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冷飯」之王
批評周星馳已經江郎才盡的風氣不是最近才有的。1992年,由於香港電影票房排行榜前十名中有五部都是周星馳的作品。所以那年也被香港媒體稱做「周星馳年」。
然而到了1993年,情況便直轉而下了。當年席捲榜單的電影,是《侏羅紀公園》。 而周星馳那年交出的答卷,是《唐伯虎點秋香》。 雖然《唐伯虎點秋香》是當年的本土電影票房冠軍;雖然電視台在二十年後的今天還在重播這部經典作品。
但對當時的行業和媒體來說,沒能勝過外國片,就是他周星馳已經江郎才盡了。所以從那天開始,「江郎才盡」的名頭就扣在了周星馳的頭上,如影隨形。周星馳的每部新片都是炒冷飯,每款預告都寫滿了江郎才盡。
可《長江七號》刷新了當年春節檔票房紀錄;《西遊·降魔篇》打破了華語電影首日票房紀錄、華語電影次周票房紀錄等23項票房紀錄,並以2.18億美元打破華語的票房紀錄;《美人魚》讓周星馳再度刷新了華語電影票房紀錄,成為中國內地首部票房超過30億元的電影。
這個本該江郎才盡的人,卻依舊是市場的寵兒。可2019年的《新喜劇之王》,票房和口碑都不再亮眼了。仿佛那個被大眾和媒體唱衰了幾十年的星爺,終於垮了。 是的,周星馳最近三部導演/監製的片子:《美人魚》、《西遊伏妖》和《新喜劇之王》,票房分別是33億、16億和8億。可以說是懸崖式的垂直下跌。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新喜劇之王》和以往星爺的作品一樣,評論成標準的兩極分化。愛的人能品出藏在喜劇後的悲劇,厭的人覺得這又是一部商業化的炒冷飯。
魯迅先生曾在《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中說:「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是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陳佩斯也曾說過:「喜劇都有一個悲的內核。」
而周星馳的喜劇片,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其實每一部都在講這些小人物的悲。《喜劇之王》,有能力的新人得不到演戲的機會,最終也只在社區完成了《雷雨》的演出;
《武狀元蘇乞兒》,不可一世的狀元郎突變窮酸乞丐;
《九品芝麻官》里被人壓的死死的小官吏,《食神》里的落魄廚子,《國產凌凌漆》的豬肉販子,《長江七號》的農民工……
每一個角色單獨拎出來看,都是極具悲情效果的。可在他「無厘頭」的演繹下,每個角色又充滿了戲劇效果。讓人會下意識的無視掉悲劇的人設,只是跟著這些小人物苦中作樂。 所以周星馳的電影可以被人們翻來覆去地反覆看還不會覺得枯燥乏味。笑到最後,觀眾也許就會發現周星馳演的根本不是喜劇,而是不折不扣的悲劇。
簡單而直接的搞笑,巧妙的劇情轉折,合適的人物衝突,精巧的動作設計,再配上「周氏幽默」獨有的天馬行空。周星馳的作品,無疑是一件精緻的藝術品.《新喜劇之王》也一樣。
有人從鏡頭語言和背景配樂來分析說,如夢早就死了。所以往後所有都不合理都能解釋的通,因為那只是如夢的一個夢;有人認為星爺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星爺,粉絲的分析統統是過解讀,其實星爺就是想拍爛片賣情懷圈錢。而這,其實正是「周氏幽默」的魔力所在。 覺得如夢死了那一方,說服不了覺得如夢沒死的那一方;覺得如夢沒死的那一方,也完全說服不了覺得如夢死了的那一方。每一方都覺得自己才是正義,每一方都覺得對方都是傻子。而能引起這樣的討論,其實就已經證明《新喜劇之王》不是失敗之作了。因為至少有人能分析的頭頭是道。畢竟那些真正的爛片,觀眾就是想提煉出一些內涵,也做不到。
周星馳在接受採訪時曾說:「我演的明明是一個悲劇,可他們都以為是喜劇。」
周星馳的重點在小人物身上,他總在強調小人物的努力、奮鬥和拼盡全力。 如果說《喜劇之王》的重點在於那段:「喂,前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也不是了,天亮之後就會很美的」。
《新喜劇之王》的重點,應該就在於這段:「永遠就是從現在到宇宙毀滅你都沒有機會」「那宇宙毀滅之後呢?」「人類最大的災難就是這種人,又不行又沒有自知之明,還不死心,整天出來搞事情」。
星爺仿佛已經不想掩飾了,他不會不知道外界對他「炒冷飯」的評價。他也曾自嘲的說過「到了我這個年紀,每部新片都會被人說是江郎才盡。」 他明白自己的電影誘人之處就在於其不可複製性。可他還是「抄襲」了。「抄襲」了自己的經典之作,坐實了自己「炒冷飯」的惡名。就像二十年前他想要把《喜劇之王》拍成悲劇一樣,二十年後,他可能也真的動過把《新喜劇之王》拍成悲劇的念頭。但尹天仇在20年前的槍戰中活了下來,如夢還是在車禍中醒了過來。
我們不明白星爺是否在借工作人員的口暗示我們《新喜劇之王》其實本來應該是個殘忍的故事。我們也不明白是否這又是一個讓我們腦補作者在想什麼的閱讀理解。可影視作品最妙的便是這點,拍出來之後的成片導演想表達什麼,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每個人在看完之後,都能結合自己的經歷,從而體味出不一樣的東西。沒什麼是一定的,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就像「咸豆腐腦和甜豆腐腦誰才是正統」的爭論,到現在也沒有結果。
小眾的狂歡
時至今日,周星馳的作品仿佛變成了小部分人的狂歡。他們認為聖人的書是給聖人看的,周星馳的作品,卻是給凡人看的。他們熱愛周星馳的作品,也恰巧能被周星馳的作品戳中心裡最柔軟的那塊肉。所以他們並沒有覺得星爺變了,覺得星爺還是那個星爺,那個喜歡把殘酷的現實包裹進童話的外殼的星爺。
二十年了,星爺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周星星,我們也不是那個會對著「悲劇」只會傻笑的愣頭青了。
時間能改變很多。十年前的朋友不一定還能是朋友,十年前的興趣今天也不一定還在堅持,十年前喜歡吃的垃圾食品,今天也不一定還能接受。更何況《喜劇之王》和《新喜劇之王》之間,隔了整整二十年。 每個人的閱歷都是不同的,每個人看見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 而他們也正是因為曾經愛過,才會覺得如今的「苟且」有點不堪入目。
時代早已不是那個時代,周星馳也不再是那個周星馳了。42歲的吉賽貝·托納多雷拍出了《海上鋼琴師》;46歲的貝納爾多·貝托魯奇能拍出《末代皇帝》;57歲的李安拍出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而57歲的周星馳,早已沒有了從前的輝煌。
也許他不在乎輝煌,也許他不在乎觀眾怎麼看,也許他看重票房更勝過觀眾,也許他只想拍屬於周星馳自己的片子,也許他不想要再做旁人眼中的喜劇之王。我們也是時候拋開他曾經的光芒,來平和的對待他了。
不管他是否江郎才盡,但是他對於更多的觀眾來說,代表著一個時代不可磨滅的記憶。
也許周星馳作為星爺的光芒不會再回來,但我們還是希望有一天能看見周星馳真正想要綻放的光。哪怕那個光是少部分人才能看見的,那也是獨屬於他的光。而不是那個被大眾推上神壇的「星爺」所散發出的光。
「一年一影帝,百年周星馳。」
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