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舌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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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表一人。齊元聰,西街人士。祖三輩自山西洪洞縣遷至,跛腳瘦弱,家貧卻有福祉。
元聰十歲。母燒水起鍋,取雞蛋一枚,小心煮熟。井水透涼,將雞蛋置於水中拔透,質壁分離。喚元聰至跟前,使伸手,平放於手掌心。元聰大喜,不舍即食,握於手中自坐窗前。盛夏午後,蟲聲新透窗紗。元聰將雞蛋托在手心,反覆把玩。忽有黃鼠狼越窗而入,迅捷叼走元聰手上雞蛋。
以雞蛋珍貴,不常食,元聰盛怒。抄窗邊短鎬追之。黃鼠狼移之甚疾,屋內田地之上,身影時隱時現。元聰閉門閉窗,持鎬窮追。黃鼠狼以是追至,無門可逃,不及減速,腦重擊桌角,翻身暈眩。元聰眼見時機已到,追身上前,用盡蠻力,只一鎬,黃鼠狼膛肚俱破,哀嚎而亡。
元聰心生畏懼,不敢告知父母,遂將黃鼠狼屍體掩埋於院庭。自是不敢在家,即往鄰家尋夥伴遊玩。傍晚,父母勞作歸來。其母在前,開戶驚叫:院內雞毛遍布,血跡斑斑。所養蛋雞係數斷喉而死。即喚元聰,未聞應答。父母大驚,戶內外急急奔走,欲尋元聰身影。未幾,元聰與夥伴遊玩興盡,手捏狗尾草姍姍而歸。見院中凌亂之像,方才憶起白日之事。遂向父母坦白。父母聞之,癱坐在地。心說此物一向至凶至殘,他處取得一尺,必來討回一丈。
夜半時分,齊家未敢熄燈。父母取麻繩將元聰縛緊,雙手緊鎖在後,雙膝跪於中庭。一更剛過,果有人登門而入。來人長相粗野,黃色須髯橫生。逕自踹門,厲聲吼道:「弒吾弟者何人。」元聰父母趕緊上前,恭敬道:「小兒不懂事,萬望大仙饒恕。」言罷亦跪地,磕頭行禮。
來人視之良久,未搭話。只見元聰父母將頭扣得更頻更響,額上血跡初現。來人道:「可憐可憐,但自古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此番我雖有意放逐,唯恐家中老人難以交代。這般如何,我施以小小警示,而後舉家搬離此處,此事便過了。」元聰父母對視,心意互通,點頭應允。
頑童打死偷雞蛋的黃鼠狼,不久家裡鬧怪事,他右腿瘸了。
黃須逕自取了窗邊短鎬,喚元聰起立,對準右腿,狠勁敲將下去。翌日,齊家便攙著瘸腿元聰,簡單收拾行李,搬離三輩所居宅院。
2
且說元聰離了祖屋,無處可去。西街村民早年興木動土,多少也得過元聰好處。一家人遭逢此劫,煞是可憐,有意引回家中暫住,卻生怕那黃鼠狼再來報復,殃及無辜。此時,西街人實則都想到一處地界。只是無人說出口。
禍不單行。一家人流離失所,沒個主意之時,偏逢驟雨,連人帶家當,淋個透徹。元聰本就受了驚,被冷雨一澆,風寒就上了身。街坊鄰居看在眼裡,著實無他法,方才建議齊家去西街北面宅院暫住。
單說這處宅院,早些年是青州府馬驛站,客商南來北往,甚是繁華。相傳即便皇帝游來,也是落在此處歇腳。後來有一書生路過,獨居在此。讀書入味,不覺夜半三更。忽聞窗外車馬蕪雜,人聲鼎沸。開窗視去,驛站內空無一人。由此便傳開驛站鬧鬼。久之逐漸荒廢,再無他人。而後青州府衙斬首之後,便將人犯拋屍於此。經年;累月,便成亂葬崗。驛站房屋仍在,卻物是人非。
街坊不約而同,早都想到此處,卻都未開口。一來,此處鬧鬼。齊家好容易出得狼窩,怎得忍心又將其推進虎穴;二來,元聰異能。若居於此處,實難想像後果。然眼下已到絕境,無可奈何。眼見元聰高燒不退,只得先躋身其中,待到小兒好轉,再尋他路。
齊家下了打算,街坊結隊而至,幫扶入住。入屋之前,尋神棍術士作法,上供念經,又將齊家人悉數喚至驛站之前,再三解釋,方才入住。街坊尋了大夫,煎好藥,與元聰吃了,齊家安頓下來。
未見異象,元聰面色漸潤,父母也便放下心來。元聰常與父母相談,道是這驛站之內,層層皆有住客。唯二樓北有空房,可居在此。住客多流離失所者,尋此處落腳,也便是圖個清靜。人不犯鬼,鬼必不犯人。天黑便熄燈而眠,朝陽初露,方可出門務農。齊家恪守規矩,久之也便習慣。
3
元聰跛腳,年一十又七也沒得妻室。農事不濟,只得在西街尋得一處屠戶,跟隨學徒。師傅年老,揮刀無力,元聰便接茬,領了屠刀,自立門戶。驛站院落偌大,然殺豬宰牛,卻不得在內。住客多畏血光戾氣,元聰從自當遵從。
