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澱11年,阿來為何要借巫師來寫汶川大地震?

2019-09-21     北青文娛

當代文壇著名作家、四川省作協主席阿來最新創作的長篇小說《雲中記》近期斬獲」五個一工程獎「。阿來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採訪時稱, 他自己有一個信念就是文學首先是一個語言藝術,不管寫任何題材,不能降低對審美的追求。

創作:阿來拒絕給編輯看初稿,國慶長假閉關修改

據負責編審《雲中記》的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責任編輯王淑紅介紹,去年5月份,她在四川省作協辦公室里見到了阿來。當時阿來正著手開始寫《雲中記》,寫的是在一個千年的藏族村落,居住著三百多人,在汶川地震中傷亡了一百多人。因處在滑坡帶上,全村搬遷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阿來特別向我解釋,每一個藏族村子,都有一個巫師。過了幾年後,有一個巫師內心越來越不安,那死去的人呢?萬一他們是有靈魂的,沒人照顧,多可憐呢。於是他就準備回到那個在地震中塌陷了的原來的村子,去照顧那萬一有的靈魂。」王淑紅複述著阿來的構思。

她還清晰地記得,當時阿來講的時候激情飽滿,每天都迫不及待地投入寫作中。她也覺得自己運氣很好,接下了這樣一部宏偉又不失神秘的作品的編審工作。

阿來的初稿完成後,王淑紅曾表示想先睹為快,並保證絕對不提意見、不干擾他修改。但被阿來拒絕了。2018年國慶期間,阿來告訴她,趁假期閉關修改最後一遍。

國慶之後,四川省作協在北京辦活動,阿來來京出差。王淑紅也在此時第一次看到了《雲中記》。這並不是一部很快讀完的小說,她常常不自覺地沉浸在某處去。第一天,王淑紅只讀了電腦文件的四五十頁,便已到深夜十點多鐘。

「當我讀到《雲中記》主人公阿巴開始安撫靈魂、祭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世界上仿佛有風起來,群山歌唱、萬物隨舞。我很難描述那個時候的感受,剎那之間小說變成了一個有靈魂的存在,並且靈魂起舞,我沉浸其中不願再往下讀。」王淑紅稱,就在這時,她給阿來發了一個簡訊,告知他不會很快讀完,她要慢慢欣賞。她雖不懂古典音樂,但是《雲中記》作品中的那種迴旋往復的節奏她能讀得出來。在王淑紅看拉埃,這也應該是藝術深處的相通,阿來老師用小說傳遞出這樣的感覺。

修改:為老柏樹的葉子,編輯與阿來較了一回真

因為《雲中記》的寫作方式,主人公阿巴要一次二次再次地回憶起之前的場景。作為一部長篇,偶爾場景錯位的時候難免。王淑紅的主要編輯工作就是找出這些地方,與阿來老師商量。「有的需要改,他就改了;有的不需要改,他會告訴我為什麼,比如『留白』,還有的,他直接拒絕回答。所以編輯稿子的過程,也是一個真正的交流過程。」

王淑紅還列舉了修改作品當中的一些細節:阿巴的村子前面有一棵老柏樹。根據文中的描述,針形的葉子簌簌地落下來。王淑紅就問阿來,這裡是不是一棵松樹?因為長著松針。阿來說瞎講,柏樹的葉子也是由小的針形葉構成的。

「我大概先入為主吧,就覺得像細雨一樣落下的應該是松針,再堅持就得不到他的回覆了。後來慢慢轉回來,自然也就明白為什麼是柏樹了。柏樹的葉子又香,姿態又美,自然應該是柏樹。何況作家創造的世界裡,長松樹還是柏樹,自然是他自己說了算。我也算是較了一回真。」王淑紅坦言道。

十月文藝出版社為《雲中記》的出版開啟了綠色通道——王淑紅和出版社總編輯韓敬群,及《十月》雜誌主編陳東捷一起審讀的。而 在王淑紅看來,雖然《雲中記》中阿巴一直追問鬼魂的存在與否,通篇卻未真的出現一個鬼魂。這更多是一種生命的思考。

獲獎: 文學需要靠時間來沉澱、來消化

據了解,《雲中記》目前已印刷出版了10萬冊。對於這部作品能夠獲得「五個一工程獎」, 阿來表示,他自己有一個信念就是文學首先是一個語言藝術,不管寫任何題材,不能降低它對審美的追求。「很高興《雲中記》能夠通過現實主義獲得『五個一工程獎』,它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理解,而不是比較庸俗的社會學層面的那種對現實和現實主義的理解,不再停留在簡單地回應現實社會問題上,而是更多的體現內在的精神層面上的東西。」

阿來說,過去一講到現實題材、主旋律,或者現實主義,大多只是對現實社會的簡單回應,而沒有在藝術上、主題升華上花很多功夫。「寫現實就停留在現實,我們被現實的現象淹沒了,缺少審美性的、精神性的追求,或者說是藝術性的追求。」阿來在電話里告訴北青報記者說。

在動筆寫《雲中記》之前,阿來了解到,描寫汶川地震的文學作品至少有二三十部。但是之所以大家不知道,肯定沒有寫得那麼好,它們的毛病在於過於直接地反映現實映,沒有更深的在藝術上、情感上及精神上有一些更多的追求。 阿來透露,汶川大地震後的這11年時間,他到過汶川無數次,包括親歷地震,參與抗震救災,親自見證過當時的很多場景。在他看來,文學需要靠時間來沉澱、來消化。「我們應該基於現實,立足現實、從現實出發,除了對現實的關注之外,也有一些更深刻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追求。」阿來如是說。

感悟:獻給蒙難而不屈的土地和生靈

《雲中記》的寫作便是源於這十一年前的汶川地震。地震發生時,阿來正在成都的家中寫《格薩爾王》。強烈的震感,讓沉浸在神話世界中的他產生了剎那的恍惚——大地的震動是在格薩爾王的世界裡還是在他的世界裡?通訊有幾個小時的中斷,之後信息傳來,傷亡傳來。

正如阿來在《雲中記》的封底上寫到的:大地震動,只是構造地理,並非與人為敵。然而大地震動,人民蒙難,因為除了依止於大地,人無處可去。《雲中記》是獻給汶川地震中的死難者的,是以文學的方式向他們表示的哀悼和紀念;《雲中記》也是獻給蒙難而不屈的土地和生靈的,獻給災難洗禮中的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生命是脆弱的,所有的生命都註定要走向死亡,這是它們共同的宿命。但也正因如此,生命又是美麗的,輝煌的。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恩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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