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台鄉村記憶 | 傳統家把什難得一見了,比如紙器

2019-11-09     天下新鮮事

紙缸、紙盆、紙盒,這三種器具,過去是膠東農民家家必備的,都是主婦們親手製作的。我母親是製作紙器的高手,她做這些器物時,我替手墊腳地幫過忙,那些場景都還記得。

我們村西的香山溝,有個出黃膏泥的地方,叫黃泥台。村裡的人都去那裡取黃膏泥製作紙缸。我也挑著擔子去取過。把取回來的黃泥塊砸碎,和上麻刀(就是把破麻袋用鍘刀鍘碎,再用木棍敲打蓬鬆)、碎紙一塊浸泡,反覆攪拌成粘稠如糕的泥巴。這就是製作紙缸(我們叫打紙缸)的原料。

打一批紙缸,常常是一二十個,甚至是二三十個(有時分送親戚或鄰居)。母親用選好的大小陶缸做胎模。她把陶缸反扣在平地上,先糊上一層紙,再往上貼泥巴。母親繫著短圍裙,一條藍布巾裹頭,挽起袖子,揪一塊泥巴,用手掌拍成餅,「啪」地貼到缸模上。接著用手掌拍打,使厚薄均勻。隨後還要用戧鍋的鏟子輕輕拍打,使之表面光平。

這樣一餅一餅地貼,一鏟一鏟地拍,直到把整個缸模貼完,最後將缸模移到日頭地里晾曬。晾乾了,就可以取模了。母親小心翼翼地將反扣著的缸模翻過來,遍處輕輕地拍打,使缸模與坯缸分離,再抓著滾圓的缸模邊沿慢慢扭動,最後,把缸模慢慢地輕輕地提出,真如金蟬脫殼般,一個嶄新的紙缸就脫出來了。

經過大約兩三天的工夫,院子裡便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缸坯。下一步便是整修和裝飾。紙缸邊沿畢竟是粗糙不齊的,母親用剪子修整好,就開始糊紙和布。紙缸的內外壁都要糊上布和紙。母親用地瓜面打漿糊,為防止蟲咬,裡面還要兌上白礬。厚厚的一疊,洗得乾乾淨淨、熨壓得板板正正的破布片早已準備好了,母親先用這些布片在紙缸內外糊上一層,接著再糊上兩三層破書紙或「鬼子紙」(當地人把英文報紙稱作「鬼子紙」)。如果是準備給女兒做陪嫁用的,還要特地糊上桃紅色花箋紙。

紙缸主要是用來盛米麵的。那時小麥產量極低,一畝地(老畝,一畝頂現在一畝半)產150斤就認為是大豐收了。因此,紙缸即可滿足儲裝。

紙缸要有個缸蓋,以便遮蔽塵灰和防潮。做紙缸蓋用的材料不是泥巴,而是席片,是從破席上剪下來的。母親把破席用水濡濕,揀著可用的地方,剪成作缸蓋的條條片片,然後用線縫接起來。縫好的缸蓋再以布片和紙糊起來。若是準備給女兒作陪嫁用的,還要再做點裝飾,在蓋的上下邊沿,剪貼上鋸齒狀「黑牙字」,頂上再貼雙喜字。

最大的紙缸盛裝分量約有四五十斤,最小的也就四五斤。每個農民家庭都擁有這樣大大小小的紙缸一二十個,甚至更多。紙缸形體小,分量輕,又便於移動,很適宜居家使用。質量好的紙缸,用手拍拍,能發出一種韌健而富有彈力的「咚咚」聲。若仔細使用,一輩子夠用,甚至傳輩。

做小紙缸,胎模要選造型優美的花鼓式水坩(農家常用的一種盛湯水的小陶器),取其下半截,仍以黃泥為原料,製作程序與大紙缸相同。小紙缸多用來盛裝烙煿好的麵食或棗、栗、花生等。

村東乾涸的泥灣里,不時可見人們拋棄的紙缸,這幾個品相還挺好呢。

過去閨女出嫁,都由娘家陪送一套由大櫃、桌子、箱、幾、瓷器等組成的嫁妝。出嫁頭一天,婆家的人來抬嫁妝。抬到半路歇息時,便由挑瓷器的人拿出鑰匙(鑰匙是新嫁娘授給的),打開大櫃,掇出一個器物,從裡面取出格子餜子(煲煿的麵食品)等喜品分給大夥吃———這是一條老規矩,那盛喜品的器物就是那小花紙缸。

抬嫁妝的人也都知道一個「秘密」:箱裡還有兩個花紙缸,裝滿了更好的喜品,但那是不能動的———這也是一條老規矩,因為那是新娘準備給新郎、公婆、小姑小叔吃的。

糊紙盆的材料主要是紙殼、破書紙、麻刀,摻上少量黃土,加水一起浸泡,攪拌成稠稠的紙漿。通常以大陶盆(俗稱「大鍋盆」)為胎模,製作程序與紙缸相當。大紙盆的直徑約有六七十厘米,壁厚約半厘米,輕便而有彈性,主要用於覆蓋在炕上發酵的餑餑之類,還可用來羅面、臨時盛裝東西等。

做好的紙盆,里外都要用布片和紙糊起來。講究而又手巧的人家,盆外糊上花紙,盆底邊和盆上沿處,剪貼上索鏈或黑牙字。我的母親既講究又手巧,我們家的大紙盆就是這樣的。

紙盒,是用舊席片做的,做法跟做紙缸蓋相同。特別要提一句的是,給閨女作陪嫁的那對大紙盒,外面一定要用鮮艷的桃紅花紙糊,盒底和盒蓋上下邊沿要剪貼黑牙字,盒蓋上面貼黑色大雙喜字,四角還要鉸貼上蝙蝠圖案,以示吉祥和富貴。

過去在農村,婚姻說定之後,由男方下聘禮,即「定親禮」,俗稱「送笸籮」,那笸籮就是貼著雙喜字的大紙盒,裡面裝著綢緞面料和錢,用大紅包袱裹著,由媒人送到女方家,再用這笸籮裝著女方的回禮(通常是帽子、腰帶和鞋)送到男方家。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在集市上還看見有老太太守著幾對精緻的花笸籮賣,無人問津。這以後,就連影兒都不見了。

(圖片由作者提供)

文/王芝義

原文發表於《煙台晚報-煙台街》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bH6lU24BMH2_cNUgmuv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