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時短情長,濟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2023-09-14   好客山東

原標題:老舍:時短情長,濟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北京滿族正紅旗人。我國著名現代小說家、戲劇家、人民藝術家、語言大師,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

1926年至1927年,老舍在《小說月報》上發表了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趙子曰》和《二馬》,引起了讀者的極大注意,初步奠定了其在我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1929年,他又在新加坡寫了中篇小說《小坡的生日》前十一章。1930年至1936年,他先後在山東濟南齊魯大學、青島國立山東大學任教。1936年,他從國立山東大學辭職,在青島從事專業寫作,先後創作了《選民》《我這一輩子》《老牛破車》和《駱駝祥子》,出版了兩個短篇集《櫻海集》和《蛤藻集》。

新中國成立後,老舍先後擔任政務院文教委員會委員、華北行政委員會委員、北京市人民委員會委員、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及書記處書記、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副理事長(副主席)、中國戲劇家協會和中國曲藝工作者協會理事、北京市文聯主席等職務,並創作了大量的話劇、京劇、兒童劇,其中話劇《茶館》把老舍的話劇藝術推向了高峰,成為我國戲劇藝術殿堂的一顆璀璨明珠。老舍還是我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的一位多產作家,他一生共創作了一千多篇(部)作品,字數多達七八百萬。

老舍與濟南有著一段很深的緣分:在20世紀30年代,老舍先生曾兩度執教於齊魯大學(即後來的山東醫科大學,今山東大學趵突泉校區),時間長達四年三個多月之久。

1930年春天,老舍從新加坡回國,在上海寫完了《小坡的生日》之後,就回到了故鄉北京。他在北京僅住了三四個月的時間,就於當年7月暑假結束前,應齊魯大學校長兼文理學院院長林濟青的聘請,第一次來到了濟南。到齊魯大學後,他先是住在齊魯大學辦公樓(今山東大學趵突泉校區北大門內偏東處的綜合樓,該樓在1997年失火被毀,後按原外觀重建)二樓西頭南邊的第一個房間裡。1931年暑假,老舍回北京和胡絜青結婚。婚後,他們又一起回到濟南,在南新街(位於今齊魯醫院西鄰)上租了一所小房子(當時的門牌是54號,後來改為58號)。在這所小房子裡,他們住了三年,其長女舒濟亦出生於此。

老舍應邀到齊魯大學之後,即被聘為國學研究所文學主任,同時兼任文學院國學系文學教授,負責講授一年級的《文學概論》、二年級的《文藝批評》、三年級的《文藝思潮》和《小說及作法》、四年級的《世界文學名著》等必修課程,還參與籌備、負責主持和編輯出版了《齊大月刊》,擔任了《齊大月刊》編輯部主任,為當年10月10日正式出版的《齊大月刊》創刊號撰寫了《發刊詞》及《編輯部的一兩句話》。老舍在主持編輯《齊大月刊》期間,還在《齊大月刊》上發表了大量作品。

在此執教齊魯大學期間,老舍共創作了一百五十多篇(部)著譯作品,這其中包括長篇小說《大明湖》《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其中小說《貓城記》《離婚》都是老舍的代表作。老舍這次在齊魯大學期間還創作了短篇小說二十多篇,如《大悲寺外》《馬褲先生》《微神》《開市大吉》《歪毛兒》《柳家大院》《抱孫》《黑白李》《眼鏡》《鐵牛和病鴨》《也是三角》等,這些短篇小說部分篇目後來被收入其短篇小說集《趕集》中,其中多篇的故事背景是在濟南,比如《歪毛兒》即以濟南山水溝為背景,《上任》寫千佛山的土匪。除了小說之外,他還創作了一系列描寫濟南風情的散文, 其中尤以《一些印象》(共七篇,連載於《齊大月刊》)和《濟南通信》(共九篇,分別為《更大一些的想像》《濟南的藥集》《非正式的公園》《趵突泉的欣賞》《耍猴》《國慶與重陽的追記》《廣智院》《估衣》《路與車》,先後載於1932年5月7日《華年》第1卷第4期至1933年4月8日《華年》第2卷第14期)兩組散文最為集中和突出。除此之外,老舍在此期間還創作了二十餘篇深受讀者喜愛的幽默詩文,如《新年醉話》《自傳難寫》《大發議論》等,編寫了一本《文學概論講義》。

