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永生,男,漢族,1964年1月生,1985年12月入黨,1981年11月參加工作,現任上海志沖船務有限公司黨支部書記、副總經理。
距離1979年中越自衛反擊戰全面打響已經整整過去了41個年頭。當年,奔赴戰場時20歲出頭的我轉眼已年過花甲、兩鬢斑白。隨著歲月的流逝,雖然戰爭已離人們的生活越來越遙遠,如同這張日漸模糊的老照片,但老兵榮光永不泯滅,老山精神永放光輝。
戰後摩擦不斷,緊急臨訓疾馳南下
1979年,我軍取得對越自衛反擊戰勝利之後,越軍仍舊不知悔改,趁我軍回撤之際,在兩國邊境不斷挑釁、製造摩擦,甚至公然越過邊境線侵入我國領土埋雷、布陷、挖工事,非法占領羅家坪大山、法卡山、扣林山、老山、者陰山等多處中國領地,而且越軍(包括正規部隊、游擊部隊和民兵組織等)不斷向我國境內學校、村莊、交通樞紐、通信基站等處發射炮彈,致使我邊境居民死傷眾多,百姓流離失所,幾萬畝肥沃土地無人耕種,幾十所學校被迫停課,嚴重危害了我邊境地區人民群眾的生命與財產安全。
因此,我軍決定在短暫休整之後再次揮師,1984年至1991年間,我軍在老山、八里河東山、者陰山地區修築工事,建立防禦陣地,以此為前沿阻擊敵軍,昆明、南京、濟南、蘭州、北京、成都、雲南等軍區先後派出部隊輪換駐防,捍衛國家領土,保護人民安全。
1984年初,我所在的濟南野戰軍某部特務連接到上級命令,赴河南平頂山臨訓3個月,準備南下駐防。我連夜火速到達平頂山,立即開展實戰臨訓。我連共有105人,編有:偵察、警衛、工兵三個排,我作為工兵排的一名戰士,任務是布雷、排雷和爆破,訓練使用的雷管、導爆索、炸藥都是「真傢伙」,我們全連都繃緊「真打實戰」的神經,不敢有絲毫馬虎。為了學地形,找坐標,練膽量,我們經常會被蒙上眼睛放在山中的隨意一個位置,帶著乾糧和水,不眠不休幾天幾夜翻山越嶺走回營地。
駐防馬家灣379天,晝出夜伏枕戈待旦
1984年5月,開拔的前一夜,營地里格外安靜,大家心情都很複雜,有的趴在鋪上寫日記,有的將手槍擦得鋥亮,有的發獃看著天花板,想到明天就要南下了,心頭都不由一緊,互相鼓勵、互道保重。半睡半醒地熬到了第二天清晨,我們登上了黑不溜秋的悶罐列車,在列車「咣當咣當」聲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我們乘坐南下的專列經過三天三夜的疾馳,並輾轉坐車來到駐防地(雲南省文山縣麻栗坡馬家灣)時已是傍晚,天還下著大雨,戰士們抹黑在泥濘的小路上走了8個小時才進了村。
為了不打擾老鄉休息,連隊就在院子裡睡了一夜。簡單休整後,連隊被編入到昆明軍區第一偵察大隊,我們開始上山熟悉地形,執行偵察任務。為了應對越軍夜間侵擾,傍晚時,工兵排要在中越邊境附近布雷,又怕對群眾造成誤傷,第二天一早再去排雷。埋好的雷自己要清清楚楚記住位置,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連里的一個湖北兵,頭一天晚上埋的雷,早上去怎麼都找不到位置,最後還是誤踩了自己的雷,雙腿被炸斷了。
越南兵小動作不斷,連隊經常接到伏擊命令,我們通常以班為單位在不同位置設伏。山林里總是濕噠噠、霧蒙蒙的,我們會連夜布置好一片雷區,再將自己隱蔽在一個較為有利的位置,經常一趴就是十個晝夜。
我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出任務,從設伏完畢到天亮,十幾個小時過去了,清晨的露水打濕了戰士們的衣裳,水汽上升,身上又潮又粘,有時數夜都不能合眼。戰士們忍著身體的睏乏,實在酸痛難受就小幅度蹭兩下,犯睏了就嚼辣椒、相互踢腳,餓了就吃兩口壓縮餅乾,經常會有蛇、鼠從身邊經過,螞蟻和蚊子更是向我們頻繁發起「攻勢」。由於長時間在潮濕環境下埋伏,很多戰友和我一樣兩條腿都落下了風濕病,每逢陰天下雨就會疼痛難忍。
偵察遭遇伏擊,連長壯烈犧牲
