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洞見·朱麗葉
來源:洞見(ID: DJ00123987)
我們和父母,隨波逐流,走到了歲月的兩岸。
「你上一次擁抱媽媽,是什麼時候?」
前幾天看了徐崢的新片《囧媽》,竟然被電影中的這句台詞給弄哭了。
父母是我們生命的來處。
在我們小時候,他們是如大山一般的依靠。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一路引領我們成長的人,成了我們到處吐槽、試圖掙脫的枷鎖?
徐崢曾笑言:
「我和媽媽沒法呆在一起超過三天,三天以後必定會吵翻了。」
這也是他創作《囧媽》的靈感來源。
徐伊萬,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陰差陽錯下,和母親一同坐上開往莫斯科的火車,共度6天6夜。
一路上,接受來自媽媽事無巨細的關心和綿延不絕的嘮叨。
360°無死角投喂,她的滿腔疼愛都在其中。
強迫中年兒子跟自己拍旅遊打卡照。
打著「為你好」的名頭,什麼都要管。
小到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大到夫妻隱私、什麼時候生孩子。
只要兒子發出抗議,她就搬出萬能抵擋金句:我是你媽啊,我是為你好啊。
兒子與母親的溝通,時時處於崩潰的邊緣。
逼得徐伊萬揚言要逃離。
堅決要求媽媽和他保持十米以上的距離。
小時候說,等我長大了保護你;可是真的長大了,卻一見面就吵架。
我們和父母的相處模式,從依賴依戀變成了:
明明關心,卻又想逃離;彼此心疼,卻又相互傷害。
及至多年以後,我們年歲漸長,才慢慢讀懂,父母那過度,甚至是越界的愛,只是想著:能陪著孩子,再多走一段路。
徐崢說:「你和媽媽的關係,決定了你和這個世界的關係。」
終其一生,我們都在學習如何與父母相處。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父母失望的?
也許是,他們已經無法輔導我的功課,還不肯承認自己也不懂的時候;
也許是,他們一直拿我當小孩子,讓我在同學們面前丟臉的時候;
也許是,長大的我,第一次意識到他們只是普通人,並不能成為我的偶像的時候。
這樣的失望,就像石板路上的青苔,慢慢滲出,延綿成片。
美國影片《伯德小姐》中,家住小縣城的女孩Christine,不喜歡這個普通至極的名字,她給自己改名為「Lady Bird」——鳥小姐。
這個新名字充滿對遠方自由的想像。
她受不了柴米油鹽,扳著指頭數錢的煩惱,更受不了在這個閉塞無聊的小鎮,早早看透一生的日子。
她一心想去大都市紐約讀書,可母親希望她留在家鄉。
當母親說出那句:「你知道把你養大要多少錢嗎?」
女兒憤怒地翻出紙筆遞到母親眼前:
「給我一個數字,我以後賺了錢,會把我欠你的用一張支票還乾淨,這樣我就再也不用和你說話。」
我們和父母,矛盾深重。
他們按照他們的標準,想盡力給我們幸福。
但我們想要的幸福,可能對他們來說很陌生。
他們不認可我們的觀念,想方設法地糾偏與控制。
我們無法接受他們的想法,竭盡全力地突破與逃離。
裂痕越扯越深。
兩代人的戰爭就此開始。
我們與父母糾纏著互相敵視,要各自證明自己的正確。
再後來,我們紛紛出走、離家萬里。
向著不同方向奔跑的兩代人,在彼此眼中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我曾一度認為,我的父親是一個極度自私,只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比如,晾曬衣服時,他只會把自己的衣服抹平整,而從不管其他家人。收衣服時,也只會疊好自己的衣裳。
仿佛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他只為自已而活。
我曾經的人生目標就是:不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可有一天,有人跟我說,我身上總有一種淡漠疏離之感。
我恍然驚覺,其實我無法避開家庭的影響。
這個時候,我才想到回頭看一看父親的幼年時光。
他在年少時被過繼給無法生育的伯父。
僅十來歲的年紀,就不再有親生父母的庇護,背井離鄉,去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
養父母只是想要一個養老送終的機器,卻不肯送上對孤獨少年的關懷。
父親就是在這樣虛偽冷漠的環境中長大。
後來的日子,上山下鄉、招工回城,都是一個人在行走,與遠在家鄉的家,與養父母的家,都沒有太多的感情。
沒有愛與親情的滋養,這樣長大的孩子,內心的冷漠與自私,好似砌了一堵牆,隔開了自己與外界的聯結。
並且將這種孤獨與冷漠傳給了他的子女。
也許是成長,又或者是宿命。
當我站在歲月的路口回望,看到我的父親也曾在親情的漩渦中掙扎。
他的過往,是我來時的路。
這時,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對父親的難以釋懷,是因為,我從不曾理解過他的一生。
他沒有得到過愛,所以,也無從學習如何愛。
我與其怨恨他,不如開闊自己。
我們與父母的代際鴻溝,是時代的差異和歲月的定型。
他們走過的路,曾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若我們嘗試著回到父母的童年,看看他們是如何從孩童長成大人,就會明白他們的局限源於他們的生長環境。
我們對父母,也就有了體諒和心疼。
世界是一個轉盤,轉著轉著我們就活成了父母的模樣。
高中班上有個女生,當年很瀟洒地跟我們說,她勸父母離了婚。
「不愛就不愛了,幹嘛非要強撐著在一起,還說是為了我,太可笑了。」
時光呼嘯而過,後來聽說她和老公糾葛不斷,消消磨磨,愛早沒了,卻拖著沒離。
問她為什麼?她只是沉默,良久不語。
還有個男生,父親每日酗酒,是他最鄙夷看不起的人。
他發奮努力,三十歲做到中高層,四十歲意外被裁。
早先意氣風發的人,患上了躁鬱症,天天買醉,終日靡靡。
年前,約出來喝酒,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現在才懂了他。」
人生這道難題,曾經我們覺得父母解得很差勁。
可是,當輪到了自己,才發現並不比父母更高明。
想想那些缺吃少穿的年月,和我們現在一樣年紀的父母,他們是如何藏好生活的艱辛?
