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舍未靜
原標題:五等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近悉五等死了,不禁勾起了我的一段回憶,其實他在我的心裡早就死過一次,時間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
五等姓什名誰,在我們當地是人人皆知,之所以叫「五等」是人們強加給他的外號。那時國家大力號召養豬,說豬渾身是寶,對國家建設,人民生活有大益,肉自不必說,皮做鞋,鬃做刷子,骨做骨粉……連小學教科書都畫得清清楚楚,其實這些都是閒敘,最主要的是利用它排泄廢物——糞屎。那時化肥奇缺,它與舊炕坯、人糞屎成了莊稼肥料的重要來源,而它尤甚。農戶家家養豬,按工分分紅分糧的年頭,每養一頭豬生產隊給計工2分,豬圈攢的糞又論方(立方米)計工,為了儘量多掙幾分工。其實這些糞都摻了大量的沙子與雜草,不過是被豬踩勻的。在絕對不允許搞資本主義的年代裡,豬卻成了農民唯一合法的「資本主義」,即使這樣,每戶養的最多的也不超過兩頭,因為豬畢竟是張嘴貨,得喂,喂什麼?菜(豬草),從地里一點點割來,由於家家割,地皮都光了,有時一個大人繞了半天也割不到一籃子,路跑得倒有十幾里。將割來的菜倒在案板上剁碎,用人畜共用的大鐵鍋烀熟,兌上水,「嘩」地倒進豬食槽里,最好的人家往裡摻點高粱糠——那是人吃的東西——餓得嘰嘰亂叫的豬闖開門子便一嘴扎進去呱呱地敦起來,直到大肚子溜圓。嚴重的營養不良的豬瘦得皮包著骨頭,毛子亂 ,幾乎都成了佬(僵豬),有的熬不到冬天就凍死了,勉強活下來的,一年多或許只夠食品收購站規定的分量130斤。
約摸著養的豬夠規定分量時,「五等」便出現了,他是新寨食品站收豬的劃價員,到豬圈前一端詳,瘦尖屁股、大肚子蟈蟈,開口就是「五等!」這是劃價的最低檔次,只要主人樂意抓出來就綁了,過了秤,他便用大剪刀在豬身上「卡卡」鉸上個記號,然後用生產隊的牛車或馬車送到食品站。如果碰上稍微胖一點的豬,主人不樂意,讓他提提等,他就跳進豬圈故意用手指掐掐脊背,摳摳屁股,然後甩出一句話「忒瘦,不夠調級。」——還是五等。一旦主人不賣等他下次再來,就便不用再廢話了。不管胖瘦一律五等,並用板著臉的姿態證實他上次劃價的權威性。其實,五等四等三等……每等每斤只差二、三分錢,可是乞求五等升一級簡直比登天還難。把人恨得乾脆在背地裡也把他喚作「五等」。
他管的這一片都詛咒他快消失。說也巧,有好長一段時間五等真的沒來,競換了人,人們便笑傳:五等死了。這被一個10來歲的小孩子深深地記在了心裡,他對五等也恨之有加,因為他家的豬也沒有一次超過五等的。可令他疑惑的是過了些許日子五等又出現了,小孩子按捺不住,衝到近前質問:「五等,你不是死了嗎?」
五等一怔。
小孩子者,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