是戰爭就難免有犧牲,我永遠忘不了連長犧牲的那一天。1984年10月27日清晨,連長王友文帶領一排長孫飛龍、一排二班副班長楊宏斌、二排四班班長龔占喜、機槍手彭啟新、通信員周憲堯、衛生員趙殿傑和其他連隊的幾名戰士,總共24人執行偵察巡邏任務。連長帶領分隊從駐地馬家灣出發,沿著亞熱帶的原始叢林行進。大約上午9點,分隊到達康家塘舊址約500米處的高地,順坡而下時發現了些許腳印,越軍制式軍鞋底上的麻方形紋印在泥草地上清晰可見。連長王友文立即做出反應,根據敵情將分隊重新編為偵察障礙排除組、戰鬥火力組、保障指揮組和後勤觀察組,空氣中頓時彌散著緊張的氣氛,戰士們高度警惕,慢速行進。
當分隊進入到一條山澗小道時,遭到了越軍的伏擊。越軍埋伏在兩側山坡上,當看到軍官著裝的連長王友文踏入雷區時,便引爆了事先布好的定向地雷,隨後槍聲四起,敵人對分隊發起了猛烈攻擊。連長王友文下半身被完全炸碎,內臟也全部被拋出,當場壯烈犧牲。同時犧牲的還有衛生員趙殿傑,巨大的衝擊波把趙殿傑的雙眼炸飛,胸部、腿部多處被地雷爆炸後崩出的鋼珠擊中。通信員周憲堯,被衝擊波掀翻在地,很快清醒過來,向敵軍發起奮力反擊,不幸被敵人的子彈射中頭部,壯烈犧牲。無線電報務員鍾吉平跳入小道旁狹長的山澗,隱藏在石壁後面,用矽兩瓦電台將遭遇伏擊的情況報告給馬家灣部隊指揮所,指揮所迅速派出一、二、三排所有指戰員火速增援。偵察大隊將敵情報告給磨山前線總指揮部,同時命令茨竹壩野戰炮兵陣地進行牽制射擊,並派出一個分隊火速支援。當支援兵力到達戰場時戰鬥已經結束,現場十分慘烈,通訊員周憲堯靜靜地躺在小道上,腦漿從頭部的傷口處溢出;仰臥在草叢的衛生員趙殿傑,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凹陷,沒有了眼球;連長王友文,大半個軀體都被炸碎了;在相距連長不足100米的地方,戰士們發現了一排長孫飛龍,他已經犧牲了,嘴裡還含著敵人血肉模糊的耳朵。
事後聽戰友們說,他是被彈片擊傷昏迷後被俘,孫飛龍清醒後,面對敵人沒有絲毫畏懼,徒手沖向敵人,咬掉了其中一人的耳朵,敵人殘忍地向他胸部連開三槍。犧牲戰友的屍體被抬回駐地,我們強忍悲痛,找來稻草填補上連長缺失的身體,為他們4人下葬立墳。朝夕相處的戰友一下子就沒了,那幾天,全連的戰士們悲憤至極,都哭著喊著要去找敵人報仇。36年已經過去了,我仍然記得連長從平頂山出發時腰杆筆直、意氣風發的樣子,但每每想到他犧牲時被鮮血侵染的殘軀,我的心就一陣陣的疼,眼淚還是會忍不住地湧出來。
歷史的號角已經遠去,祖國的發展日新月異。2009年,我們再次回到祖國西南邊陲,我和戰友們的第二故鄉——麻栗坡天保鎮馬家灣村,深深感受到邊境地區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極大改善,城鄉建設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鄉們的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和戰友們來到麻栗坡烈士陵園,眼含熱淚向犧牲的戰友們敬禮。960多座墓碑在蒼松翠柏間整齊排列,他們的青春長眠於這片土地,他們用生命和鮮血捍衛了國家的尊嚴,換來了邊疆的和平與安寧,我們不能忘記他們,不能忘記這段烽火歲月。青山不老,英雄永在!戰爭雖然殘酷,但我們無所畏懼,敵人雖然兇狠,但我們不會退讓一寸土地。如果再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我依然會拿起槍,沖向前方的戰場,沖向祖國的邊疆,因為那是我無悔的青春!
作者:崇明黨建
編輯:陸海華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lPlcnnIBnkjnB-0zgeK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