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驊丨逍遙遊

2023-06-21     飛地APP

原標題:馬驊丨逍遙遊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了……而他的靈魂卻開始了自由地飛行……

逍遙遊馬 驊

我小的時候,街上經常有搖搖晃晃、眯著眼的酒鬼走過。那時候街邊的小雜貨鋪里除了賣油鹽醬醋和劣質香煙外,大多都會在櫃檯上放一個小酒缸,大概四十公分高,直徑三十公分左右,裡面裝的是辛辣的白酒。那時候瓶裝的白酒品種還不多,而且價格不菲。一般人家除非逢年過節,或有多年不見的親戚朋友來,才會喝瓶裝的白酒。真正的酒鬼是喝不起瓶裝酒的。而這種散裝的白酒雖然大多是兌了水的,但酒勁足,價格便宜,因此很得老資格的酒鬼青睞。

常見的酒鬼都在中年,至少40歲以上的男人。他們的標準形象就是一身不破但也不幹凈的勞動布工作服,眼睛裡掛滿血絲,鬍子茬總是青青的。當小夥計用鋁製的長柄小斗將酒斟入他們自備的酒盅時,他們的神情就像現在買了彩票等著電視里搖號的人們一樣。最厲害的老酒鬼會拿著一隻酒盅,趿著拖鞋,再帶上一包花生米,從一個小店喝到另一個小店,在每一個櫃檯前都只喝一兩,絕不越雷池半步。

我家附近也有一個遠近聞名的酒鬼,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光棍,姓何,人們都叫他何瘋子。我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經常在放學的路上看到他醉倒在街頭,身邊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人在說說笑笑。我有時也擠進去,和其他的小孩子一起大聲喊:「何瘋子,爬起來!何瘋子,爬起來!」何瘋子躺在路上睡一會兒,就試著站起來。走兩步摔倒後就繼續睡。有時候,膽大的小孩子還會在他背上踢一腳,然後飛快地跑開。但何瘋子很少對這些舉動做出什麼反應。後來大人們不再圍觀了,只剩下小孩子。何瘋子身上的衣服也越發破舊了,他好像從未換過衣服,我每次碰到他,他都穿著同一套工作服。再後來他好像沒錢買酒了,就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些粉筆,在路邊的人行道上默默地寫字。半米見方的大楷,他用粉筆直接勾出輪廓,從不修改。這手絕活一露,就又引來了不少大人。有些人也隨手向他身邊扔一兩個硬幣。一旦硬幣湊夠了兩毛六分錢──那時候小雜貨店裡的散裝白酒一毛三分一兩──他就馬上停手,揀起硬幣直奔最近的小雜貨店。小孩子們就會在後面一路喊著:「來二兩!何瘋子,來二兩!」

到了我上四年級的時候,他寫字的手已經抖得停不住了,字也寫得越來越差。他在路邊寫字的時候總是遭到附近的住戶和小商販的申斥。圍觀的人幾乎沒有了,他也很少再露面。我只是偶爾在放學的路上看到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裡拿著兩三毛錢圍住他大聲地嘲笑,命令他把自己流出來的鼻涕吃進去。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1984年的國慶節,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我小學的最後一年,我得全力以赴考初中了,國慶節是我最後可以出來自由活動的節假日,至少我父母是這麼想的。從那以後我就不能再看家裡剛買的那台12寸黑白電視了,玻璃珠和煙捲盒也被父親收了起來。