老舍第一次在齊魯大學執教的這四年時間在其一生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老舍本人曾經多次在文章中談到過這一點,比如在《吊濟南》一文中就這樣寫道:「從民國十九年七月到二十三年秋初,我整整地在濟南住過四載。在那裡,我有了第一個小孩,即起名為『濟』。在那裡,我交下不少的朋友:無論什麼時候我從那裡過,總有人笑臉地招呼我:無論我到何處去,那裡總有人惦念著我。在那裡,我寫成了《大明湖》《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和收在《趕集》里的那十幾個短篇。在那裡,我努力的創作,快活的休息……四年雖短, 但是一氣住下來的,於是事與事的聯繫、人與人的交往、快樂與悲苦的代換更顯明地在這一生里自成一段落,深深地印畫在心中;時短情長, 濟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1934年6月29日,由於對齊魯大學校風的保守沉悶、教員們的潔身自好感到不滿,老舍毅然辭去了在該校的教職,於8月19日動身去了上海。不久之後,他又受聘到青島國立山東大學中文系執教兩年。

1937年7月,在青島生活、工作了將近三年的老舍先生再次接受了齊魯大學的聘書,應邀回齊魯大學主持文學院。當時,他的第三個孩子舒雨已快臨產, 故胡絜青未能同行。8月15日,舒雨剛出生半個月,老舍就托在青島的朋友把胡絜青和孩子們送上了火車,於當天來到了濟南。老舍及其家人再次到濟南後,在齊大校園內的「老東村」平房內暫住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處平房現在也早已不存在了),後來,便搬進了位於校內常柏路2號(現為長柏路11號)的一棟小洋樓內。對老舍在這期間的生活情況,胡絜青女士在《舊居》一文中有這樣的記述:

老舍在常柏路2號只住了兩個來月。那時候,雖說學校已經開學, 實際上已無法上課。每天都有教師和學生來和老舍辭行,有的往南邊走, 有的回家鄉。老舍在這座小樓里憂心如焚,編寫講義和創作作品這兩件事儘管沒有完全停下, 但他最關心的事情已是看報紙和聽廣播了。我知道他已下定奔赴國難的決心了,只是還記掛著我們娘兒四個,不知該怎麼安排才好。我催著他快定,告訴他,以後由我來奉養他的老母和撫育這三個孩子,讓他一心抗戰,勿作後顧之憂。他老是說「再看看再看看」,總盼著「國軍」能在華北多打勝仗。到了十一月十五的傍晚,離濟南不遠的黃河鐵橋炸毀了,日本軍隊已逼近濟南,形勢十分急迫。沉思中的老舍猛地站起,和我說了幾句話,挨個看看極幼小的孩子們,提起早就收拾好的那個行李箱子,一步一步地下樓奔火車站去了。

從走出這座灰樓開始,老舍踏上了八年如一日的「八方風雨」征程,在整個八年抗戰期間,他在大後方主持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政協會的工作,為祖國的抗戰獻出了一個文化人的全部力量。從走出這座灰樓開始,老舍再也不能重回濟南了……

老舍先生兩度執教齊魯大學, 在濟南工作、生活了近四年半的時間,這四年多的時間是老舍創作生涯中的黃金時代。濟南成了老舍先生的第二故鄉,而老舍先生則成了我國現代作家中濟南山水的知音。據《老舍與濟南》一書的編著者之一李耀曦先生統計,老舍六十七年的人生歲月有四十二年是在北京度過的,其餘的二十五年中有五年在英國、一年在新加坡、四年半在濟南、兩年半在青島、半年在漢口、七年半在重慶、四年在美國。然而,在老舍先生的散文里,幾乎完全沒有寫過紐約,也幾乎沒有寫過倫敦(只寫過一點留英回憶)、新加坡,寫漢口、重慶和成都的文字也極少,寫青島的作品有兩三篇,就是寫其真正的故鄉——北京的作品也並不是很多;唯獨對濟南,他不但寫了,而且一寫就是一個長長的系列,總數達二十餘篇,而且都寫得那麼典雅,那麼精緻,那麼動人,那麼富有詩意!在發表於1931年3月出版的《齊大月刊》第1卷第5期上《一些印象(續四)》以及1931年4月出版的《齊大月刊》第1卷第6期上的《一些印象(續六)》中,老舍曾以簡潔流麗、極富詩意的語言和筆法分別描寫了老濟南的秋天和冬天。他還以幽默的語言寫了其游觀過不止一次的趵突泉,並寫下了《趵突泉的欣賞》這篇膾炙人口的散文名篇。老舍在離開濟南後對趵突泉仍念念不忘, 1936年在青島創作的長篇小說《文博士》中,再次以文博士的視角對趵突泉作了生動的描寫。此外,在《大明湖之春》一文中,他還描寫了大明湖的春天或者說是春天的大明湖。

