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蘇菲愛了歐陽萸一輩子,都漢也愛了田蘇菲一生。蘇菲愛的太笨拙,以至於蘇菲的母親和女兒都對她說,如果你當初選擇都漢,也許會更幸福,衣食無憂,安安穩穩的當個首長太太。蘇菲選擇與歐陽萸吃糠咽菜,為歐陽萸傷心,一輩子追著他,圍著他轉。爭到最後不知道是蘇菲贏了,還是歐陽萸累了,妥協了。
蘇菲哀怨著對歐陽萸說,我把我全部的心給了你,我也要你全部的心。歐陽萸沉默著看著田蘇菲,忽閃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明亮,清澈,像清晨的小鹿,惹人憐愛,蘇菲也是因為那雙眼睛,陷了進去,誤了一生,她付出的年華太過漫長,值得與否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菲問歐陽萸,你夢到過我了嗎?歐陽萸說,沒有,小菲反倒沒有生氣,說沒有也好,覺能睡的好點,歐陽萸被她的傻話逗笑了。
她的愛純粹,直接,她永遠也表現不出歐陽萸想要的那種含蓄的美。蘇菲一生都在跟歐陽萸心底的那個白月光較勁,其實她只不過是歐陽萸上衣上的白飯粒,不離不棄,歐陽萸並非不愛她,他愛她的單純,天真,但他只能愛到這裡了,他出身於上海書香門第,高大英俊,父母都是教授,家境殷實,學識淵博,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姑娘,身邊從不缺仰慕者,小菲是特別的,但和歐陽萸在精神上至始至終都不門當戶對。很多時候歐陽萸坦白的讓人恨不起來,他愛的從來都是那個淡如菊,卓爾不群叫孫百合的女子。
蘇菲一直想讓歐陽萸看她演戲,但歐陽萸從看過她演的第一場戲開始就沒再看過,他欣賞不來那種革命熱血,勁頭十足的戲,從一開始他就和蘇菲的審美不同,所以蘇菲走進歐陽萸心裡的那條路才走得萬分艱難。
歐陽雪對田蘇菲說:除了外婆愛我是正常的,你和爸爸愛我都不正常。
歐陽雪和自己的父親歐陽萸很像,敏感,細膩,孤傲,多才多藝,不像蘇菲,執拗,粗神經,大大咧咧,田媽口裡的永遠攪不勻。歐陽雪說的對,外婆的愛是長輩愛孫女,母親的愛更像是在愛另一個歐陽萸,父親的愛則像是愛另一個自己,他在小菲身上找不到的初戀的影子,則在女兒身上捕捉到了。歐陽雪是連接小菲和歐陽萸的紐帶,沒有她,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這麼長久。
小菲的閨蜜小武一直比小菲聰明,有主見,當初可以和資本家父母劃清界限,現在丈夫在文革中被打倒,毫不意外,她立馬跟其離婚,而對比明顯的是,小菲依然經常來牛棚給歐陽萸送好吃的和換洗的衣服,小菲笑著跟歐陽萸說,自己被紅衛兵逼著寫丈夫的罪行,小菲卻寫歐陽萸如何愛黨愛國,他看著旁邊簽離婚協議的小武夫婦,再看著仍然一臉笑意的只關心自己吃飯別噎著的小菲,歐陽萸第一次哭得那麼不能自已。
小武一直比小菲識時務,一影響到自己和孩子的前途,立馬捨棄丈夫,這也許是那個年代正常的做法,而一根筋的小菲被認為不正常,政治上覺悟低。患難見真情,歐陽萸的淚水讓他終於明白,亂世中人人尋求自保,小菲對自己不離不棄是多麼難得,他那些個愛慕自己的紅顏知己,誰能做到這個份上啊?
小菲帶了母親做的田雞肉帶給生病住院的歐陽萸,那時候物資匱乏,小菲騙歐陽萸說自己在家吃過了,歐陽萸吃的正香的時候,抬頭沖小菲笑,她一臉滿足。年少時的愛戀被婚後的粗茶淡飯和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打磨了邊角,當歐陽萸拿著他的稿費搬回那個彩色電視機的時候,她知道快熬到頭了,如此陪伴甚好。
歐陽萸把自己寫完的手稿《白霧》撕掉後,小菲和母親幫他偷偷保存好,等到可以發表的時候才拿出來,歐陽萸才知道原來有她,互相攙扶著,他這一生才過得沒那麼艱辛,沒那麼孤單。
小菲去勞改農場看望歐陽萸時,歐陽萸對她說,小菲,我想你了。
這句話小菲等了二十年,她心花怒放得像第一次見到歐陽萸時那樣,砰然心動,一眼萬年。小菲堅韌的愛終於讓歐陽萸這棵鐵樹開了花,他看小菲的眼神越發清亮,那顆不安躁動的心開始慢慢找到歸宿,若是和平年代,她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感動歐陽萸,而生逢動盪的亂世助了她一臂之力,家國天下跟她一個小女子無關,但卻造就了他們的愛情。這就像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清冷的白流蘇留不住生性風流的范柳原,但戰亂卻留住了范柳原,日軍的轟炸讓香港淪陷,傾了一座城,成就了一段愛情。
據說嚴歌苓寫的這篇小說是根據自己父母愛情改編的,嚴歌苓在小說開篇寫道:「一個女人的情感史就是她的史詩,國家的命運很多時候反而是在陪襯她的史詩。」和宏大的社會背景相比,一個女人的一生,太微不足道,女主人公田蘇菲,任憑時代如何濁浪滔天、風雲變色,她卻始終將自己的滿腔熱情投射於一個男人身上,她從一次次的風浪中學會世故,學會利用,學會委曲求全,以保全自己的男人與愛情。
她用飛蛾撲火的決絕愛著一個一直在找紅顏知己的男人,她是悲情的孤膽英雄,最終她堅守到所有的對手都默默退出。嚴歌苓將時代作為個人史詩的註腳,這足以被稱為一個女人的愛情史詩,它不會讓你痛徹心扉,只是輕輕在你心上划上一刀,慢慢得疼,慢慢得好,卻盪氣迴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