捱過每一個春節臨近的寒冬,盡力讓我們只聽見熱鬧的鞭炮,看見大紅的福字和滿心滿眼的希望……
年少時的李誕,從內蒙跑到廣州讀書,只為「遠離家,遠離他們」。
可人到中年,卻感悟道:「正是他們那些陳舊的觀念,支撐他們度過苦難的歲月,將我們養大。」
少不更事時,我們怨懟他們總是摳搜些雞毛蒜皮,看不到山河壯闊。
當我們也在人生的泥潭裡滾過一遭,被塵世間的煙火嗆了心肺,咳出了眼淚,才窺到他們在生命長河中的不易。
我們早晚都會走上他們曾經走過的路,扮演他們曾經在我們生命中充當過的重要角色。
那些年少時不明白的東西,對他們有過的誤解,都會逐漸在時光的推進中,前塵和解。
作家王欣講過一個朋友的故事。
因為母親逼婚,女孩幾年沒回家過年。
去年,母親下樓時不小心跌倒,摔得鼻青臉腫,腳腫成饅頭。
女孩忽然發現,原來母親已經這麼老了。
母親哭著對她說:
「因為我有你,現在老了病了才不至於等死。你呢?單身一人,以後怎麼辦?」
女孩也哭了,對母親說出憋在心裡多年的話:
「媽,你是有我,但這代價你不覺得太大了嗎?
你跟我爸一輩子相互折磨,忍了幾十年,較勁了幾十年,就算有孩子,值得嗎?」
她們整個春節說了以往幾十年都沒有說過的話,流下了從來不曾在對方面前流過的淚。
母親終於明白了女兒的堅持:她在努力過得好,她的世界即使辛苦,也精彩開闊。
女孩說:
「當我像一個青春期少女憤怒地反抗母親時,彼此都被折磨得絕望;
但當我們像兩個成年人一樣互相體諒的時候,卻真的明白了對方真實身處的世界。」
為我們規劃一切的父母,並不是不明白生活的真相。
恰恰相反,他們經歷過太深太沉重的疼痛,才更加渴望兒女一生平安和順、不歷風波。
這不是頑固不化,只是為人父母,護衛兒女的痴心。
當我們真得理解了父母的焦慮,才能真正懂得,我們該怎樣撫慰世界上最愛我們的人,並讓他們相信: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得更好。
與父母的戰爭,即使勝利也是滿身的痛。
和解,不是帶著悲憫地原諒,或全然順從。
而是理解他們緣何是他們,並率先邁出第一步。
只要我們堅定地朝他們走過去,我們和父母總會在某個轉角相遇。
與父母和解,是我們一生的修行。
60多歲的李宗盛,用一首《新寫的舊歌》與離世多年的父親講和。
到臨老,才想到要反省父子關係。
說真的,其實在回答自己敷衍了半生的命題。
等到好像終於活明白,已來不及。
他不等你,已來不及。
他等過你,已來不及。
時光如流水,靜默無聲,而這正是它最殘忍之處。
我們和父母,隨波逐流,走到了歲月的兩岸。
這世上最愛我們的兩個人,會早於我們走下人生的列車。
那些未竟的遺憾,會一刀一刀刻進我們往後的生命里。
讓我們放下手機,緊緊地擁抱他們吧。
這不是對父母悲憫和寬容,而是讓我們自己未來少一點後悔和失落。
畢竟,那些逼過的婚、白過的眼、吵過的架、相互撂下的狠話,最後都會煙消雲散。
留在記憶中的,只有騎過的爸爸的肩頭,喝過的媽媽熬的湯。
在這個特殊的時節,祝大家闔家幸福,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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