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逝世5周年:為一部「禁書」,他用盡了一生!

2021-04-28     世界華人周刊

原標題:陳忠實逝世5周年:為一部「禁書」,他用盡了一生!

明天(2021年4月29日)是陳忠實逝世5周年祭,謹以此文紀念這位偉大的作家。

「白嘉軒的腰杆永遠挺得筆直,站在宗族祠堂的鄉約前,不管田間勞作多麼緊張多麼疲累,每天至少要到祠堂來觀看一回。他一輩子最怕的,不是歪人惡人,也不是土匪賊娃子,他不怕吃苦,不怕出力也不怕遲睡早起,他最怯最怕的事……就是死僵僵躺在炕上,讓人侍候熬湯煎藥端吃端喝倒屎倒尿。」

他一生最信奉的就是頂天立地,堂堂正正。

在關中大地的蒼天厚土之上,這種精神氣質不僅被強烈地灌注在白嘉軒的血液之中,同時也被澆築於陳忠實的骨骼里。

《白鹿原》最早的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1992年,陳忠實用了6年時間完成了《白鹿原》。這部鴻篇巨製一出版就立刻引起了轟動,因為將長篇小說的現實主義創作推至了一個嶄新的高度,而被稱作「當代中國文學的里程碑」。

其後,在長達近30年的時間裡,這部劃時代的史詩性作品被多次再版,歷久不衰。

2016年4月29日,陳忠實病逝。

去世前,陳忠實留下一句話:「到《白鹿原》中找我去。」

黃泉之下,豐碑之上,都不及翻開他人生的這部大書,在起承轉合、飽蘸心血的紙頁間,自能領略其萬千氣象。

1、

1942年8月,陳忠實出生在西安市灞橋區霸陵鄉西蔣村。西蔣村地處白鹿原北坡下,白鹿原就是《史記》里《鴻門宴》中記載沛公(劉邦)「軍霸上」的地方。

「我生長在一個世代農耕的家庭,聽說我的一位老爺(父親的爺爺)曾經是私塾先生,而父親已經是一個純粹的農民,是村子裡頭為數不多的幾個能打算盤也能提起毛筆寫字的農民。」

這是陳忠實自述《我的文學生涯》的開頭。

電視劇《白鹿原》劇照

在父親的觀念里,一直遵從「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教義,因此,他賣糧賣樹賣柴,拼死拼活,也要供兩個孩子上學,這與《白鹿原》中白嘉軒恪守的「耕讀傳家」的祖訓一脈相承。

1950年初,陳忠實上小學一年級。多年以後,他仍清晰記得,父親在那盞祖傳的清油燈下,把一支毛筆和一沓黃色仿紙交到他手裡,並叮囑道:「明早你去上學,你和你哥合用一隻硯台。」

1955年盛夏,陳忠實小學畢業,和20多位同學跟隨老師徒步前往灞橋鎮參加中學考試。

那年,他13歲,曾饑寒交迫過,也曾鶉衣百結過,卻從來沒有走過那麼遠的山路。

路面崎嶇不平,粗礫的砂石磨破了他舊布鞋的鞋底,腳板和腳後跟都被磨出了血,洇濕了鞋底和鞋幫。

但大家都怕耽誤了考試,沒人等他。於是,陳忠實拖著血肉模糊的腳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陳忠實(前排左一)初中畢業照

絕望之中,他聽到遠方一聲火車汽笛的嘶鳴,那個龐然大物呼嘯而來,後又絕塵而去。他不禁悲從中來:原來世界上有人根本不用走路!

那天,一列疾馳的火車第一次讓他生出一種巨大的動力:我不能一輩子都穿著沒有後跟的破布鞋去走路!