趵突泉的欣賞

千佛山、大明湖和趵突泉,是濟南的三大名勝。現在單講趵突泉。

在西門外的橋上,便看見一溪活水,清淺,鮮潔,由南向北的流著。這就是由趵突泉流出來的。設若沒有這泉,濟南定會丟失了一半的美。但是泉的所在地並不是我們理想中的一個美景。這又是個中國人的征服自然的辦法,那就是說,凡是自然的恩賜交到中國人手裡,就會把它弄得醜陋不堪。這塊地方已經成了個市場。南門外是一片喊聲,幾陣臭氣,從賣大碗麵條與肉包子的棚子裡出來。進了門有個小院,差不多是四方的。這裡,「一毛錢四塊!」和「兩毛錢一雙!」的喊聲,與外面的「吃來」連成一片。一座假山,奇醜;穿過山洞,接連不斷的棚子與地攤,東洋布,東洋磁,東洋玩具,東洋……加勁的表示著中國人怎樣熱烈的「不」抵制劣貨。這裡很不易走過去,鄉下人一群跟著一群的來,把路塞住。他們沒有例外的全買一件東西還三次價,走開又回來摸索四五次。小腳婦女更了不得,你往左躲,她往左扭;你往右躲,她往右扭,反正不許你痛快的過去。

趵突泉南側的觀瀾亭、無憂泉 攝於20世紀30年代

到了池邊,北岸上一座神殿,南、西、東三面全是唱鼓書的茶棚,唱的多半是梨花大鼓,一聲「喲」要拉長几分鐘,猛聽頗像產科醫院的病室。除了茶棚還是日貨攤子,說點別的吧!

泉太好了。泉池差不多見方,三個泉口偏西,北邊便是條小溪流向西門去。看那三個大泉,一年四季,晝夜不停,老那麼翻滾。你立定呆呆地看三分鐘,你便覺出自然的偉大,使你不敢再正眼去看。永遠那麼純潔,永遠那麼活潑,永遠那麼鮮明,冒,冒,冒,永不疲乏,永不退縮,只是自然有這樣的力量!冬天更好,泉上起了一片熱氣,白而輕軟,在深綠的長的水藻上飄蕩著,使你不由得想起一種似乎神秘的境界。

池邊還有小泉呢:有的像大魚吐水,極輕快的上來一串小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裡斜放著;有的半天才上來一個泡,大,扁一點,慢慢的,有姿態的,搖動上來;碎了;看,又來了一個!有的好幾串小碎珠一齊擠上來, 像一朵攢整齊的珠花,雪白。有的……這比那大泉還更有味。

新近為增加河水的水量,又下了六根鐵管,做成六個泉眼,水流得也很旺,但是我還是愛那原來的三個。

趵突泉及泉池中的自流井 攝於20世紀30年代

看完了泉,再往北走,經過一些貨攤,便出了北門。

前年冬天一把大火把泉池南邊的棚子都燒了。有機會改造了!造成一個公園,各處安著噴水管!東邊作個游泳池!有許多人這樣的盼望。可是,席棚又搭好了,漸次改成了木板棚;鄉下人只知道趵突泉,把攤子移到「商場」去(就離趵突泉幾步)買賣就受損失了。於是「商場」四大皆空,還叫趵突泉作日貨銷售場,也許有道理。

來源:天下第一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