那天下午大概四點多的時候,我剛剛看了一部關於少林寺的電影,從影院裡走出來。我腦子仍然陷在刀光劍影之中,反覆揣摩著小和尚最後置敵人於死地的那兩個招式。走過影院門口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小攤頭的時候,我發現了他。他正半躺著靠在路邊的梧桐樹上,頭髮已經全白了,但臉上的皮膚卻沒顯出那麼老。他的眼裡一片濁黃,幾乎找不到眼珠,長長的指甲里全是黑泥。他居然還穿著那套淺藍色的勞動布制服,雖然已經破的不成樣子,大腿兩側全露了出來。旁邊賣栗子的小販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身材十分的豐滿,臉上塗了京劇臉譜一樣重的濃妝。她大聲咒罵著,認為今天生意不好都是因為何瘋子靠在她旁邊,說到激動處,就忍不住走過去往他身上踢兩腳。何瘋子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從嘴裡發出一兩聲不明其意的哼哼,手裡仍然緊緊攥著那個陶瓷的酒杯。從他茫然的神情上,我看不出他是醉了還是瘋了。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除了是一個地道的酒鬼外,他原來還真的是一個瘋子。其實一年多以前我在路邊看他寫字時,就聽身邊的大人講過,他是在十幾年前就瘋了的,他的老婆也跟人跑了。但大人說這些時我正聚精會神地看何瘋子寫字呢,只是有片字只語給我留下了印象。因為我那時剛剛參加了區里少年宮的書法班,恰好能勉強認出他在地上寫的那些字都是標準的顏體大楷,而且是麻姑寺碑里的原字。因此大人們講述的他的往事我只知道這些。

國慶節以後我就開始閉門苦讀,每天放學後逕自回家做練習題,吃完飯繼續,直到睡覺。到了轉過年來的夏天,我總算是跌跌撞撞地考上了一所重點中學。我的家不久也搬遷了,因為我的父母在所在單位的境遇越來越好。六年後我又離開北方的故鄉到上海上大學。

在大學期間我的酒量有了長足的進步。50度左右的白酒我在狀態好的時候能喝上一瓶,最誇張的一次居然喝了整整兩瓶,但神智卻有些不清了。我喝醉了之後最常見的反應就是吹牛,醉得再厲害一點就會騷擾女人和打架。然而到了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卻突然對白酒失去了興趣,因為在那年的夏天我和一個朋友在其家中喝酒時喝到了假的白酒,導致我酒精中毒。我的朋友把陷入昏迷的我送到了醫院,我已經大小便失禁,尿得身上和病床上一蹋糊塗。我被強行洗胃、輸液,經過了一整天的時間我才算恢復了神智。我的朋友幾乎被我嚇得半死。他向我講了我昏迷時的種種醜態,令我無地自容。我在醫院躺了快一個星期才回到學校,因為曠課太多被系裡點名通報。那位送我到醫院的朋友後來我也很少和他聯繫,漸漸的沒了來往。後來我就不再喝白酒了,主要喝啤酒,畢竟假的啤酒似乎還不多。但從那時起我喝酒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每喝必醉,而且出現了喪失意識和記憶的情況。經常會在第二天酒醒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前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感覺上就像是意識從某一個時刻突然停止了工作一樣。

畢業的時候,那些好工作當然不會留給我。我在上海遊蕩了幾個月,四處去應聘,最後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外資企業,還可以說的上是相當不錯。但工作了近兩年後,我還是堅決地辭了職。

辭職使我每天早上不必急著起床,使我每天晚上想喝到幾點就喝到幾點,一個人願意喝多少就喝多少。我的房間裡隨時都能拿出不下六瓶的啤酒。我一直很注意保持戰備,因為喝到開心處卻發現酒沒了,而且其時正是半夜,方圓兩公里內都買不到酒,那可不是個好滋味,就像背上癢的要命,手卻怎麼也夠不著一樣。

三個月以後我離開了上海,再回來已是一年之後的事了。那天我的朋友阿華到火車站去接我,我就暫時住在他家裡。晚上他請我到附近的飯館裡大吃了一頓,並一直安慰我不要為今後的前途擔憂。吃飯時,他為我要了一瓶啤酒。