最終,陳忠實如願以償考上初中,全村就考上他一個。

因為學校離家很遠,他只能寄宿在學校。每個星期天的下午,陳忠實就背上母親為他準備好的粗糧饃,從西蔣村走50里路到學校去,哪怕是冰天雪地的隆冬,他都要徒步返回。

他在學校的伙食,基本就是開水泡饃,一個星期都見不到一滴油星兒。家中經濟境況略有好轉時,父親會每周給他兩角錢,讓他買點鹹菜或辣子醬。

陳忠實剛上完初一的第一個學期,在大年初一的晚上,父親抽著旱煙,面色凝重,似乎躊躇了很久,才對陳忠實說:「你得休學一年!錢的來路斷咧!」

他怔怔地望著父親,無以言表。他知道這個家,已經窮到賣光了所有能砍的樹木,包括樹根;窮到連泡饃都快吃不上;窮到他只能將一張單薄的破被子半鋪半蓋,以致瘦骨嶙峋的身體需要蜷縮起來去抵禦寒冷……

電視劇《白鹿原》劇照

於是,上完初一第一學期的陳忠實拿著休學一年的申請書去找老師,老師反覆詢問他休學的理由,希望他能打消休學的念頭。但他用父親的話向她解釋,父親此時只能供一個兒子讀中學,供不起兩個。

40年後,陳忠實把這段休學的人生經歷寫在了散文《晶瑩的淚珠》中:

「我抬頭看她,猛然看見那雙眼睫毛很長的眼眶裡溢出淚水來,像雨霧中正在漲溢的湖水,淚珠在眼裡打著旋兒,晶瑩透亮。我迅即垂下頭避開目光。要是再在她的眼睛裡多駐留一秒,我肯定就會嚎啕大哭。」

「老師……我走咧……」

「記住,明年的今天來報到復學。」

旋即,兩滴晶瑩的淚珠又從她的眼睫毛上滑落下來……

當年,父親讓他休學的決定,成了陳忠實生命中最大的轉折點之一,也成了父親一生的心病,直至彌留之際,他還對陪在病床邊的兒子說對不起:「錯過一年,讓你錯過了二十年......」

他攥著向他懺悔的父親的手,感覺到曾經橫亘在心頭的所有塊壘都已渙然冰釋。

2、

1962年,是中國國民經濟最困難的時期之一,由於大幅削減高考招生人數,造成了空前的競爭壓力。正是因為陳忠實曾休學一年,恰好趕上了那一年的高考。

結果,成績在班上前三名的陳忠實落榜了。

他依依不捨地告別學校,回到故鄉白鹿原。

《白鹿原》劇照

高中畢業之前,他曾躊躇滿志地為自己謀划著未來,但殘酷的現實粉碎了他從中文系大學生到職業作家的錦繡藍圖,驟然將他推向了命運的谷底。

無數個深夜,他經常被噩夢驚醒,大叫一聲跌落床下。看著終日鬱鬱寡歡的兒子,父親憂心忡忡地說,考不上大學,再鬧個精神病怎麼辦。當個農民又如何,天底下多少農民不都活著嘛!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於是去村小當了一名老師。

1963年,任民辦教師的陳忠實

那年,他剛好20歲。

當雄鷹被剪斷了翅膀,當內心的痛苦無處宣洩時,他才決定寫小說,希望有朝一日成為一名作家。

苦樂參半的創作仿佛讓他暫時忘卻了現實的悲愴。為了不讓人笑話,他經常一個人點著油燈鑽到小屋裡,每逢別人問起時,他都說,閒諞(意即沒事閒扯)。

為了不影響第二天上課,他給自己限定了寫作時間。

他想到了用墨水瓶裝煤油,等一瓶煤油燒完了,就上床睡覺。

時間長了,他前面的頭髮都被燒焦了,鼻孔也常年被熏得黢黑。

1965年,23歲的陳忠實發表了散文《夜過流沙溝》。

這篇文章整整寫了四年,一次重寫,兩次修改,五次投寄,最終變成鉛字。

這篇文章的發表對陳忠實而言意義非凡。多年以後,陳忠實回憶道:「第一篇作品的發表,首先使我從自卑的痛苦折磨中站立起來,自信第一次擊敗了自卑!雖然這離成為一個作家還很遠,但是堅定了我從文創作的信心。」

從此,寫作成了陳忠實最痴狂的事。在夜以繼日、渾然忘我的奮筆疾書之下,陳忠實的寫作水平突飛猛進。

1973年,他發表了小說《接班以後》,反響很好。陳忠實備受鼓舞,一口氣又寫了四篇小說。

1978年,作為灞河河堤水利會戰工程副總指揮的陳忠實, 在工房宿舍里讀到了《人民文學》上劉心武的《班主任》,震驚異常。

劉心武的手寫稿《班主任》

於是,當年已經36歲的陳忠實做出了他人生中的一個重要決定:放棄仕途,申請調到郊區文化館工作,專心於讀書與寫作。

摒棄了外界的諸多干擾,仿佛是世外桃源的文化館讓他如魚得水。

柳青曾說:「文學是愚人的事業。」

那一刻的陳忠實,已甘願永遠做一個愚人了。

1979年夏天,陳忠實寫了《信任》,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陳忠實的短篇小說《立身篇》獲得「飛天文學獎」

