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熾熱,死亡的水果,
去聖地亞哥。
啊,蘆葦的牛的清爽!
啊,古巴!嘆息和泥土的曲線啊!
——加西亞·洛爾迦 《古巴黑人的「松」》(1930)
"Manifiesto"這首歌選自專輯《Nueva canción》(1996),該專輯的名字「新歌」同時也指稱一種興起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伊比利亞以及拉丁美洲地區的音樂流派,該潮流對當地的社會改革運動(包括新左派、自由派、嬉皮等)有顯著的推波助瀾作用。
《露西亞》( Lucia ,1968)電影海報
溫貝托·索洛斯的《露西亞》可以被稱作是六十年代進步電影 (progressive film)的百科全書式作品,影片講述了三個身處古巴不同歷史階段的女人:古巴獨立戰爭時期的1895年、格拉多·馬查多(獨立戰爭英雄)獨裁統治時期的1932年、以及後革命時期的六十年代。這一醒目的女性主義三部曲是同時代政治電影中技巧極為精湛的一例,在三段故事中無縫融入三種電影美學:蘇聯式蒙太奇、早期新浪潮的手持鏡頭、以及引人聯想到安東尼奧尼和貝托魯奇的紛繁程式,且抵達了獨立自洽的美感,並非僵硬的學徒仿作。
溫貝托·索洛斯(1941—2008),電影導演、編劇,與托馬斯·古鐵雷茲·阿萊共同扛起古巴電影一片天,《露西亞》是他27歲完成的長片處女作
第一段故事的場面調度野心勃勃,有史詩氣概。明面上是一出愛情為核心的復仇悲劇,痛苦的源頭是西班牙殖民統治,前段劇情與鏡頭語言承接古典, 露西亞與男人的感情進度甚至可以循至好萊塢默片時代的流程,但當高潮來到:男人利用露西亞找到民族主義者的秘密基地後背棄了她,她獨自從曠野走回已被屠戮的城鎮。此時雙人遠景轉為臉部特寫,熾烈的白光中只能看清她黑色眼睛的輪廓,隨後鏡頭從她的絕望轉開,開始一個漫長而毫無遮掩地、對四周的士兵和屍體的凝視。
狂熱的光影對比觸發一段影像記憶,來自1957年卡拉托佐夫的《雁南飛》:姑娘的愛人去了戰場,他不忠的表弟誘惑她、向她低語那個噩耗的可能:「他不可能回來了,薇羅妮卡!」這時她的臉上同樣覆上那道戰爭投射的的絕望白光。
1895年的露西亞
詩一首
[古巴] 臘法拉·卻康·納爾迪
陳敬容 譯
我曾經把我的大門向世界打開:我深深震動,
被那些離奇的歌聲,痛苦的嗚咽,
仿佛是尖利的鐵器的齊鳴,
又好像是悲慟的聲音的合奏……
刀劍把手臂砍斷,胸膛刺穿,
麥子有眼淚的苦味,睡夢裡鮮血斑斑。
但人們依舊渴求著和平,
心裡躍動著新的感情。
一個兒童從深心裡向我微笑,
他將認識沒有哭泣與愁容的日子。
天空像希望一般蔚藍,
我們留給他的將是美麗的世界:
橄欖枝佩在他胸前,代替兇殘的刀劍,
他將閃露沒有任何恐懼的笑顏……
縱使我們已經不在人間,當那個日子到來,
縱使那時我們都變成了微細的塵埃。
第二段歷史中的露西亞同樣投入革命的漩渦。她與革命者私奔,離開自己的布爾喬亞家庭,在接下來的二十年中不可避免地經歷對情感與新政權的幻滅。
相比第一段的宏大華美,第二段採用了不少好萊塢劇情設定,奇妙而矛盾的是:索洛斯吸收所有刻奇元素卻反轉了它們的功能,於是在肥皂劇般、普遍性的個體悲劇命運之上,一種政治性敘述誕生。
1932年的露西亞
革命母親的頌歌(節選)
——獻給卡米洛的雙親艾米麗亞·戈里亞蘭和拉蒙·西恩富戈斯*
[古巴] 曼努埃爾·納瓦羅·盧納
詹紅、朱京 譯
像光輝、挺立的棕櫚樹那樣崇高,
母親們帶著有羽飾的女帽,
在苦難深重的窄路上徘徊。
她們既不哭泣,也不嘆息!
