞到了洋洋手中，" 他的手機拿去當了。" 這100多元幾乎是王宇和王彬的全部家當，轉給洋洋讓她能夠有路費回家。
安頓好洋洋，王宇回過頭，拿著自己的手機拍下了兇案現場，上傳朋友圈，" 以後別欺負老實人，這就是下場。" 這是他最後一條微信。
王宇拿著手機走上天台，留下了洋洋一個人在房間內。幾分鐘後，洋洋衝到了前台，尋求收銀員的幫助，想要報警。而此時在天台上的王宇，也撥通了報警電話，他選擇報警的其中一個原因，竟是為了她。
我報警說我殺人了，告訴警察死了個人你們自己去看，那裡還有一個女的，她沒錢你們把她送回去，警察問我是哪個賓館，我說我不知道，我現在要跳樓了。" 向前一步就要終結自己的生命，王宇看向前方，卻有些怯了。他想了想，又用自己的電話打給了父親，那個早與母親離異，常年不在身邊的父親。
王宇在電話里向父親坦承他是怎樣將小表叔殺害的，又告訴父親，他此刻就在天台，他想從這裡跳下去。電話另一頭的父親，努力勸慰他，勸他不要輕生。
當天晚上9點多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王宇還在天台的邊緣。此時，距離他舉刀殺死小表叔剛剛過去不到1個小時。
2018年10月18日上午9點鐘，瘦小的王宇自己走下了天台。
民警的勸阻，親人的哀求，還有那慘烈的瞬間，以及原本是人生最後的善良，在天台 12 小時的掙扎後，王宇選擇了向自己妥協。
面臨法律制裁他有著強烈的求生欲
2019年6月3日，湖北省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王宇故意殺人罪名成立。
" 本院認為，被告人無視國法，故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致被害人王某 1 死亡，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依法應予懲處。案發後，被告人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系自首，依法予以從輕處罰。被告人與被害人王某 1 家屬達成調解協議，得到諒解，予以從輕處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判決如下：被告人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
作為王宇的指定辯護人，湖北弘願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彭湘英在 2019 年 3 月份時，會見了王宇。
" 在我看來，那就是個孩子。" 怯懦，瘦小，內向，說起話來毫無邏輯，甚至思維也不是十分清晰。
難以想像就是這樣的一個 18 歲的孩子，能夠預謀了半個多月，最終舉起刀瘋狂的刺向了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
彭湘英反覆詢問王宇的殺人動機，王宇的說法與給警方口供都是一致的，內容都是一些生活中、工作上的瑣事。
經過耐心地引導，王宇打開了心門，表達了自己強烈的願望。" 他明確問我，能不能給他輕判，還問過，法庭上能不能哭。" 在彭湘英看來，王宇是知道殺人的後果的，他並不是激情殺人。而被捕後，他卻有了強烈的求生欲。
在會見時，彭湘英曾問過王宇，需不需要聯繫他的父母來給他送些東西，王宇雖然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提供有效的聯繫方式，就連卷宗里登記的電話，也是王宇自己的，而非他父母。王宇的父母一直在忙於為王宇奔走，並沒有主動聯繫過彭湘英，" 他跟對方家屬在庭外達成了和解，對王宇表示諒解，簽了調解書。" 這份調解書，是王宇能夠減刑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開庭的那一天，彭湘英看到了王宇的父親，" 看上去是一個很老實，不太願意說話的人。"
雖然王宇的父親在此事上表現出了對王宇的關心，但彭湘英依然認為，造成慘劇發生的一個直接因素，就是家庭教育存在問題。
如果當年王宇身邊有父母的陪伴，在他自尊心受到傷害時給他適時的安慰和疏導，他的人生也許是另外的樣子。
教育的缺失、人格方面的缺失，或是導致他犯罪的原因
針對王宇在殺人前後的整個過程，長春聰慧心理諮詢中心主任張振環分析稱，在殺人和面對女孩的兩件事上，王宇的表現是不一樣的。從行為上看，殺人時他很殘忍，但另外一方面，他又表現出很富有同情心，也有一定的良知。
「他的良心是，女孩是無辜的，他覺得這可能會對女孩產生影響，所以他做了一些事情作為補救。" 張振環解釋，從王宇發朋友圈的言辭和行為來看，能夠感覺到他對公平正義的一種追求。" 他欺負我，他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或結果。"
為何常人看起來正常的行為，王宇難以忍受，甚至做出這樣激烈的反應？張振環說，這就如同每個人對疼痛的感知不同，「有的人就覺得是五級的疼痛，他就可能覺得是十級。這就是個例子，就好比是有人能吃辣，有人不能吃辣，是差不多的。"
張振環說，王宇是受害者，同時也是施害者，從他的各種行為以及動機來看，他對受到的 " 欺負 " 無法容忍，復仇心理越來越強烈，直到仇恨超出了理智的範疇，" 復仇就是他處理問題的一種方式。"
張振環分析，王宇在殺人的時候，是有衝動的部分，也有一些是他人格方面的缺陷。「他不知道如何去處理這些問題，身邊也缺少這樣的人去幫他緩解，能幫他處理好這些負面的情緒和心理垃圾。"
張振環表示，王宇也存在著家庭教育的問題，包括所從事的職業、社會的環境，都對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處理問題的時候過於簡單粗暴跟文化程度存在著一定的關係，「一個文化層次比較低的人，對這些事情處理起來的能力偏弱，更容易出現極端的處理方式。"
王宇的成長過程當中，存在著教育的缺失，並不僅僅是家庭教育的缺失，還有學校教育、社會教育以及自我的教育。另外，王宇本人可能存在著人格方面的缺陷。張振環說，從預防的角度來看，雖然綜合因素影響了一個人的成長軌跡，但至少從個人的部分來講，學校、家庭、社會、自我教育都完善的情況下，能夠更大程度上減少犯罪的發生。
（本文當中王宇、王彬、洋洋均為化名）
文章來源：轉載·新文化報·ZAKER 吉林
編輯：月半馬堯、審核：懷楠、監製：王林、金可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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