一年後,他的《立身篇》將「飛天文學獎」收入囊中;1983年,他的中篇小說《康家小院》在《小說界》摘得了首屆優秀作品獎。

3、

1982年11月,40歲的陳忠實調入陝西省作協從事專業創作,終於實現了當一名專業作家的夢想。

之後,根據國家政策,陳忠實的妻子和子女四人的戶口,從農村遷至西安。

1982年,路遙的《人生》出版,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

1980年代初,陝西青年作家在一起(後排左一為路遙,左三為陳忠實,前排右一為賈平凹)

陳忠實一氣呵成,讀完了《人生》,然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有一種癱軟的感覺」。《人生》「幾近完美的藝術境界」給他帶來了「幾近徹底地摧毀」。

路遙比陳忠實小7歲,時年33歲,陳忠實正好40歲,年屆不惑。

當年,柳青曾對路遙說:「從黃帝陵到延安,再到李自成故里和成吉思汗墓,需要一天時間就夠了,這麼偉大的一塊土地沒有陝北自己人寫出兩三部陝北體裁的偉大作品,是不好給歷史交代的。」

作家柳青

在這種背景之下,路遙開始著手《平凡的世界》的創作。

也近乎是在這種歷史使命感和人生危機感的驅使之下,陳忠實第一次向外人透露了他要創作《白鹿原》的想法,談起自己命途多舛、屢屢受挫的創作歷程,他覺得生命再一次為他敲響了警鐘:

「死還不是一死了之。最愧的是愛了一輩子文學。寫了十幾年小說,死了還沒有一塊可以墊頭的東西呢。」

寫《白鹿原》之前,陳忠實花了兩三年時間準備。為此,他查閱了不計其數的地方志、以及關中地區幾千年的變遷史,上訖西周,下至清末:「明白了歷史跳躍式發展論以及歷史東西南北觀」,並搜集整理了大量的民間傳說和奇聞軼事,走訪當地上了年紀的老人,光是自己準備的筆記資料就堆滿了一屋子。

1985年在榆林。左一為陳忠實,右一、右二分別為賈平凹、路遙

經過兩年的精心籌劃,1988年的盛夏,陳忠實從西安市搬回西蔣村老家,潛心創作《白鹿原》。當年,這裡是陳忠實拚命出逃的地方,後來卻成了他遠避塵囂的清靜之所。

陳忠實後來說,這是他第二次決定命運的選擇。

那時妻子在城裡照顧老人及子女,陳忠實就從西安家裡,將饃背回西蔣村。

1991年農曆臘月,妻子又一次到西蔣村給他送饃。臨走時,陳忠實說:「你不用再送了,吃完這些,我就寫完了。」

妻子惴惴問他:「發表不了咋辦?」

陳忠實脫口而出:「那我就去養雞。」

妻子沒再說話,轉身離去,在路上卻淚落如雨。

當時的陳忠實雖然擔任陝西省作協副主席,但是每月工資只有150元,沒有其他稿費收入,又要兼顧家裡的孩子上學,後來去西安取稿的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洪清波對陳忠實家的經濟情況感慨不已:

「一個副廳級的作協副主席,家裡的狀況可以詮釋一句成語:家徒四壁。我吃飯時只記得房間牆角里散亂堆了些空啤酒瓶,這是我看到老陳家唯一能與現代社會接軌的標誌物。當時全國人民都不富裕,但像老陳家這種情況的還是令人唏噓。」