回到住處,他問我打算怎麼辦,如果需要幫助的話,他可以盡力。

「我們公司正好缺人手,我和老闆講講,你進來應該沒什麼問題。」

阿華看著我說。

「算了吧。我現在只想回家。」我把脫下來的襪子扔到了門邊,「既然能閒下來就閒一段吧,也難得。這次路過只想過來看看、聊聊,調整一下。」

「那也好,在上海好好歇幾天吧。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早點睡覺。明天下了班我們再出去轉轉。」

第二天中午我才迷迷糊糊地醒來。最近一段睡眠時間越來越長,而且不斷地做夢,醒來時整個人都筋疲力盡。睡眠只是讓我的眼睛得到了休息,其他器官卻更加疲憊。我從廚房裡找出兩包方便麵,放在鍋里煮了,當做午飯。渾身上下酸痛無比,特別是後背。在火車上站了一天一夜,實在有些受不住,畢竟不年輕了。

吃面的時候我順便打開了電視。正在轉播女足世界盃的賽況。面的味道還不錯,只是調料稍微有些咸。吃完面我便專心致志地看電視,把所有的頻道都瀏覽了一遍,可沒什麼提得起興趣的節目。我開始翻箱倒櫃地找VCD。阿華一直有收藏黃色VCD的嗜好,有不少頂級的好片子。我從寫字檯左側的抽屜里找出了兩張,放進VCD機里。第一部片子根本沒什麼情節。由於不敢開聲音,怕鄰居聽見,所以只能看著不停變換的年輕男女們赤身裸體,玩著各種不同的花樣,默默無語地口交和肛交。實在看不下去後我又換上了第二張。這一部居然是有情節的,而且很有意思。影片一開頭講的是一名美麗的貴族少女嫁給了一位英俊的貴族青年。兩個人在一座華麗典雅的古堡里舉行婚禮,度過了一個香艷無比的新婚之夜。新郎在事後高高舉起了沾著鮮血的絲帕。

然而不久後新郎開始和豐滿的女僕偷情和妻子的姐姐甚至是姨媽偷情,因為他認為自己的妻子不夠性感,不會挑逗他的快感,他要求妻子玩的各種花樣也被拒絕。妻子對丈夫的濫交痛心疾首,並百般哀求。丈夫卻變態地變本加厲。於是憤怒的妻子開始報復,和男僕、管家以及自己的姨夫一一雲雨。最後妻子設下陷阱使丈夫身敗名裂。

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那可憐的丈夫──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了──眼神渾濁呆板,毫無光彩,衣衫襤褸地坐在碎石子路邊的橄欖樹下。而他的靈魂卻開始了自由地飛行,在空中徘徊,一直飛到那曾舉行婚禮的古堡,回到自己的新房,看著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男僕縱情恣樂。

不知怎麼,他呆板空洞的表情令我十分熟悉,他坐在橄欖樹下的形象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把VCD機關了,一陣睡意又湧上大腦,於是倒頭睡下。

阿華回來的時候我還在睡。他把我叫了起來,讓我換好衣服一起出去。那天晚上我們吃了很正宗的日本料理。吃魚片時,濃重辛辣的芥末搞得我淚流滿面。吃過飯我們又到衡山路的一家酒吧里和幾個老外神侃了一通。最後又到隔壁的保齡球館裡打了幾局球才回家。

洗過澡後阿華長出了一口氣,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問我:「怎麼樣,今天晚上還算過癮吧?」

