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瑞芳：諸葛亮小喬成情侶

當時諸葛亮墳前的樹都長得老高，魏國兵臨城下，蜀國眼看滅亡，蜀國人想到可以讓諸葛亮的兒子諸葛瞻力撐危局，諸葛瞻當然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是諸葛亮的妻子生的，諸葛亮的妻子這才在小說里占了連標點在內八十個字的篇幅：「其母黃氏，即黃承彥之女也，母貌甚丑，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凡韜略遁甲諸書，無所不曉，孔明之學，夫人多所贊助也。及武侯死後，夫人尋逝，臨終遺教，惟以忠孝勉其子瞻。」寫得簡單枯燥，還忘不了加點說教。

木版畫黃月英

一部洋洋九十萬言長篇小說主角的妻子只有這麼可憐的幾句，風采飄逸的男主角還從不和其他女人有感情交道，真是世界小說史的奇蹟。孔聖人都拜過南子，諸葛亮倒成了他創造的木牛流馬，是沒「情」的機器人！

《三國演義》小注透露諸葛亮娶了個醜婦。孔明勸說子龍娶趙范之嫂時說：「美色，天下人愛之，公何獨如此？」天下人愛美色，只有孔明葉公好龍？千古之謎，任人猜想。

其實娶個醜婦也有文章好做，但諸葛夫人千呼萬喚不出來！倒是諸葛亮岳父那個糟老頭子，一再越俎代庖，先在劉玄德一顧茅廬時出來念了首孔明的詩，孔明死後，他又把陸遜從諸葛亮生前布置的八卦陣救出來。

這樣一來，個人感情生活闕疑，男主角諸葛亮就缺少了也許最別致、最具柔情、甚至頗有吸引力的一面，以羅貫中的才情本來可以把諸葛亮的情感寫得更豐富精彩，他卻有意識把這些感情都去掉了。

《中國小說史略》

魯迅先生說，三國狀諸葛多智而近妖，設想如果諸葛亮多些「常人」活動，多些夫婦之情天倫之樂，多幾分溫柔細膩。豈不少點妖氣？正因為諸葛亮少了些人生必要的活動，就使人覺得他可愛但未必可親，使他的個性多少帶點兒英國小說家兼小說理論家佛斯特說的「扁平」人物特點。

佛斯特認為，小說家筆下的人物，可以分成扁平型和圓型，所謂扁平型人物，就是人物某一種性格特徵特別突出，比如巴爾扎克筆下酷愛女色的於洛男爵，沉緬於口腹之慾的邦斯舅舅，敲骨吸髓痴愛女兒的高老頭，所謂圓型人物，就是小說家筆下的人物性格多側面，個性豐滿複雜，典型例子可以看看賈寶玉。

我在大學講課時，講《三國演義》必定說到它創造人物的重要特點「三絕」，諸葛亮智絕、曹操奸絕、關羽義絕。

釉上彩諸葛亮

也許有人會說：不寫諸葛亮的家庭生活有什麼了不起？《三國演義》不仍然是了不起的名著？我認為，女性意識空前失落使得《三國演義》藝術創造上包括諸葛亮的描寫有些不足。

我那個魔幻小說《小喬初嫁了》怎麼把諸葛亮和小喬寫成情侶？這篇小說開頭寫蘇軾在黃崗赤壁旁高吟「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這個時候，一個有宋玉之容、神仙之姿的青年已經在江邊一邊彈琴一邊吟著蘇軾剛剛寫成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蘇軾大吃一驚，接著這個帥哥告訴蘇軾，你寫的《諸葛亮論》雄辯滔滔、才氣滿紙，可惜有點偏頗，你不是諸葛亮，你怎麼知道他如何決策？蘇軾反問，閣下也不會是諸葛亮，你怎麼知道他如何決策？俊秀青年說：「在下正是諸葛亮。」因為被玉帝派做「文曲星護衛神」，特許以赤壁之戰舌戰群儒的模樣為形象，青春永駐。

蘇軾一聽，慌忙叉手不離方寸說：「諸葛丞相在上，請受學生大禮參拜！」下邊的故事就是諸葛亮講給蘇軾聽的。

他去說服周瑜聯合抗曹，隔著紗簾，認識了錦心繡口、靈心慧性、而且頑皮可愛的小喬，小喬慧眼識人，毅然夜奔，諸葛亮有小喬相伴，如沐春風，小喬熟讀《越女書》，通曉奇門遁甲、布兵排陣，對諸葛亮有很大幫助。

清康熙五彩二喬並讀圖大盤

建安十五年，周瑜箭創復發而死，小喬扮作諸葛亮的小童，隨諸葛亮進入柴桑弔唁。這個時候周瑜靈前一位和小喬一模一樣的白衣女子向小喬飛奔而來，二女相遇，合為一人，小喬所穿的小童服裝蟬蛻一般，委於一旁。

原來，陪伴在諸葛亮身邊的是小喬的靈魂！蘇軾聽罷諸葛亮的敘述，大叫：「快哉、妙哉！」他問：「諸葛先生做了文曲星護衛神後，和小喬長相守否？」諸葛亮還沒回答，蘇軾忽然聽到有人喊「子瞻先生！醒一醒！」

他猛然醒來，發現自己睡在船艙內。而小喬私奔諸葛亮不過是他的夢。蘇軾困惑地對朋友說：「難道我在做夢？」他的朋友說：「當然你是在做夢，咦，這麼冷的天，子瞻怎麼還帶了把羽扇來？」這時，蘇軾看到身邊有把白色羽扇，而這把扇子是夢中諸葛亮手裡拿的，他不由得愣了。

小喬墓

荷馬說過，詩人要儘可能把謊話說得圓，小說《小喬初嫁了》就是用了聊齋筆法，儘量把謊話說得圓，其實我寫這個小說的初衷，還是因為我對《三國演義》諸葛亮的描寫遺憾，想用這個魔幻故事給諸葛亮的人生補充點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