寫《白鹿原》前,陳忠實家裡連一個寫字檯也沒有,他就在一個圓形的飯桌上開始了他漫長的朝聖之旅。

4、

1988年4月1日,陳忠實在稿紙上鄭重其事地寫下了《白鹿原》三個字。

「當我在草擬本上寫下《白鹿原》的第一行字的時候,整個心裡感覺已經進入我的父輩爺輩老老老老爺輩生活過的這座古塬的沉重的歷史煙雲之中了。」

1989年1月,草稿完成,約40萬字。

《白鹿原》小說的手寫稿

1989年4月,他開始創作第二稿,但寫著寫著,就寫不下去了,適值盛夏,溽熱難耐,汗流浹背,他大半夜躺在大門外的空地里,望著滿天繁星,內心無比煎熬。

他想找地方避暑,又怕中斷了寫作思路,讓靈感阻滯。最後,他在一位朋友家的窯洞裡寫了10天。

1992年1月29日,陳忠實為自己的長篇小說《白鹿原》划上了最後的一個標點符號。

這天是農曆臘月二十五,再過五天,就是除夕。

「在我即將跨上50歲的這一年的冬天,也就是1991年的深冬,《白鹿原》上三代人的生的歡樂和死的悲涼都進入最後的歸宿。我這四年里穿行過古塬半個多世紀的歷史的煙雲,終於要回到現實的我了。」

寫完之後,陳忠實從小板凳上坐起來,斜倚在破舊的沙發上,老淚縱橫。

「仿佛從一個漫長而又黑暗的隧道摸著爬著走出來,剛走到洞口看見光亮時,竟然有一種忍受不住光明刺激的暈眩。」

傍晚,他走到灞河的河堤,在河堤的盡頭坐下抽煙,凜冽的西北風呼呼作響,他卻渾然不覺……

從前期準備到最後完稿,倏忽之間,六年的光陰已經過去,他也從青絲寫到白首。

那一年,他正好跨入知天命之年。

但天命不可知,一切似乎都在懸而未決的惶惑中默然前行。

長期的創作耗費了陳忠實近乎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那些年,他在經濟上陷入到困頓不堪,以致拮据到連孩子的學費都快交不起了。

1992年3月25日,陳忠實清楚地記得這一天,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兩位編輯來到他家。

貴客遠道而來,應該去飯店接風洗塵。但陳忠實當時窘迫到連去小飯館請客的錢都掏不出的地步,妻子出去借了一把頭茬韭菜,包了一頓餃子。

當他把近50萬字的厚厚一摞手稿交給兩位編輯時,突然有一句話即將涌到嘴邊:「我連生命都交給你倆了。」

但最後,他還是硬生生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20多天後,人民文學出版社傳回消息,給予《白鹿原》「開天闢地」的四字評價,並說「出版沒什麼問題」。

《白鹿原》截圖

陳忠實讀完來信,仰天大叫了三聲,妻子正在廚房做飯,聽到叫聲趕緊跑了出來,驚問為何,陳忠實半晌無語,眼淚傾瀉而出……

良久之後,他平靜下來,緩緩道:可以不去養雞了。

陳忠實後來說,回首往事,我唯一值得告慰的就是,在我人生精力最好,思維最敏捷,最活躍的階段,完成了一部思考我們民族近代以來歷史和命運的作品。

「這本50萬字的小說,堪稱一部20世紀初渭河平原50年變遷的雄奇史詩,是一軸中國農村斑斕多彩、觸目驚心的長幅畫卷。

在書里,他寫盡了複雜的人性和在正史里難以啟齒的情與欲,寫盡了我們這個民族厚重而深刻的歷史,也鑄成了一部濃縮性的民族命運史和心靈史。」

5、

1993年初夏,《白鹿原》單行本出版,首印14850冊,旋即席捲文壇,讀者爭睹,一時間竟洛陽紙貴。

《白鹿原》大火之後,陳忠實填了兩首詞。其中一首是《小重山》:

「春來寒去復重重。摜下禿筆時,桃正紅。獨自掩卷默無聲。卻想哭,鼻澀淚不涌。單是圖利名?怎堪這四載,煎熬情。注目南原覓白鹿。綠無涯,似聞呦呦鳴。」

不同版本的《白鹿原》

1998年,《白鹿原》獲得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有一次,他接受電視台採訪,主持人問他,《白鹿原》獲得茅盾文學獎之後,他也有錢了,會怎麼花?