「那個芥末太辣了,搞的我現在還有點頭痛。最近身體是越來越差了,才打了兩局球,胳膊就酸的不行了。不過,技術還說的過去吧?」

阿華躺到床上,拿起一本小說隨意翻起來,「還行。努力一下分數還能高。」

「我在福建的時候有一次打過204分。」我頗有些得意,今天晚上我連贏了好幾局。

阿華瞟了我一眼:「你做正經事也能像打球這麼來勁就行了。」

「不是我不來勁」,我的嗓子突然有些發癢,趕緊點上了一根煙,「有些事誰也說不準。我當時確實想認認真真地干點事兒的,誰他媽知道會碰到這種事兒。我他媽就是個霉頭。」

阿華看著書,沉默了好一會才對我說:「算了吧,也別老抱怨運氣不好了。說到底還是你自己有問題。你自己沒力量,碰到事情當然就扛不過去。不光精神上,身體上也得有力量。像你這樣每天除了煙就是酒,成天不鍛鍊,身上全是虛肉,整個人就是沒力量。身體不行,精神上當然更不行了。我兩年前也和你現在差不多,很亂。一直到前一段才明白過來,自己先得準備好,有機會才能發力。像我這樣,每天早上跑跑步,認認真真在公司里做點事情,晚上回來看看書,生活有規律,精神狀態自然也就健康了。總得做點事,老這麼晃著不是個事兒。」

我沒有搭話,把煙頭掐滅,把雙臂枕在腦袋後面看著天花板。嗓子裡還是一陣發癢,想咳卻咳不出來。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翻滾,一直蔓延到全身的肌肉。過了好一會我才說:「你說的有道理,這次回家以後是得好好考慮一下了。」我翻身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喂,你這有沒有酒?特加飯就行。」

阿華有點生氣了:「你少喝點行不行?老喝那種爛酒把身體都搞壞了。有錢喝點好酒也就算了,也不會怎麼傷著身體。」

「特加飯便宜嘛,一塊多錢一瓶。兩三瓶下去就夠勁了。」

「我衣柜上面有兩瓶酒,是別人送的。」阿華有些意興闌珊。

我踩著凳子從衣柜上把酒拿下來。居然是日本的清酒,從包裝上看,價格肯定不菲。我仔細看了看標籤,卻沒發現關於酒精度的說明。我開了一瓶,拿了一個玻璃杯,倒滿,喝了一口。酒味很淡,酸酸甜甜的,像是降暑用的烏梅湯。

「這酒不錯,挺清淡的。」

「前兩天參加一個商場的開業典禮,主辦單位送的。」阿華對我有些厭倦,懶洋洋地說。他從枕頭下面取出日記本,開始記日記。

「上海真不錯,這次來變化又不小。好多路都不認識了,我快變成頭次進城的老農了。」

「我看你也差不多,就知道喝酒。」

「我也是沒辦法。」我將空了的玻璃杯再次注滿,「你說我現在能幹什麼。」

「留在上海,找個工作,幹起來再說。」阿華哼了一聲。

我不再搭話。清酒的酸甜的口感十分舒服,我將酒喝光,又開了第二瓶酒。

阿華已經寫好了日記,將日記本壓回枕頭下面,滅了床頭燈:「我先睡了,明天一大早還得出去辦事呢。你也早點睡吧。」

「我馬上就睡。」我又點上一根煙,躺回沙發上,開始回想起白天看的黃色VCD來。酒精開始發揮作用了,我的精力越來越難以集中。我把瓶中最後一點酒倒進杯子。

那個可憐的丈夫又潛入我的大腦。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終於逐漸恢復,周圍的景物在身邊慢慢浮現。我發現自己站在一間狹小的房間的門廳里,身上只穿著一件三角內褲,赤著腳。一名身材精瘦的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正抓住我的胳膊大聲咒罵。

「神經病啊?強盜!還沒見過像你這種人呢!想幹什麼呀!」

我用力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但渾身酸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你別走,別想跑,講清楚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大半夜的闖進來,還有沒有王法了?」他使勁抓住我的胳膊,不讓我掙脫。