她們跟著罪惡曳著黑影在爬行,
一聲聲悽厲的警笛
攪碎她們創痛的心靈!
* 卡米洛·西恩富戈斯,古巴起義領導人之一,卡斯楚的親密戰友,1959年10月28日犧牲。
到了革命結束後的六十年代,這一位露西亞的生活顯然快樂了許多,最大的苦惱是家暴(可她依然愛他),幸好有首都來的掃盲教師在教她拼寫字母之餘向她提供完整的女性權益意識覺醒教程。這一先進視角的歷史背景是古巴六十年代的掃盲運動,基調尤為輕快。喜劇性使這一部分的分量略輕於前,但配合上恰到好處的說教,仍是極扣題的篇章。索羅斯的敘述天才將個人動機與政治表述糅合,解決政治宣傳片最大難點,將之升華為新現實主義式記述。
1960年代的露西亞
革命之後的十年(1959—1969)被認為是古巴電影的黃金時期,與《露西亞》同年完成的《低度開發的回憶》以及與蘇聯合作的《我是古巴》(愛森斯坦在六十年代的一次偉大還魂)等,都讓歐洲電影界注目於這個紅色小島。
文字的豐收
[古巴] 彼德羅·德·奧拉阿
陳敬容 譯
為了給你照明,農民呵,
一些字母的記號
鑽進了你誠實的額頭,
鑽進了你黑色的泥土。
它們在你看來
好像一些低垂的星星,
好像一些滿是眩目的
圖樣和聲音的信號燈。
它們在你的心中徜徉,
你的靈魂接受它們的營養,
打開了一個遙遠的知覺,
一個深藏的記憶。
曼努埃爾和康拉德
還有無數的弟兄
曾經敲叩過這道門扉:
在難以描繪的年代
它們為你喚醒了
一個新的日子,
這一天你能夠閱讀
光明美麗的大地!
《我是古巴》劇照
蒙特羅大爺守靈歌
[古巴] 尼古拉斯·紀廉
王央樂 譯
用你吉他的火焰
燃燒起曙光;
你的活躍的褐色身體,
是葫蘆里的甘蔗汁,
在死亡的蒼白的月亮下。
對這夜晚你要怎麼辦?
既然你已不能享有它,
從哪條血管里它也不給你
你所需要的血液;
它只把你當作一株
砍傷的發黑的甘蔗。
只有兩支蠟燭,
燒掉了一些黑暗;
對於你渺小的死亡,
兩支蠟燭也是多餘。
你的鮮紅色的襯衫,
依然比蠟燭更明亮地照著你,
它啟發了你的歌,
它是你聲音的褐色的鹽,
它是你熨貼的頭髮!
月光現在照亮了
我這屋子前的庭院,
截然分明地落在地上,
一動不動停在那裡。
孩子們把它收集,
用來洗他們的臉,
而我在這個夜晚,
卻把它拿來放在你的枕邊。
材料來源:
《世界文學》1962年7、8月號(109/110期)
《世界文學》1964年第4期
波爾圖翁多《古巴文學簡史》
Screening Cuba: film criticism as political performance during the Cold War . Amaya, Hector. 2015.
題圖:電影《露西亞》劇照(1968年)
(前)責任編輯:一顆
轉載請聯繫後台並註明個人信息
他們還活生生的:死去的只是昨天和昨天的聲音
切·格瓦拉的綠色筆記本:你立於大地上,滿是牙齒和閃電
「交界之城」的文學回憶丨「丹吉爾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