又二年,元聰父母雙雙仙逝。其父唯憾元聰多難,未能娶得妻室沿齊家香火,含淚而終。元聰倒也清楚,身居鬼屋,自身又存殘疾,妻室再無可能。人活至此,何求大富大貴,惟願得此善終。元聰夜不成寐,常坐驛站中堂,小酌微飲。鹹鴨蛋敲開手指大小圓縫,以細竹籤挖之。小量送入口中,品其鹹味,似品人生苦澀。
期間,驛站之內魂來鬼走,住客頻更。是夜,元聰飲酒中庭。忽覺耳邊柔風浮動,門栓作響。定睛看去,木門緩緩敞開,一把破舊油紙傘飄然進門。元聰側首,細瞧之,紅傘之下,有美人亭亭而立。
美人抬頭,見元聰雙目呆滯,目光徑直停留,不免一驚。心說此人難道可見妾身。便收了傘小心進屋,無意恰與元聰對視,元聰此刻也得以回神,二人相視一笑,臉泛春暈。元聰起身,欲禮貌做個招呼,忽見美人背後隨著一人。虎背熊腰,絡腮鬍須。粗魯進門,道一聲:「婦人!」遂一把將美人推開,粗獷進屋,雙手抱拳,厲聲吼道:「胡三彪與妻室行至此處,多有打擾。望諸位仙友海涵。」
目光勻掃房內,見元聰起立,言道:「此處竟有活人。為何感覺不到絲毫生氣。」元聰視之,此人一舉一動,皆不成體統,又以手猛推美人,足見生前便不是好果,死後更是蠻橫。心說不予理睬。
壯漢見元聰照舊飲酒,面露喜色,逐漸近身,呢喃道:「上天送我轉世之機,怎能辜負這番美意。」腳下生風,呼呼奔著元聰而去。元聰反應未及,壯漢已將一手搭在元聰肩膀。元聰使勁蠻力抖動,那手似鐵鉗般死死鎖住。元聰抓起酒壺,狠勁向著手臂砸去,砰!酒壺碎裂,手臂紋絲未動。元聰大驚之際,手臂卻如盤蛇一般變軟,順著元聰脖頸纏繞數圈,緊緊勒住。元聰以手扯之,未果,卻感血氣上涌,手中乏力,面色黢於紫黑,渾身癱軟下來。
生死一線,元聰瞭然閉目。忽聞壯漢哀嚎,頸上盤蛇般手臂漸生鬆散之意。得此喘息之際,趕忙扯下手臂,大口呼氣。心中甚疑,抬眼瞧去,只見那美人目露窮相,狠狠咬住壯漢耳朵。壯漢嗷嗷直叫,惱羞成怒,一把將美人扯過,似是抓家禽一般輕易。美人驚叫,壯漢雙手掐住其脖頸,口中念念道:「此等賤貨,為區區一面凡人,是何以阻擋為夫轉生良機。今日且叫你灰飛煙滅。」
元聰緩上稍許,眼見此情此景。按捺不住,厲聲喝道:「休得如此放肆。」沖將上前,猛然想起腰間尚有屠刀隨身,折手抽之,揮舞上前。
4
壯漢瞥見元聰殺來,口中念道:「此人果不尋常,可見我等真身。今日務必要將其拿下。」雙手提起美人,嗖地拋將出去,直甩到牆壁。元聰利刀已至,壯漢以是普通刀刃,也未躲避,逕自受了元聰一刀。哪知一刀下去,皮開肉綻,壯漢哇哇大叫道:「戾氣戾氣沾刃。」遂轉身遁逃。元聰持刀追至。
桌上桌下,一時間,二人你追我躲,滿屋狼藉。元聰跛腳,體力漸消,頓覺不支,粗氣直喘。壯漢卻絲毫不覺勞累,瞅準時機,轉身將元聰手中利刀打掉。元聰驚,俯身欲撿拾屠刀。卻被壯漢雙臂推出數尺,翻滾倒地。壯漢伺機上前,再次掐住元聰脖頸,笑道:「掐死爾等,我便借屍還魂。」元聰望一眼倒地美人,絕望浮上瞳孔。腦中似有千斤重壓,白眼外翻,昏厥過去。
元聰緩慢睜眼,見自己躺於自身床榻之上。身邊那美人相伴,此刻似是勞累,玉臂托住下頜,周公相見。元聰心說,原來死去也未必如想像那般痛苦。動動手臂,輕撫脖頸,覺身體勞累無比,便想翻身。床榻隨身體輕顫,造了些許聲響,美人趕忙睜開眼。見元聰甦醒,興高采烈道:「醒啦,醒啦!」
元聰甚疑,轉頭看向美人,只見門忽地被打開,湧進一干人。美人逕自來到榻前,委身坐下,雙手托起元聰正欲立起的上身,道:「承蒙眾仙友道義無邊,於我倆生死彌留之際,出手相助,得以脫難。」
眾人嬉笑道:「如此便親密無間,不如今日便洞房花燭。」
「元聰尚不知,嬌娘如今擺脫那惡丈夫,已是自由之身。」
「是也是也,不知是誰在爾昏迷之際悉心照料。」
鬨笑一片,唯留元聰與嬌娘面紅耳赤,相視而笑。元聰一把將嬌娘之手抓住,道:「如不嫌棄我身有殘疾,便遂了眾人願吧。」眾人再笑。
人鬼殊途,按說這元聰娶了嬌娘,本應日漸衰弱。然則天若有情天亦老,元聰終日居於驛站眾鬼之間,卻無大礙,與嬌娘恩愛生活。便也不再碰觸屠刀,外出做些短工,清貧度日。中年收養一子,名曰仕裕,孝順有節。元聰得天倫之樂終老,享年七十。(作品名:《齊元聰》,作者:舌筆先生。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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