陳忠實說,他回到老家,把房裡院裡所有的電燈都打開,燈火通明,亮了一夜。

《白鹿原》出版前,陳忠實的老家白鹿原還叫狄寨原。《白鹿原》出版後,這片土地因為孕育了大作家而名揚天下,於是,「這個富於詩意也象徵著吉祥安泰的白鹿原的名字又復活了。」

博得大名後,陳忠實依舊穿著樸素,天天抽著廉價的雪茄,吃著油潑麵、羊肉泡饃。在很多人眼裡,他仍然只是個地地道道的陝西漢子。

那年春節剛過,陳忠實在西安城買了20多袋蜂窩煤和足夠多的「糧草」,又一次回到了西蔣村。

這次回來,不是短暫的棲居,從2001年到2003年,他在原下的老屋整整住了兩年。

在一篇散文中,陳忠實如此自陳心跡:「我現在又回到原下祖居的老屋了……我站在我村與鄰村之間空曠的台地上,看『三九』的雨淋濕了的原坡和河川,綠瑩瑩的麥苗和褐黑色的柔軟的荒草,從我身旁匆匆馳過的農用拖拉機和放學的娃娃。粘連在這條路上倚靠著原坡的我,獲得的是寧靜。」

遠避紅塵,粗茶淡飯,再無迎來送來、觥籌交錯的熱鬧與喧囂,他重新擁有了一種心靈上的大自在。

在穿著上不講究的陳忠實,卻有格外的「潔癖」。他每天出門前都會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他說,人可以窮困,但不能潦倒;衣著可以樸素,但不能窩囊。

對於人生,他有一種野火也撲不滅的信念:

「活著就要記住,人生最痛苦最絕望的那一刻是最難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結束的最後一刻;熬過去掙過去就會開始體驗呼喚未來的生活,有一種對生活的無限熱情和渴望。」

2016年4月29日,陳忠實因病去世。

距離五月,只差一天。

陳忠實說過,五月是家鄉最美的季節。

鹿三死時,白嘉軒悲慟欲絕:「白鹿原上最好的長工去世了。」

那年,白鹿原上最好的記錄者也羽化而去。

三年後的4月15日,他的骨灰被安放於西安灞橋白鹿原:「離世三年之後,陳忠實回到了他一輩子夢魂縈繞的故鄉,回到了生他養他的大地母親溫暖的懷抱。背靠巍巍白鹿原,面朝旖旎灞河水,周圍有松濤過耳,櫻桃芬芳,鳥語花香……這裡,也只有這裡,才是真正能讓他靈魂安息的地方。」

陳忠實故居

陳忠實先生在世時曾說過:「我要創作一本死了以後,可以放在棺材裡墊頭作枕的書。」

他果真做到了!

6、

有人曾感嘆,在影響力漸失的茅盾文學獎的歷史上,唯有兩部作品值得銘記:一部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另外一部就是陳忠實的《白鹿原》。

《平凡的世界》劇照

《白鹿原》放置在人生中的任何一個階段,都不會覺得過時,它真正超越了時代,超越了歷史,這也成為經典的最大魅力所在。

有人認為,陝西作家的作品不免「土、俗」,但在有識之士眼裡,《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卻是土裡埋金。

陳忠實作為當代最善於塑造中國情感的作家之一,除了《白鹿原》,他的很多作品都深深植根於關中大地,讀之,能感覺出濃郁的鄉土氣息,濃厚的民俗風味和蘊藉悠長的歷史況味;讀之,如在關中大地實實在在走了一遭,捧一抔黃土,摘一束野花,喝一口清泉,於是,關中的明山秀水在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已然深深映入你的眼帘,滿眼滿心都是那原上的風景。

《白鹿原》劇照

如此,一個民族的史詩在他濃墨重彩的筆端鋪陳延宕,並毓成了一條氣勢磅礴的文化長河,奔流不息。

而「忠實」二字也成為他一生最真實的寫照:篤厚為本,重情守義,始終忠實於自己的良心,具有中國人傳統的人格魅力。

有道是,「自信平生無愧事,死後方敢對青天。」

1992年,被稱作「陝西文學三駕馬車」之一的路遙病逝,如今,另一駕「馬車」陳忠實也離開我們整整5年了。

白鹿原上,麥苗青青,萬物葳蕤;而逝川之水,依舊浩浩湯湯,帶走的,是流光飄忽不相待,帶不走的,仍余長風留人間……文/薺麥青青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bB4_HnkBrsvY2_Uu3CZg.html