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陰雲,擱淺我褶皺的思緒。
在這樣的夜晚,我找尋回家的路。
父親在講述十三條狗的故事。我很同情被狗圍困的少年。
五十年前的風雨,緩緩地順著年輪流出,不知是世事圓滑還是迫於形式,總是圓圓的形狀,滑滑的基調。
我總是在思索水的形狀:企圖將父親的故事放置其中,無論以怎樣的一種方式演化,我想,它總是一段一段的生成,空腹的生長。水淌過的地方,就是生命的某一次遺落。
昔日的父親,昔日的泥濘,連同昔日的故事一起傾斜。
我小心翼翼地動作,淺淺地呼吸:懼怕那些騷亂的情節會和父親嚴重的哮喘與咳嗽一起來肆掠我陌生的未來。
我是怎樣在夢中逃奔,去拽那匹紅色的野馬;去和那群兇惡的狼狗廝殺。這些我終究無法辨析。任何與故事無關的概念均已不復存在,惟有濃濃的淚水從我的指尖滑落。
父親的故事猶如遠山上的篝火,在我凝重的血液里閃爍。
大約能抽象出一個片段:我是背負了羽毛,混雜在母親的嘆息中飄飛,泅進五十年前的夜晚。母親說我是強盜,因為只有強盜才會把苦難累加。的確,我是僅僅為了明晰一個事實,便把一把冷颼颼的利刃刺進了滿是風雨的秋天。
其實,父親的故事已在我沒有完成偷渡之前到來,和著一些冷颼颼的物什。我在明明滅滅中看見了十三條狗,十三條黑色的狼狗。它們狂吠著,是一群被激怒的狼群。中間的少年,揮舞著失卻袖子的布衫,傾瀉的大雨或者汗水隨著布衫的衣角甩出。狗群嘶咬著,猛撲上來,那少年轉動著,驚恐地喊叫。
我無須看到故事的結局,因為我已然知道那揮舞著布衫搏殺的少年,是我十二歲時的,體弱多病的父親。
我的血管突然暴怒起來,仿佛裡邊竄進了狗的氣息。我開始粗重的呼吸並且亢奮起來。我想我要衝破房屋裂開花了!
後來,我驚醒了,由混沌回到了自然。原因簡單地令人咂舌,只因為母親那抑揚均勻的呼吸。旋律優美而又平靜的微微聲響,讓空氣清新自由,讓月光明朗安詳,讓我以一種莫名的輕快去理解這故事以及故事之外的生活。
綠色的山,綠色的水,綠色的風,還有綠色的人生。我的滲出血的憂怒哀愁被一道明亮的劍光砍為兩節。父親的故事連同母親的呼吸一起淌進我窄窄的記憶。於是,我便總能連著十三條狗遁入記憶回到五十年前的風雨交加的夜晚,一任記憶剝落!
我最終明白了父親不愛狗,不養狗的原因。可我知道,父親永遠都不怕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