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潤萱
最近關於電競的主流新聞挺多的，比如B站和拳頭遊戲共同宣布達成英雄聯盟全球賽事戰略合作，正式獲得中國大陸地區連續三年的全球賽事獨家直播版權。又比如2020、2021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都將在中國舉行，連騰訊官方都忍不住為這條消息單獨發一次推送。
也在這個點上，《穿越火線》播出，就頗有點天時地利的意思了。在豆瓣上不難看到觀眾對它的誇獎，僅有不到8%的人給出了三星以下的評價，甚至有人將它稱為「有史以來最好的電競劇」。
僅有不到8%的人給出了三星以下的評價
但相比好口碑，《穿越火線》卻似乎有點叫好不叫座，根據云合數據，上線半個月的它僅在連續劇霸屏榜上排名第七，市占率為1.7%，還不如比它更晚上線的《漂亮書生》。
那麼，口碑和數據究竟哪兒沒對上？
其實對電競劇稍有了解，就能明白其中存在一個典型錯位：電競行業和劇集行業的主流用戶分別是男女兩極，並不大重合。一部足夠還原和精彩的電競劇，卻未必是主流女性觀眾喜愛的（劃重點：是主流而非所有）。
這不是刻板印象：根據企鵝智庫的《2019全球電競行業與用戶發展報告》，中國電競用戶仍然由男性占據主導，女性占比僅為三成。劇集行業的主要受眾則反之。基於此，市面上大部分電競劇都是偏向「女頻」，即主打言情線，疊加青春熱血的標籤，希望藉此出圈。
但《穿越火線》似乎卯足勁了往「男頻」做，感情不是主線，真人打鬥還頗多，結果就是容易造成觀看有一定門檻。
就在前兩日的騰訊視頻發布會上，騰訊副總裁、企鵝影視CEO孫忠懷在發言時還特意提到了這部劇：根據用戶的觀劇行為走向，他們重新調整了第一集的剪輯，使得用戶留存有了相對顯著的提升。而第一集前後兩個版本的變化主要在於減少了打鬥的場面，把主要的故事線提前。
《穿越火線》
就像電子競技不需要愛情，有些女性觀眾似乎也在用腳投票說：劇集不需要電競。
雖然目前的電競報告里經常提到女性消費在崛起，但她們的強大主要集中在電競消費和周邊的購買意願上，從基本盤來說依然是男性占據主導地位。這一點也是有數據支持的，上述企鵝智酷的報告就提到，中國電競用戶里女性指數雖然達到了64.7，但在所有被調研國家裡排在最末，在女性用戶普及上，國內電競產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近年唯一一部硬核點的出圈電競劇是《全職高手》，它也沒有太多感情戲，也有不少打鬥畫面，但是女粉依然不少。在其播出期間，雲合數據顯示，在《全職高手》人群畫像里，男性受眾雖然比女性比例高，但性別差距並不懸殊。但這部劇有其特殊性，豐富的同人讓它有很多慕名而來的女粉，很難判定它的女觀眾到底是被同人還是電競元素吸引。
除此之外，電競劇需要思考的的另一個可能錯位是：主流電競用戶可能對觀劇需求並不大。
一來電競用戶更傾向於看直播，《2020全球電競市場報告》就把直播視作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據其預測，直播將在2020年帶來1820萬美元的收入，並在2023年增長到3160萬美元。二來從電競導到劇集本身鏈條太長，加之電競的主流男性用戶是集中型消費，對劇的要求更高，在這個過程當中流失率也更高。
一位既嘗試過遊戲業務，又做過影視的資深製片人告訴毒眸，在這個交叉領域他們早就發現了遊戲和影視是有壁的，因此並不計劃在兩者之間簡單導流。「很多年前我們對市場和用戶的分析就已經做得很明確了，這種東西沒有交集，因為它本身互相之間就是競爭。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剛需的時間扣除外，你有效的時間就那麼點，你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這是一個物理存在。」
因此，他對電競劇能否形成自己的圈層也比較悲觀，因為錯位始終存在，很難形成一個真正的品類。
目前市場上的做法還是提煉言情加熱血線，比如去年的《陪你到世界之巔》，比如《親愛的熱愛的》，說穿了都是披著電競外殼的言情劇，遊戲含量並不高。這是市場的「自然選擇」，耐飛聯席CEO、兔子洞文化創始人盧梵溪就曾告訴毒眸，對男性觀眾來說，改編電競劇的回報率並不那麼高（參見毒眸去年的推文「電子競技需要愛情嗎？」）