我身邊通往外面走廊的門還敞著。他洪亮的嗓門終於有了效果。隔壁的鄰居都出來了,幾個駝背的老太太也圍在門口。我頭疼得想要撞牆,卻一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中年男人拖著我向門口的鄰居們控訴:「你們見過這種人沒有。半夜跑過來砸門,敲開門就往裡闖。我問他找誰他也不理,到屋裡轉一圈還想躺到床上睡覺。把我們家小蘭嚇的直哭。」他轉頭瞪著我:「你想幹什麼,耍流氓啊?告訴你我不怕這套。你今天甭想就這麼拍拍屁股就走,不說清楚了我跟你沒完。」

圍觀的人們也憤怒起來,朝著我指指點點。幾位老太太搖著頭嘆氣:「這世道,什麼人都有。」

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看上去還算和善,走過來輕聲問我:「小伙子,你是哪裡來的,做什麼的?」

我用力晃了晃頭,想說話,可嗓子裡乾得要命,只發出了兩聲乾咳。

一個三十七八的半老徐娘高聲叫著:「甭理這種人,叫警察,報警!」五六個人隨聲附和著:「打110,報警!」

中年男人仍然抓著我不放,衝著我大聲地質問,他嘴裡濃烈的煙草味熏得我更加頭疼。我扭過頭,不去看他。屋裡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穿著小背心和短褲,正透過半掩的臥室門縫驚恐地向外看著。我想向她笑笑,她卻嚇得哇了一聲,用力關上了門。

中年男人更加憤怒了:「你還想嚇唬人哪,沒門!」他一隻手握成了拳頭向我的的胸口狠命砸了兩拳。

我又咳了兩下,頭暈目眩,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倒下了。我閉上雙眼,整棟居民樓都在跟著我旋轉。阿華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在這裡呢?

可憐的丈夫坐在橄欖樹下的身影再一次浮現。我突然明白了他給我的熟悉感是來自哪裡。何瘋子,他太像何瘋子了。這時候我才想到,當初何瘋子流著鼻涕靠在路邊的樹下時,也一定是在做逍遙遊。坐在樹下的僅僅是他空洞的軀殼而已。

我睜開眼睛,三個還明顯有些睡眼惺忪的警察正站在門口,聽七嘴八舌的人們介紹情況。一個年輕點的警察走過來,冷冷地問我:「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

我搖了搖頭,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憤怒的中年男人面色漲得發紫,渾身上下都在微微地發抖。

「跟我們走一趟吧。」兩名警察滿臉厭惡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人們還在議論著,安慰著那發抖的父親。我則跌跌撞撞地被向門外推去。

走出了樓門洞,頭上的月光照得滿地慘白。我的雙腿已經軟得撐不住身體了,搖搖欲墜。我身後的一個警察用皮鞋在我的小腿肚上踹了一腳:「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少裝!」

抓住我胳膊的警察也鬆開了手,一把揪住我亂七八遭的頭髮:「快走,別瞎磨蹭!」

我似乎清醒了一下,頭皮上疼痛的感覺真實地傳來。我知道阿華是沒辦法來幫我了。我覺得這像是一個夢。我閉上眼睛命令自己趕快醒來,結束這個鬧劇。這時我的腳下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刺眼的月光正好罩住我的身體。三個警察發出一陣轟笑,用腳在我身上踢了幾下。我再也爬不起來了。我閉上眼。閉上眼。那可憐的丈夫和何瘋子的身影就在我眼前,他們正朝我微笑。我也向他們笑著,等著他們帶我一起魂游象外。

給王一&苗

1999.9

|馬驊,1972年生於天津,復旦大學國政系畢業,作家、業餘劇團成員。2003年馬驊遠赴雲南德欽明永村當志願教師,2004年6月在返村途中隨吉普車一同墜入瀾滄江,遺有組詩《雪山短歌》。馬驊生前寫有小說、詩歌、評論等,並翻譯了美國女詩人伊莉莎白·畢肖普和英國詩人特德·休斯等人的詩歌。

題圖: Evolution . 2015. Directed by Lucile Hadžihalilović. Courtesy of Alchemy

排版: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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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d48f350c9a125afe4d82fd195a7318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