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天出發》
作者：李皓
那些開在胸膛里的迎春花
已將我們的軀體鼓盪得血脈賁張
鼓鼓囊囊的背包
就是十八九歲無畏無懼的縮影
我們緊繃著稚氣未脫的面孔
從容的眼神里掩飾不了一絲慌亂
對遠方的期待就像對初戀的渴望一樣
我們根本不關心結局，只管出發
春寒在嶄新的軍裝面前已退避三舍
我們沙啞的喉嚨呼出的春風
讓縣城的十八等小站春暉蕩漾
所有的春光，追光燈一樣緊隨著我們
這個時刻多麼莊嚴，我們笑不出來
眼淚是屬於親人的，我們忘記了春雨
我們只期待春雷一樣的第一聲汽笛
第一次出發有些冗長，別離直到夜幕降臨
三十年後，我們也不應該忘記那個夜晚
我已經有些許悔意，但我不敢回頭
趁著夜色擦掉一波又一波眼淚
我第一次知道，副班長總是站在最後
太多新兵戰友是第一次坐火車
這一刻，一切懵懵懂懂都值得原諒
接兵幹部不再笑容可掬，他們口令粗暴
但這並不妨礙我琢磨一些心事
我琢磨著綠皮火車的顏色
與我們軍裝的顏色，為什麼一模一樣
我琢磨著除了家信，第一封信
到底應該寫給哪一個女同學
儘管此前我從不抽煙
但我還是買了一條香煙打進行李
我想從今往後，像一個男人一樣行走
抽煙，想家，多麼有儀式感的事情
車廂里有些窒息，縣城越來越遙遠
我們無法計算歸期。從今往後
親人朋友的面容，只能在夢裡閃現
忍不住淚水的大個子，怎麼看都是孩子
我們箭一樣，被縣城的夜晚射了出來
我們又太陽一樣，被釘在一座大山的黎明
一夜夢話，一夜昏沉，一夜淚痕
一輛輛冰涼的解放汽車，我們的額頭在低燒
有二十九個春天是可以遺忘的
但一九八九年四月三日那天是斷不可遺忘的
這個日子，把我們的名字銘刻在春風裡
把我們的熱血匯入一條奔騰的大河
大河流去，留下堅實的河床和兩岸
就像我們經過淬火的骨骼
不卑不亢地裸露在祖國的大地上
向風雨叫板，向苦難示威
還有什麼不能面對，除了早生的華發
還有什麼不敢經歷，除了想家的淚水
邊疆的小白楊一茬又一茬
營盤在後，流水在前，生生不息
兵們都在四面八方，一杯濁酒
我們喝的是風沙和眼淚，喝青春熱血
叫得出叫不出，你的名字都是戰友
到今天，怎麼數我們都是三十歲
在春天裡相遇和分別，是我們的宿命
從春天出發的人，許你一個美好的前程
褪去軍裝，我們的靈魂還在那趟軍歌嘹亮的
綠皮火車上，笑傲江湖，風雨無阻
2019年4月3日晨急就
點評
沒當過兵的人生，總是一種缺憾。
很自然，沒當過兵的人也不會有李皓這樣的詩情。《從春天出發》寫出了三十年前應徵入伍的心境，那種激動、忐忑、第一次乘火車，以及進入軍隊大熔爐之後軍紀的威嚴，等等，都以種種實例躍然紙上。仔細玩味，寫了這些，分明突出了一個軍人的成長、進步和對祖國的忠誠，如此，從春天出發有了更深層的寓意。
曾經的軍旅生涯怎能忘卻？有人說，軍人不是高山，卻有著比山還豪邁的雄心；不是大江，卻有著比江水更澎湃的激情！難怪李皓如此動情，一句：「到今天，怎麼數我們都是三十歲」，就概括了他的軍旅生涯。如果說，這首詩是反映新兵應徵入伍場景，莫不如說表現了一名退伍軍人的無悔和留戀！（劉亞明）
李皓，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大連《海燕》文學月刊主編，一級作家。
劉亞明，詩人，詩評家，國家公務員，現居遼寧盤錦。
編輯：葛番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