「披著電競外殼的言情劇」
基於上述種種，就能明白《穿越火線》的吃力之處：在一個主流觀眾為女性的市場，它選了一個男性用戶更多的遊戲IP，並且在劇作上好像不打算遷就女性觀眾。主角選的鹿晗和吳磊，看似是希望吸女粉的，但事實上這部劇是體嫌口正直，充滿了徹頭徹尾的直男氣息：比如肖楓的名字與sky李曉峰諧音（xiaofeng），劇中還致敬了csgo主播茄子吃完飯拿窗簾擦嘴的經典細節。
但「男頻」難出圈幾乎是劇集市場默認的共識：男性觀眾不像女性是分散型審美，服化道劇情有一項加分就能看下去，他們對於劇的要求更高，但在社交網絡上的發聲更少。
另外，雖然現在觀眾已經有探索彩蛋的習慣，但《穿越火線》這種需要一定的電競知識才能發現的彩蛋，對普通觀眾來說可能就並非享受了。豆瓣討論小組裡，有電競迷隨劇集更新總結了自己的一些感受：例如CS訓練里的跑圖、戰術配合。
豆瓣討論小組的精華帖
能吸引這種專業觀眾固然很好，但某種程度上，這些專業反而可能因為過於直給而造成「趕客」：一位普通女性觀眾打開《穿越火線》，可能看的只是基本劇情，這些信息對她來說可能更像是一種干擾。不相信這一點的可以回頭去看看《親愛的熱愛的》，這部在女性圈層大爆的「電競劇」連是個什麼遊戲都沒講明白，很多人只看李現。
上述受訪製片人也對毒眸提到，現在的觀眾耐心是非常有限的，一看你上來一頓花俏的打鬥，很多女性觀眾看不懂，直接關掉走人。平台一直說的生死七分鐘（指第一集棄劇的用戶35%是發生在前7分鐘），不止針對製作，也針對性別體驗。
《穿越火線》
事實上，騰訊是有更好的適合全性別改編的遊戲IP的，比如《王者榮耀》和《和平精英》，這兩個遊戲的性別分布都更均衡，也更時髦。
根據極光大數據，2017年《穿越火線》的手游DAU是2100萬，同期《王者榮耀》的DAU則超過了5000萬，並且女性玩家占到54%，遠高於前者的34.8%。到現在，王者和吃雞的DAU已經漲到了6000萬到7000萬之間。在一個手游比端游更火的時代，為何改編《穿越火線》端游這個IP，可能是懷舊，也可能是有其他更複雜的原因。
不過，客觀地說，雖然言情含量不高，《穿越火線》作為電競劇仍然做出了非常多有益的探索。比如時不時出現的喜劇元素，比如貫穿始終的兩位男主的自我成長。跟相對架空的《全職高手》相比，它還有那麼點現實題材的殘酷映射——
打遊戲的少年沒有錢，女朋友也離開了他，只有一腔熱血，運氣不好還會被家人送去網癮戒斷中心。這部劇里的電競少年不是總那麼光鮮的，他們邋遢、貧窮、沒有正經工作，嘗遍人情冷暖。
這讓人想到SKY李曉峰的經歷：上大專的時候，他為了打遊戲，每天只吃一塊錢的水煎包；他總是輸，輸到想跳樓。作為現在的中國電競第一人，他成名前經歷過太多失敗，以至於後來那篇GQ的報道標題就叫《失敗者李曉峰》。
鹿晗飾演的肖楓
它甚至還有一條懸疑故事線，一開始觀眾覺得是肖楓改變路小北的過去，後來看著看著才發現路小北才是扇動翅膀的那隻蝴蝶。耀客放出懸疑版片花的當天，肖楓到底死沒死這個話題在豆瓣小組立刻就炸了，吸引大量討論。動作設計方面，製作團隊也堪稱豪華，用的是好萊塢班底，其曾經參與過《極速追殺》系列、《死侍2》、《速度與激情》等作品。
所以，觀眾也看到了它的努力，《穿越火線》同名豆瓣小組已經有接近兩萬人，在影視區堪稱龐大。只是不太幸運的是，它還撞上了更有國民度的《三十而已》——具有社會屬性的劇集一定會天然地吸引更多關注，作為一個圈層劇，《穿越火線》遇到了一個不那麼好的檔期。
雲合數據的7月全網輿情熱度顯示，榜首的《三十而已》熱度達到3219，比第四名的《穿越火線》高了將近800。而排名前列的其他作品，也是包含社會議題的《二十不惑》和《小娘惹》。
數據來源：雲合數據
還是耀客，就在這周，它官宣了要製作以英雄聯盟職業聯賽(LPL)為創作背景的電競劇，暫定5年3季。這顯然是一個大眾認知度更廣的遊戲IP（畢竟王思聰吃熱狗就發生在S8決賽現場），中國大陸地區英雄聯盟職業賽事直播觀看人次已經達到了200億。如果說有電競劇能破圈，這種國民級更高的IP無疑希望更大。
未來整個電競劇品類還有沒有機會破圈？隨著王者榮耀和和平精英這樣的國民級遊戲出現，遊戲用戶和劇集用戶逐漸交疊，機會是必然存在的，只是要如何從直播和賽事裡搶用戶時間，如何矯正一系列錯位，電競劇要走的路，還有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